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养殖不易，种田更难
阿诺撰写的那篇论文, 《论毒植对当地星殖系统的冲击与毁灭》, 果然发表在联邦最顶尖的科研杂志上，措辞很犀利：
“猫眼棘这种荨麻科毒植, 对当地星殖生态的破坏，尤其是对养蜂业的破坏, 是毁灭性的, 在黑石镇当地，除了金叶养殖场之外, 方圆百里之内, 几乎再没有活着的蜜蜂，有些种植园主明明知道这一点, 事先隐瞒真相, 事中幸灾乐祸, 事后推卸责任, 无耻至极！”
虽然阿诺没有点名骂伯特兄弟“无耻”，但他论述的“当地”是黑石镇, 镇上只有一座毒植庄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diss谁。
伯特兄弟“投毒杀蜂”的糗事, 也被阿诺曝了出来, 在白帝城传为笑谈。
阿芙雅如何气恼不提, 阿尔瓦先不淡定了，拨打死党的通讯器，冷冽质问：
“阿诺，你疯了嘛？”
“没疯, 一切如常，还升职当了集团分公司总裁，改天我回白帝城，大家一起去摩天宫开香槟……”
“别转移话题，阿诺，你该不会迷上那个叶藜了吧？我告诉你，她就是一个……”
“小蠢丫头嘛，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小丫头，放心吧，等我把芯片拿到手，业务也做上手，马上就返回帝城，还有我表哥，他也……”
阿诺刹住话题，懒洋洋敷衍死党：
“总之你放心吧，伯特兄弟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除非你父亲真的打算娶了阿芙雅，那你再不甘心，也得喊他们一声舅舅了，哈哈哈……”
阿诺大笑，气得阿尔瓦掐了通话。
叶藜站在窗外楼下，一边听着某人嚣张的笑，一边招待客人。
既稀又贵的客人，威廉，联邦星兽权益保护协会的会长，他听说叶藜研发出一款猡语识别芯片，即将量产，特意登门求证。
“小叶场主，你的发明太神奇了！最近二十年，至少有七八个大型科研团队，涉足过兽语识别，全部失败了，包括我本人领衔研发的那一款，这个发明是跨时代的，无论是对星殖行业的发展，还是对星兽权益的保护，都有重大意义。”
叶藜被夸得一脸窘，尬笑自谦：
“威廉会长，您真的过奖了，我能发明出猡语识别芯片，是受了我母亲的启发，她给我留下很多手稿……”
正说着话，克莱尔会长急匆匆走过来，步子迈得极快，哈伦会长被他甩开一大截，转眼就奔到威廉面前，一脸鄙夷地diss他：
“呵，让我看看，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威廉会长嘛，怎么，又抓到我们镇上有人虐待星兽了？你们这些人，除了喜欢胡说八道，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在外面怎么嚣张我管不着，到了我的地盘上，也不先打声招呼，太过分了！”
克莱尔瞪着威廉会长，罕见的发了火。
叶藜一脸懵，搞不清怎么回事，哈伦镇长苦笑，悄悄告诉她：
“小叶场主，克莱尔和威廉，一个是星殖协会的会长，一个是星兽权保协会的会长……”
他笑得意味深长，叶藜秒懂。
搞养殖是为了赚钱，养殖主千方百计压缩成本，提高收益，花式压榨星兽，养殖过程中，那是怎么省心、省钱怎么来。
星兽权益保护？那是嘛鬼，能吃吗？
不能吃，还耽误赚钱，当然要反对。
在绝大多数养殖主眼里，威廉和他的星兽权保协会，都是嘴炮党，再怎么来势汹汹，也只是一个公益组织，没有执法权，奈何不了他们。
反倒是星殖协会，树大根深，业务横跨四大星域，掌控上、中、下游诸多资源，对养殖主们的影响力和威慑力都足够。
威廉会长那时刚刚上任，不谙世事，贸贸然去找联邦星殖协会的会长，请对方施以援手，强令麾下几千万养殖主，都遵守他拟定的权保规章……
结果可想而知，鼻子都碰瘪了。
世易时移，唿唿二三十年，河东转了河西，星兽权保协会越来越声势浩大，威廉会长也今非昔比，逮住机会就要讥诮星殖协会“利欲熏心”。
克莱尔会长跟他年纪相仿，颇多私怨，只要碰到了，必定呛起来。
今天威廉会长突然来到黑石镇，克莱尔会长如临大敌，当面奚落，威廉会长也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我可怜的老克莱尔，你患了妄想症吗？黑石镇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说实话，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当年风光无限的黑牌新秀，内定的下一任联邦星殖协会会长，居然阴沟里翻船，被人撵到这山沟沟里，一呆就是十几年……”
威廉会长的话，信息含量太大，叶藜原地消化好几分钟，不敢置信。
克莱尔貌不惊人，居然曾经有希望当上联邦星殖协会的会长？
那后来出了什么什么变故，让他变成眼前的模样？
是他自己做错了事，还是被别人排挤？
叶藜好奇归好奇，怕克莱尔会长尴尬，装作没听见，上前岔开话题：
“克莱尔会长，威廉会长，哈伦镇长，咱们一起去参观蜂山吧，我刚刚买回来一万只光脑蜂箱，功能魔幻，造型也魔幻，非常漂亮……这是蜂语拟音手环，大家戴在手腕上，就不会被蜂群攻击。”
威廉会长半信半疑，确定有效之后，啧啧惊奇：
“小叶场主，你发明的这些芯片，是星兽权益保护史上的重大突破，我看你和阿诺一起写的那篇论文，说自己耳力过人，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音波，其实我跟你一样，我能感受到星兽的真实情绪……”
叶藜一怔。
她的“耳力过人”是撒谎，威廉会长的“情绪感应”，是托词还是确有其事？
“小叶场主，别惊讶，我很少跟别人说起这个秘密，但我确实是因为能感应星兽的真实情绪，才走上权保道路的，很多养殖主说我污蔑他们，说他们根本没有虐待星兽，其实我一眼就能确定他们有没有撒谎，在帝城，还有恶毒的贵夫人，用绣花针扎宠物，星兽痛入骨髓，惨叫呼号，还看不出伤口……”
叶藜听得入神，穿来这么久，这是她头一回遇到准同类，忍不住追问他：
“威廉会长，您的这种感应能力，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强吗？”
威廉一怔，摇摇头：
“不能，我十岁的时候是这样，四十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没什么变化，怎么，小叶场主的听觉，还可以变强吗？”
威廉会长好奇，围着叶藜问东问西。
阿诺也追了上来，满脸不愉：
“威廉会长，那篇权保论文是我写的，我是第一署名！”
叶藜，是第二署名，当时他撰写完论文，犹豫再三，添上了叶藜的名字。
按道理，叶藜是“蹭署名”，他才是“主创”，气人的是，论文发表以后，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威廉会长被他当面提醒，笑而不语，转而说起他的另外一篇文章，《论毒植对当地星殖系统的冲击与毁灭》，颇为赞许：
“阿诺先生，你那篇文章我看过了，论证的非常精准，猫眼棘是荨麻科的毒植，根、茎、花、叶都有剧毒，又被嫁接了沙漠食人藤的基因链，所以才那么诡异，它的伴虫棘蚕，并不是天然就有，需要育苗基地人工植入蚕卵……”
叶藜听得津津有味。
哈伦镇长也大开眼界，他虽然力主引进伯特兄弟，对这两兄弟种植的猫眼棘，知之甚少。
威廉身为联邦星兽权保协会的会长，对猫眼棘的“内循式生态系统”，颇有微词。
这种毒植不止吸引蜜蜂，还能蛊惑绝大多数小星虫，瓢、蚜、蛾、蝇、螨、蚁、蝗、蝶、蜻蜓……很多都是益虫。
就算不是，也属于当地生态链条的一部分，数量骤减，必然引发连锁反应。
威廉会长经过多年实地调查，发现大量种植猫眼棘的地方，周围几百里内的养殖、种植行业，都状况频出。
“当地的小星虫，大量被棘蚕吞噬，其它以此为生的雀鸟、候鸟、蛙类，不得不迁徙去其它地方，导致原生态系统紊乱，当地人损失惨重，围攻毒植庄园的事屡见不鲜，尤其是墨尔郡，矿墟之地众多，形势最严峻，联邦农业部为了减少纷争，决定未来十年，不再给墨尔郡颁发毒植培育许可证……”
哈伦镇长惊呆了，连风度都忘了，一把抓住威廉会长：
“未来十年，都不再给墨尔郡颁发许可证了？你……确定吗？！”
“我确定，哈伦镇长，你别这么激动，这是一件好事情……”
哈伦镇长淡定不能。
他引进伯特兄弟，纵容他们低价买进那么多养殖场，目的不是帮兄弟俩发财，是想让黑石镇连同镇上的养殖主们，都有机会发财。
他看似青睐伯特兄弟，其实是青睐他们手里的那张“毒植培育许可证”，有了它，黑石镇上其它人再去申□□书，成功率会倍增。
黑石镇作为一个小镇，也可以沾光，申请成为“联邦毒植培育观光小镇”。
从头到尾，哈伦镇长想的都是如何“沾光”，威廉会长的话，打碎了他的幻想。
伯特兄弟入驻之前，曾经书面承诺他，会帮镇上其它人申办“毒植培育许可”，十年之内，最少申办下来两张，还会帮助黑石镇成为“观光小镇”，大家抱团发展……
到头来，一切都是谎言。
威廉会长听完首尾，无奈摊手：
“哈伦镇长，你被那兄弟俩欺骗了，他们应该是有人脉渠道，一早就得到内幕消息，知道联邦即将出台新政策，冻结墨尔郡地区的毒植培育许可申请，给你签一份书面承诺，让你信以为真，死心塌地帮助他们。”
克莱尔会长也叹气：“好狡猾的伯特兄弟，让你吃了大亏，还说不出来，联邦出台新政策，属于不可抗力，不算违约，等到十年之后……什么都迟了。”
哈伦镇长气得脸色铁青，伯特兄弟欺骗他就算了，还坑了镇上那么多的养殖主。
最近几个月，随着伯特庄园的建成，越来越多的人眼馋兄弟俩的丰厚利润，私底下开了小会，众筹聘请一位毒植研究所的老教授，来黑石镇上传授毒植栽种技术。
掌握技术以后，就大刀阔斧，把自家养殖场改造成种植园，第一批种苗已经插上，满园翡绿。
他们沉浸在发大财的喜悦中，忘了这属于无证非法种植，一旦较真，全都要铲掉，还要罚一笔巨款。
他们这么胆大的原因，跟哈伦镇长有关，都以为镇长大人手眼通天，可以很快办下毒植培育许可证，哪怕只有一张，大家共用，也能蒙混过关。
现在，联邦冻结颁发毒植许可证了，伯特兄弟的承诺作废了，哈伦镇长的努力落空了，怎么办？
只能去求伯特兄弟，那么贪婪卑鄙的小人，岂肯白白帮忙？
十几家仓促改行的养殖主，只能乖乖沦为两兄弟的“佃农”，自带生产工具，在自己的种植园里，帮别人种植猫眼棘，吃一口残羹冷炙，好处和利润，大部分都被伯特兄弟拿走。
不甘心？
鱼死网破？
一怒铲了猫眼棘花田？
就真这么干了，伯特兄弟也不怕。
叶藜猜测，他们留给大家的利润，会略高于搞养殖，不会没钱赚。
大家种出来的是金币，换回来的是铜子，暴利属于别人，地主被逼成佃农，谁都意难平。
甚至，因为伯特兄弟的出价高于搞养殖，未来几年，会有越来越多的养殖主改行，把自家的养殖场开垦成种植园。
伯特兄弟，或者说远在帝城的那位名媛阿芙雅，从一开始就打着这种坏主意。
哈伦镇长前功尽弃，白白为人做了嫁衣，颓然萎靡，不死心地问威廉会长：
“真的要冻结十年吗？这消息……会不会是讹传？”
“哈伦镇长，我的消息确定属实，最迟这个周末，就会公布，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溢价购买一张其它人的毒植培育许可证，或者找到一个有证，又愿意冒险包庇你们的人。”
哈伦镇长两眼一亮，看向克莱尔会长。
联邦星殖协会的会员，包括“饲养棘蚕”的养殖主，养这种蚕先得种植猫眼棘，种植猫眼棘，必然会有毒植培育许可证。
克莱尔会长在协会人脉开阔，肯牵线的话，成功率很高。
阿诺一直冷眼旁观，冷嗤哈伦镇长：
“趁早死心吧，克莱尔会长帮不了你，有本事弄到那张许可证的人，个个消息灵通，谁会在这个时候转让证书？至于找人包庇，谁敢冒着得罪雷焰家族的人，包庇你们？就算有人吃了豹子胆，分分钟会被揭穿，惹祸上身，还有你们聘请的那个教授，仔细查查他的底细，说不定跟阿芙雅有关系。”
哈伦镇长如遭雷击，好半天才缓过气，急慌慌去通知那些养殖主，匆匆告辞离开。
叶藜唏嘘无语。
怎么都没想到，会出这种变故，之前她就听克莱尔会长提过一句，说镇上仓促改行种植猫眼棘的人，稍有不慎，就会受制于人，果然应验。
都说养殖是门技术活，稍有不慎就灭圈覆巢，种田也真心不容易啊，首先，你要保证自己有田可种，还要有能力捍卫劳动果实，否则，收获季节两手空空，眼睁睁看着粮食被别人搬进仓库里。
哈伦镇长也好，镇上的那些种植户也好，都被伯特兄弟算计了，进退两难。
黑石镇作为矿墟之地，星璇辐射指数一直居高不下，徘徊在每卡弗里720~1820之间，没办法开发种植猫眼棘，直到一年前，星璇指数忽然骤降到每卡弗里520~1200之间。
无人勘探机实时反馈数据，有心人瞄上了黑石镇。
哈伦镇长受骗，是必然的事。
打从伯特兄弟入驻以后，这位精明镇长就麻烦缠身，时不时就要被镇上的养殖主们围堵。
阿诺撰写的论文，也波及到他，被指责“鼠目寸光”，一门心思追求政绩，不顾民生。
哈伦镇长反驳说“只争朝夕”，黑石镇的星璇辐射指数，已经降到每卡弗里520~1200，最适宜开发猫眼棘花田，预期使用寿命5~30年。
低于五年的区域，不值得耗费巨资培育成花田，也极少有花田能撑过三十年，因为星璇指数是逐年下降的，跌破每卡弗里320的时候，花田就要沦为废田，哈伦身为镇长，必须抓住眼前的机会。
彼此都有充足的理由，关键是最后的赢家是谁。
目前来看，是帝都名媛阿芙雅，所有人都被她算计了。
唯一的变数是叶藜，迄今为止，她是黑石镇上唯一反坑成功的养殖主。
叶藜开心了，她的滥渣父亲，抓瞎了。
叶大老板一直梦想，把他手里的几十座尾矿，都改造成猫眼棘种植园，为了拿到一张毒植培育许可证，不惜出卖亲生女儿，四处钻营两年，半点成果都没有，现在又遭遇政策封冻，花出去的星币全都打了水漂。
叶藜不care这些闲事，专心带着威廉会长参观蜂山：
“我这儿主要饲养白蜂、浣蜂、虎头蜂和翡翠蜂，这四类蜂全部安置在光脑蜂巢，其它都算杂蜂，要么自己筑巢，要么就住ai蜂巢……”
“光脑蜂巢不但条件好，还有二十寸的显示屏，所有数据实时反馈，像这一箱，里面刚刚有一扇板蜜被蜂群封胶，光脑就按照事先输入的指令，把这扇板蜜弹到底部存储，换上一扇新的蜂板。”
说话间，十七领着几个养殖机器人走过来，取走了那扇板蜜，看见威廉会长这个陌生面孔，微笑打招呼：
“您好，这位先生，欢迎来到金叶养殖场，我是这儿的员工，十七。”
拟音器的嗓音浑厚悦耳，威廉会长误以为是十七自己在说话，一笑而过，还问叶藜：
“小叶场主，为什么这么急着收割蜂蜜？”
“现在是猫眼棘的盛开期，工蜂产量很高，蜂箱里板蜜迅速取走，腾出空间，工蜂看到家里存量不多，才不会懒惰……”
“小叶场主，这么做太残忍了，蜜蜂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好不容易酿制一扇板蜜，转眼就被养殖主收割，它们也会失落，也需要休息嘛……”
威廉会长职业病发作，吧啦吧啦教导叶藜，要她做一个淳厚的“房东”，不要无底线剥削蜜蜂：
“它们是可爱的小生命，不是免费的奴工。”
叶藜哭笑不得，嗯嗯附和：
“好的威廉会长，我们急于取走板蜜，不只是为了督促蜂群干活，还为了降低蜂巢里的温度和湿度，墨尔郡的气候潮湿炎热，本地蜂种还好，像赤蜂、黑蜂、龙角蜂这些外地蜂种，受不了就会生病，炸群逃逸……”
“……”
彼此理念有分歧，好在叶藜是很有爱心的养殖主，威廉会长参观一圈，颇为满意，邀请叶藜加入联邦星兽权益保护协会。
“小叶场主，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会长，见过那么多的养殖主，你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我为你感到骄傲，现在，我代表联邦星兽权益保护协会，正式邀请你加入本协会……”
叶藜还没表态，克莱尔会长紧张了，不顾威廉会长就站在眼前，拽着她走到一簇夹竹桃旁边，谆谆告诫：
“小叶子，我今天专门赶过来，就是怕发生这种事，威廉会长邀请你加入他的协会，可能还会给你很高的名誉地位，他是一片好意，但你千万不能动心，不能真的加入，否则……”
克莱尔会长斟酌言辞，犹豫着要不要跟叶藜挑破真相。
威廉和他的星兽权益保护协会，是纯粹的公益协会，没那么多功利心，但联邦星殖协会，早就不是一家单纯的协会，放眼四大星域，都是庞然大物。
表面上，星殖协会没有明令禁止麾下会员加入权保协会，很多人也真的加入了，没有受到任何刁难，但是叶藜不同，她发明了兽语识别芯片，万众瞩目，前途远大。
星殖协会的高层，绝不允许她这样的明星会员，脚踩两条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粗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