第9章 大骗子
克莱尔会长苦笑，叶藜刚入行，想不明白这件事，他怎么会想不明白？
一头母猡辛苦五个月，才能生下一窝健康的小猡崽，一年最多生两窝，每窝平均数量七八头。
因为瘟疫肆虐，药物滥用，墨尔郡的母猡数量急遽减少，猡崽的数量也急遽减少，质量还在持续下降。
这种时候，萝拉夸口，说她有上不封顶的货源，必定是去墨尔郡之外的城市收购猡崽，长途贩运到黑石镇售卖。
此刻，克莱尔会长看着一脸懵的叶藜，主动科普：
“小叶场主，猡兽的别名是伏地兽，它们的地域性很强，挑食，挑地方，在联邦西部健康成长的猡崽，突然运到东部来，长途运输加上水土不服，就会生病，平常年景的折损率，都普遍在三成，现在是瘟疫肆虐的时候，折损率……会更高。”
叶藜了然，明白了黑石镇这些养殖主的为难之处。
本地猡是“熟猡”，好养活，外郡猡是“生猡”，挑嘴，挑水土，挑圈舍，挑饲料……各种挑。
还有它们体内注射过的疫苗，打过的预防针，品类也跟本地不同，浑身都是隐患，能不能养活、养大，主要靠运气，最低三成的折损率，灭圈也不稀奇。
弥勒、麦克这样的大养殖主，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去买生猡幼崽的，现在形势迫人，明知道萝拉的货源有问题，也得硬着头皮高价购买。
克莱尔会长看叶藜皱着眉头，耐心地给她讲道理：
“小叶子，眼下这时候，熟猡崽肯定是买不着了，生猡崽因为这场瘟疫，数量也比往年少了一半，萝拉场主有办法运过来十万头，是让人惊喜的一件好事，也解了大伙的燃眉之急，我身为星殖协会的分会长，只能私底下跟大家说清楚利弊，如果反悔了，就马上退订。”
“有人退订吗？”
“有，但很少，大部分养殖主听完我的劝告，依然决定购买，萝拉场主跟大家签订的合同上，保证运过来的是双月龄短尾公猡崽，或者是星光猡崽，这两个品种，都很适合黑石镇上的养殖场，熬过最开始的那两个礼拜，猡崽认槽以后，就没太大问题了。”
麦克和弥勒的态度，佐证了克莱尔会长的话。
这两人耿直心思，以为叶藜不肯去萝拉那里下订单，是因为之前吵了架，有过龃龉，拉不下面子，都愿意从自家的订单里，匀出来一两百头猡崽给叶藜。
弥勒还劝她：“小叶子，你虽然赚了一百多万星币，毕竟是刚入行，步子不要迈得太大，慢慢来，先养几百头，等经验攒够了以后，再扩大规模。”
麦克也劝她：“是啊小叶子，养殖猡兽，不确定的因素很多，之前租赁金叶的那位威尔场主，就是在猡兽快要出栏的时候，爆发了瘟疫，一千多头壮猡，几天内灭圈，那么多年的辛苦，全都打了水漂。”
这个例子太鲜活，太有说服力，叶藜无言以对。
等猡入圈的日子，叶藜也没闲着，频频进出养殖场旁边那一大片树林，每一棵大树身上，都被她缠绕一圈透明胶带，巴掌那么宽，离地面距离两米。
白天看不出什么用处，到了傍晚的时候，地面上、斜坡上，突然就拱破一个个小洞口，一只只拇指大小的蝉龟钻出来，唿唿往附近的大树上攀爬，爬到胶带下方，滑溜溜无处着力，爬不上去，僵在原地发懵。
叶藜头戴蓝光矿帽，打着两百瓦的矿灯，指挥四台家务机器人，挨树搜捡蝉龟，从傍晚开始，一直捡到午夜时分。
她坐在院子里，打着哈欠盘点收获，一只只蝉龟聚少成多，足足装满三个大塑纳箱，超过两立方米的空间，密密麻麻挤满了金褐色的蝉龟，浑身还散发着泥土和树根的清香。
隔天一大早，豆花嫂开着一辆迷卡进来，看到有这么多金灿灿的蝉龟，开心得凤眼眯成两道缝，大笑揶揄她：
“小叶子，全镇的蝉龟都跑到你这片树林里了吗？收获这么多。”
“是威尔，他每年都搜集有蝉卵的枯树枝，埋在树林里。”
收获季节来临，他却黯然离开黑石镇，让叶藜捡了便宜。
这么多蝉龟，她留下一大碗给十七吃，剩下的全都卖给豆花嫂。
夏天到了，天气越来越热，豆花嫂餐厅里的啤酒烧烤，生意火爆，这蝉龟和龙虾一样，都是大家喜爱的美食。
叶藜每天晚上让机器人去捡，塑纳箱里还灌满清水，防止蝉龟羽化，影响口感和外观。
从夏至开始，一直可以捡到大暑前后，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但她只熬了两晚，就撑不住了，把这个苦差事转交给十七。
不知道他是从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居然从未见过蝉龟，也不知道蝉龟是一种野生美味。
去豆花嫂的餐厅观摩过吃法之后，他回来依葫芦画瓢，油炸、爆炒，火候控制地恰到好处，装盘出锅的时候，金灿灿的蝉龟摆放整齐，配上翠绿晶莹的生菜叶子，酥香养眼。
叶藜吃得开心，发了个大红包给他。
这人来金叶养殖场这么久，从没提过工资的事，叶藜身为一个有良心的好老板，还是给他开了一份黑石镇普工的薪水，每月三千星币，包吃包住，干得好再发红包。
十七虽然不会说话，但听话，勤快，从不偷懒，照顾猡崽细心耐心，还有一手惊人的好厨艺，拯救了叶藜这个“好吃懒做”的大小姐。
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有恢复记忆。
他说的“车祸”，叶藜去镇上的警署打听过，没什么线索。
他是在黑石镇郊外被人撞飞，郊外没有天网监控，撞了他的那个司机，要么是没察觉，要么是察觉了但逃逸，都过去这么久了，想查也无从查起。
警长还告诉叶藜，十七出现在黑石镇那天，郊外还真发生过一场事故，一架大黄蜂停在湖边，人散开去拍照，回来的时候，原地被湖水淹没。
打捞船搜遍周围水面，也没找到那架大黄蜂，怀疑是被人偷走了，还炸开湖堤掩盖行迹。
这事跟叶藜无关，她听完就忘到一边，追问警长：像十七这种情况，能不能补办一张新的id卡，总不能让他这么黑户一辈子吧？
警长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仔细查看户籍管理条例，确定是可以的。
“小叶场主，给他补办新的id卡之前，要先做无犯罪记录排查。”
叶藜答应了，领着十七去做指纹鉴定、视膜鉴定、、血液鉴定、dna鉴定……一整套程序走下来，累得精疲力尽。
好在结果让人欣慰，十七从未有过任何犯罪记录，清白地像个婴儿，登报公示两个月以后，他就可以在黑石镇重新落户。
叶藜身为她的老板兼担保人，代缴八千星币的费用，还让警长把十七的全部数据都输入信息库，实时比对。
“警长先生，十七是离家出走的，他的家人可能会报警寻找他，如果dna数据库排查到他的家人，请务必通知我。”
“好的，小叶场主，我们办事，你放心。”
离开警署以后，叶藜还琢磨着，要不要趁最近清闲，去一趟墨儿郡首府黎城，跟纸片闺蜜线下互动，顺便也回一趟原主的家，把那一堆高仿a货扔还给继母。
没等她下定决心，萝拉那边出了幺蛾子。
克莱尔会长和镇上的养殖主们，自以为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结果却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这个狡猾的女人，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坑了全镇一大半的养殖主。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因为萝拉真的按照约定，给大家运回来十万头猡崽，运输工具还是飞行器，三百架“秃鹫”悬浮半空，遮天蔽日，气势震撼。
猡崽的品类，七成是短尾猡，三成是星光猡，非常完美的配比，体重还都控制在五十斤以下，非常良心的行为。
毕竟猡崽的售价一天天上涨，货源匮乏，很多人都把猡崽养到七八十斤才出栏，严重挤压养殖主的利润空间。
弥勒和麦克，拿着萝拉开具的订单存根，美滋滋领回来两千头猡崽。
其它养殖主也争先恐后，生怕去得迟了，猡崽被人抢光了。
短短两天时间，十万头猡崽全部入圈，整个黑石镇上，到处都能听到猡崽的哼唧哼唧声。
萝拉片刻不肯拖延，立刻拿着厚厚一摞订单存根，去找克莱尔会长，让他把存放在养殖协会账号上的钱，马上转到她名下。
“会长，当初可是说好了的，一手交存根，一手转账，我买猡崽的钱，都是跟别人拆借的，利息很高，拖延一天，就要拖走几万星币，我是小本生意，拖不起。”
克莱尔无奈，只能按照合同约定，把一亿三千万星币转到萝拉账上。
私下里，他很担心这批猡崽的存活率，挨家挨户地去看过一遍，反馈回来的消息不算太坏，即便达不到平常的七成存活率，能有五成也好。
叶藜打碎了他的天真幻想。
她站在麦克的养殖场里，看着圈舍里嗷嗷撒欢的猡崽，心情愤懑。
别人不懂兽语，只看表面，误以为这一圈的猡崽都很健康、活力充沛，实际上，它们是被人注射了兴奋药物，透支生命力为代价，短暂看起来粉嘟嘟，萌哒哒，药效一过，就是死期。
麦克不敢置信：“小叶子，你确定？”
“我很确定。”
“为什么？萝拉场主为什么要住么做？！”
叶藜斜乜他，竖起一根食指提醒：“一亿三千万星币，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就算事后猡崽全灭，那也是灭在各家养殖场里，跟萝拉没有关系。
如果叶藜没有猜错，这个歹毒女人是想干完这一票就跑路，从此在黑石镇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