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进入圣殿

叶藜打从萌宠入圈起, 就开始聆听兽语，归纳比对它们晦涩繁杂的嘶、鸣、嗷、吼、哼哼, 甚至鼾声。

凭借四星兽语者的本能，她秒懂这些小家伙们的心意, 却不能只限于自己懂, 还要一遍遍地倒推演绎，归纳分析, 研发不同用途的芯片。

跟其它研究兽语的同行比, 叶藜不是从0到1，而是从1到0，是从结果倒推开局，难度小，精准度高，效率也高。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几枚芯片已经初具雏形, 植入十几台看护机器人体内, 试错兼实验。

目前来看，效果很好。

唯一的遗憾，是音频摄入量不足，缺乏极限条件下的实验数据。

花狸、云貂、咕噜兽和哈曼兽，在日常状态下, 不可能发出痛苦、惊恐、烦躁乃至癫狂的声响，这导致叶藜归纳比对的时候，缺乏最基础的样本数据。

要怎样才能得到这种数据？

威廉会长凝视着你。

叶藜犹豫不决。

查尔诺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这批萌宠本来就是研发芯片用的“小白鼠”，没必要精心饲养，只要是研发需要，怎么处置它们都不过分。

早晨巡视完圈舍后，他紧跟在叶藜身边，耐心劝说：

“我的傻云朵，你在犹豫什么呢？它们只是养殖场里饲养的星兽而已，除了价钱稍微贵一点，跟你每天吃掉的猡肉、烤鸡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你不忍心亲自动手，我可以让机器人帮忙。”

他不但提建议，还付诸行动，亲自去了一趟镇上的跳蚤市场，买回来一堆驯兽工具——牛勾、电击棒、咬棒、套索、禁锢器，塞满了一整个车厢。

叶藜阻拦：“阿诺，我们用不着这些东西……”

“我们当然用得着！小云朵，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一直没催促你，但我要提醒你，猡语芯片已经推出半年，市面上陆续出现替代品，摊薄了公司的利润，蜂语芯片又牵涉太多，上市日期一再延迟，我们现在很被动，需要尽快推出新的识别芯片，抢占市场！”

叶藜沉默。

身为神奇集团的合伙人，她甚少考虑商业利益，导致项目搁置，查尔诺看在眼里，难免有怨气，趁着这次分歧，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还压低嗓门告诫叶藜：

“我的小云朵，兽语识别芯片牵扯到太多利益，集团那些老家伙们都眼巴巴盯着，还跑到我父亲面前敲怪话，他承担的压力非常大……”

道理叶藜都明白，可让她虐待星兽，往死里虐的那种虐，她很觳觫，下不了手。

为了研发工作顺利进行，她苦思冥想好几天，总算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让查尔诺联系一家大型萌宠医院，记录下萌宠分娩、受伤、重病、剧痛、癫狂、濒临死亡时的各种反应，拿回来交给她，当成实验样本分析比对。

“我觉得，这样做的效果也是一样的，还不用刻意虐待星兽，否则芯片发行上市的时候，竞争对手会拿这个攻讦我们，威廉会长也会很为难。”

查尔诺想了想，勉强同意了：

“如你所愿，我的小云朵，暂时就按你说的办法，如果效果不佳，这些东西……还是会派上用场。”

他指了指身后的驯兽器具，吩咐来送货的司机：

“别傻愣着了，把东西全都搬到后面的仓库里，302门牌，你不知道路，我亲自带你过去。”

“不用带路，阿诺先生，我知道那间仓库在哪儿，红色窗棂的那一间，对吧？”

查尔诺一怔：“你……来过我们这儿？”

送货司机憨笑，摘下头上的棒球棒，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颊，皮肤被风吹日晒，微微有些膛红，笑容灿烂，两排洁白的板牙都露了出来：

“阿诺先生，302库房的窗棂，还是我给刷的漆……”

叶藜一怔，转身看过去，认出这位送货司机，就是金叶养殖场的前任场主，威尔。

她穿来的时候，威尔已经离开黑石镇，记忆中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做事踏实勤恳，待人憨厚淳朴，原主那些养猡知识、饲料配方，都是来自于他。

当时瘟疫横行，威尔也中了招，饲养的几千头猡兽突然灭圈，半个月时间就倾家荡产。

他处境糟糕，却没有一走了之，有始有终地跟原主结算租金，交接场地，传授原主养猡技术，确保她可以上手以后，才告辞离开。

再次见面，叶藜对他印象颇佳，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喝茶：

“威尔先生，你最近怎么样？一切顺遂吧？”

威尔苦笑。

过去的这一年，他运气糟糕到家，几千头猡兽灭圈，让他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堆债务，被迫退出养殖行业，离开生活了三年的黑石镇，前往几十里外的花木镇，承包了几十亩土地，种植牧草。

头几茬牧草，长得枝繁穗茂，收益很不错。

入秋以后，伯特兄弟入驻黑石镇，大片猫眼棘花田的出现，让本地生态系统紊乱，雀鸟、蜂鸟、蝶、蛙、星虫陆续绝迹，牧草蔫哒哒不能吐穗，价格锐减。

苦苦熬到今年开春，伯特兄弟离开了，棘园却没有随之消失，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方圆百里之内的种植园、果园、茶园、牧园，全都被波及。

威尔这种刚入行的小种植主，资金和技术都一般，很快就支撑不住，被迫来到黑石镇上打工。

此刻，他看着焕然一新的金叶养殖场，唏嘘赞叹：

“小云场主，你太能干了，我在这儿呆了三年，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你只用了一年，就成为墨尔郡最顶尖的养殖主……”

“不是这样的，威尔场主，你只是一时遇到挫折，将来肯定会做出一番成就。”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重回养殖行业，但那需要至少几百万星币的启动资金，我连年亏损，拿不出这笔钱，只能先在镇上做货车司机，尽快攒够这笔钱，重头再来。”

叶藜沉吟，试探着问威尔：

“你有没有想过，先找一家养殖场做主管，一边攒钱，一边攒经验？”

威尔当然想，问题是大家都嫌弃他屡屡失败，是被神灵抛弃的倒霉蛋，怕他给自己的养殖场招来霉运，不肯雇佣他。

叶藜不怕，盛情邀请：

“威尔先生，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回到金叶养殖场，我这里有一座蜂山，还有很多萌宠幼崽，只靠机器人照管可不够，你的养殖经验丰富，可以帮很多忙。”

威尔惊喜：“那太好了！小云场主，谢谢你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回馈你的仁慈。”

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敲定了。

查尔诺和塔娅面面相觑，听完叶藜的介绍，倒也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养殖场人手紧张，是眼见的事实，尤其是入夏以后，叶藜要兼任罗兰星兽学院的客教，塔娅也要入学，必须有一个可靠的人常驻金叶养殖场。

暂时来看，威尔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在黑石镇上呆了好几年，养殖技术过关，人品也过关，跟周围的住户、镇上的养殖主都很熟，不需要慢慢融合。

叶藜很看好威尔，他身为金叶的前场主，时隔一年而已，对养殖场的角角落落都很熟稔，很快进入状态，一边收拾圈舍，一边跟叶藜闲聊：

“镇上新来的那个老板，托比，就是你继母的哥哥？”

叶藜点头。

原主离家出走来到黑石镇，威尔是目击人，知晓不少内情，也知道原主跟继母一家人关系糟糕。

前一阵子，叶仁杰夫妻俩一死一趟，叶藜前脚处理完家事，后脚就流言四起，诋毁她为了家产变遗产，要“弑父灭亲”，威尔也听说过，还跟别人据理力争，说她不是这样的人。

此刻还压低嗓门，告诉叶藜：

“我上周去墨尔郡送货，去了一趟沃塔集团，听那儿的人闲聊，说托比为了拿到经销商执照，把他的情人送给了巴图……”

叶藜见怪不怪，托比这种人，无耻又无底线，为了发家致富，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送情人给巴图算什么，当初他为了攀上叶仁杰，亲妹妹潘妮都送出去了。

倒是威尔少见多怪，啧啧鄙夷。

他回归的消息，很快传遍全镇，大家纷纷恭喜他。

豆花嫂打扮得漂漂亮亮，亲自跑来养殖场，邀请威尔晚上去她的餐厅吃晚饭。

威尔还没来得及表态，人已经被她拖走了。

叶藜对这些纷扰八卦不care，吃过晚饭，早早返回房间。

今夜星空璀璨，淡金色的小星星一闪一闪，清晰可见。

她站在窗前，敞开神识，一次次裂变精神力，在它们最饱满鲜活的时候，储存进湛蓝色的晶石里。

从晋级第二天开始，她只要有时间，就会重复做这件事情。

四次变到七次变的精神力，储存进晶石里以后，并不是恒久不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流失。

为了减少损耗，她必须在最开始灌满的那批晶石衰减之前，就把它们利用起来，否则循环往复，都是无用功。

今晚，是开始衰减后的第三天，叶藜不能再耽搁，手持魔镜，散开神识，全息幻影进入兽语者公会。

眼前依旧是一片浓雾，白茫茫望不到边，但叶藜已经无所畏惧，昂然向前。

道路两旁繁茂的焰草，她视若不见，焰草之下的神秘生物，她也不去招惹试探，双足落地的一瞬间，就直奔前方的圣殿。

她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一睹这座巍巍建筑的真容，手头的晶石又有数量限制，不一定能支撑她进入其中，就算能支撑，真的进去了，也许还会遇到其它麻烦，耽搁她宝贵的时间。

第一次深入迷雾，叶藜再怎么默然淡定，还是期待能邂逅同类，沟通交流。

但一路疾行，鸦雀无声，除了她，一个活物都没有，安静地让人心悸。

半小时后，叶藜的神识开始衰竭，马上从储物镯里取出一枚鸽卵大的晶石，使用储藏的精神力。

一枚晶石，能支撑一柱香的时间。

如是再三，消耗掉十二颗晶石的时候，圣殿遥遥在望，浓雾也越来越稀薄，叶藜睁大眼睛，可以看清门廊前的白玉甬道。

整座圣殿，主要材质就是白玉、晶石和金属。

白玉纯白无瑕，剔透温润，晶石五彩缤纷，湛湛闪耀，大多是赤红和深蓝色，未加雕琢，随意堆叠。

金属也有银白和淡金两种色泽，成分不明。

叶藜期待已久的愿望达成，反而悄悄放慢了脚步，绕着圣殿转了半圈，没发现任何活物的踪迹，却发现了这里曾经熙攘热闹的痕迹。

壮阔的广场，威严的勋章墙，精致的告示牌，整洁宽敞的巷道……

她沿途走过的地方，都铺设着黑曜石，行人经年累月踏踩出来的磨痕，还清晰可见。

此地使用的文字，叶藜并不认识，看笔划走势，跟她那本闭页书籍上的大同小异。

在圣殿入口前方，耸立着一座高大的白玉门楼，一溜廊柱延绵，望不到边，每一根都离地几十丈高，拱卫起一块淡金色的三角形晶石，非常巨大的晶石，像一座小山丘，三面都镶嵌着一个“m”形状的花纹。

叶藜经过的时候，这个花纹突然活了一样，唿唿游走，星辉灼灼，隐约还有低语呢喃之声。

叶藜原地僵直，动弹不得，眉心的同款族徽随之冒出来，翕动闪烁，抵消了门楼带给她的压制。

她无心细究，碎步进入圣殿。

似乎依山而建，建成以后却只见宫殿，不见山峦，气派和庄严不必说，华丽和奢靡也渗入每一个角落。

穹顶高耸入云，蜿蜒向前，两侧都是高大的白玉廊柱。

廊柱与廊柱之间，是一扇扇材质不明的金属大门，数量非常多，叶藜分不清是装饰，还是真的通往什么地方。

她尝试过用力去推，纹丝不动，只能闷头一路往圣殿深处走，耗费整整三枚星石，才走到了尽头。

原地出现一座高大的水晶王座，左侧赤红，右侧湛蓝，精雕细镂，璀璨闪烁，前方还摆放一张款式奇特的案几，案几上放置一本书籍。

叶藜小心翼翼地靠近，拿起那本书籍，翻开扉页，浩瀚气息扑面而来，一瞬间仿佛有万千流星唿唿飞过。

她眯起眼，凝神再看的时候，一切如常，就是一本普通的漂亮书籍，两种文字书写，一种是联邦星语，一种未知，只看笔划走势，酷似ai斗米给她的那本闭页书籍。

叶藜忍住雀跃，先看书籍的名字：《曦灵王室简史》，下方一个烫金的“m形”标志。

叶藜一瞬不瞬地盯着看，浮想联翩。

布兰登校长说过，她的母亲云娜，被神秘人尊称“殿下”，疑似来自星空某个皇族，难道就是这个曦灵王室？

她按捺不住好奇，翻开书籍，内容非常简单，大部分都是酷炫的全息插画，文字只有七八页。

说在星空深处，生活着一个神秘的部族，他们不分男女老幼，生来就能聆听兽语，靠着这个本事在星域立足，建立国度，几经天灾、虫潮、外侵、内讧，屹立不倒，日渐繁荣，成为星域数一数二的强大种族。

如是一千三百年过去，王室迎来了一场空前危机。

王族新出生的婴儿，血脉觉醒的比率越来越低，从几乎每个人都能觉醒，变成大部分人都不能觉醒，男性尤其难以觉醒。

短短两百年时间，曦灵王室的实力急遽衰减，内忧外患。

导致这种局面出现的原因，先是“灵汐紊乱”，后是“近亲繁衍”。

叶藜之前的猜测没错，想要觉醒兽语者血脉，就需要融合一个完整的精神体。

这个过程，对觉醒者来说，是一种冒险；对被融合者来说，是一种残忍。

虽然还能保留自己生前的部分记忆，却丧失了主导意志，像凋零的花朵那样沦落成泥，给吞噬自己的人提供养分。

没有人甘心被融合，但必须有人被融合，每一个王室族人生下来，长辈就开始帮他们物色合适的融合目标。

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导致王族所在的星球，“灵汐”日渐紊乱。

从三百年前开始，融合失败已经是大概率事件。

曦灵王室焦灼，采用各种方法查探原因，一无所获，却意外发现，王室内部成员互相融合，觉醒兽语者血脉的概率更高。

这样的“融合”，本质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近亲繁殖”。

它在短时间内，缓解了曦灵王族血脉衰减的压力，却在几十年后，爆发出更大的隐患。

普通人尚且不甘心被吞噬，被融合，何况贵为王族？

这个办法一经提出，就遭到大部分族人激烈反对，认为这样做，会让曦灵王室亲情淡漠，人伦尽丧，内耗惨烈。

别人家的王室，争夺的只是财富、地位、王冠，曦灵这边，争夺的是生存权，失败了就要接受被融合的命运。

更离奇的是，在融合没有彻底结束之前，谁也不会知道，胜出的是谁，成败全靠天意。

在书籍最后一页，书写者语气颓惋地手写一行星文：

“曦灵1792年，焰草节当晚，王室最勇敢和最聪慧的两个女儿，自愿融合了，姐姐云漪被吞噬，妹妹云娜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