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房门被轻轻扣了扣,房内的燕逍回过神来,道:“进来。”
燕三轻声推开房门,引着严舒进门,再退出将门关上,守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燕逍问。
“燕七那边得到了新的消息,我就赶着给你送过来了。”严舒边回答,便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印章和一封信。
燕逍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冷笑道:“吴家?”
他从桌上翻出一本账本,递给严舒。
严舒细细查看起来,越看越目瞪口呆,“这才几天?你们连这个都弄到手了?”
与这账本相比,他此次带来的信件和印章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了。
严舒啧啧称奇道:“你亲自出马,果然不一样。”
东西是因为循着古珀给的提示,细细地搜查了康福巷,发现了对方真正的据点后得到的。但燕逍没有细说,只看了严舒一眼,问:“传信这种事,随便派一个人来就行了,你过来做什么?”
严舒将账本放下,凑近燕逍身边,低声道:“还有一件事……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圣上近日将五皇子带在身边,似乎有意,立五皇子为太子……”
燕逍回忆了一下京城的局势,分析道:“太子被废之后,众多皇子中,三皇子气势最盛……圣上是想要扶五皇子与他分庭抗礼。”
严舒点点头,说:“不过对三皇子来说,谁成为太子都一样吧?反正谁当了太子,他都能把人踢下来……”
燕逍摇摇头,解释说:“你也太小看龙椅上的那位了……当初,三皇子能那么轻易斗过废太子,是因为上面的那位,对废太子不甚喜欢……他不过是做了回黄雀,借了螳螂的钩子先把名正言顺的那个给解决了罢了。”
“你是说……”严舒默默思索起来,感觉有些不可置信,“上面那位这么些年来,净做些荒唐事,怎么可能……”
“慎言。”燕逍打断他的话,“我们已经不在朝堂了,京城那边,暂且静观其变吧。”
“静观其变……”严舒玩味着燕逍说的这句话,突然问:“燕逍,要说你真的心灰意冷,无意于朝堂了,那我们现在在做的事算什么?难道你真的就打算等着那位……再不计前嫌地回去为他效劳吗?”
燕逍没有回话,他静静地摩挲着桌上一枚精致的镇纸,眼神明灭几瞬,最终还是道:“局势未明,一切还未可知。”
严舒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燕逍,突然轻笑一声。
燕逍扭头看他。
“呵,算了,是我想岔了。”严舒双手枕在脑后,轻舒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看向燕逍,“管他们谁做皇帝呢?逍弟啊,反正表哥就跟着你混了!”
燕逍看不惯他没个正形的模样,摇摇头站起来,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于是对严舒说:“你且先休整一番吧,我与人有约,需得外出一趟。”
这几天来,他一边忙着往下查,一边有空闲就会去找古珀对弈论战。严舒来之前,他全副心神还停留在昨日和古珀谈论的云州战事上。
“有约?”严舒想起出门前老太太的叮嘱,双眼放光地问:“和谁?那个古家的姑娘?”
燕逍点点头,从宝匣中随手挑出了一枚玉佩,系在腰间。
“我听闻,你这段时间,和古家那个……走得挺近的?”严舒试探着问,见燕逍罕见地没对他这句话表现出厌烦的情绪,便大胆地凑近他,惊奇地问:“不会是真的吧?你看上人家了?”
燕逍斜睨他一眼,为他言语中的轻佻感到不喜。
严舒自觉失言,轻咳了几声,端正态度道:“咳,我的意思是,难得遇到一个你上心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要是喜欢啊,府内就可以安排人上门提亲了!”
燕逍面无表情,陈述事实:“她之前拒绝过燕侯府的提亲。”
严舒用扇子一点一点地轻点着下巴,思索道:“你还别说,她确实有点古怪……”
燕逍挑眉看向他。
严舒挤挤眼睛,“你都和她相处这么久了,就没想查查她?古家十三姑娘在云州的名气可不算小,这两年来大大小小提亲的人家都快把古家的大门踏破了吧,但是!”
严舒还想耍宝卖个关子,但见燕逍表情根本没有变化,于是只能无趣地自己接下去,道:“但是全部都被拒绝了。不管什么人家,不管好的孬的,都被拒绝了。”
燕逍认真想了一下,居然十分赞同般地点点头,说:“这云州,确实没有什么人能配得上她。”
这意思,竟是觉得古珀拒绝了所有提亲是再正常不过的意思。
严舒惊得差点不会说话了,“什么意思?”
燕逍干脆无视他,确认自己已经收拾好之后,转身直接离开。
“哎哎,你等一下啊!”严舒回过神来,立马追上,“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燕逍嫌弃地避开他想要搭上来的手臂。
“你听我说!”严舒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跃跃欲试地看着燕逍,“之前老太太派人去说媒的时候,你们可还没见过,那姑娘估计也不知道你就是那个燕侯爷!”
说到这里,严舒一展折扇,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道:“现在你们相处得如此愉快,你再去将此事一提,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我过去,刚好帮你掌掌眼,看看她是不是对你有意啊。”
燕逍不理他,只径直往前走,却没有再出言阻止他。
正是人间四月天,谭应城内,繁花压低了枝桠,借着应江欣赏着自己的美貌。偶有水鹭或船只行经,撞破波光粼粼的镜面,会惹来她们娇俏的抱怨。
应江两岸遍布着潭应最有名的几家临河茶庄,其中最出名的还要数古家名下的荟茗茶庄,茶味最好,观景点亦最佳。
四月的江景美得动人心魄,引人驻足也是寻常。只是不书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往年从来不曾对这些上过心的主子,是因着什么在窗边愣愣地坐了半个时辰。
正当他想说点什么时,一直呆愣着的古珀眼神重新有了聚焦,她探出头盯着江面,面上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不书在古珀后面踮了踮脚,应江上仍旧是船来船往,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突然想起最近那个常常往来的客人,不书小声地询问古珀:“公子……是那燕公子,来了吗?”
古珀点点头。
不书心底隐隐有些猜测,但又觉得有些不寻常,于是又试探着问:“燕公子来了,公子很……很开心吗?”
古珀分析了一下硬件状态,点点头,又诚实地回答:“对,开心。”
不书万分纠结起来,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又觉得自己再胡乱问下去,就算是逾矩了。
他纠结间,古珀朝船上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燕逍挥了挥手。
燕逍点头微笑,算作回应。
正陪着燕逍站在船头,四处环顾的严舒,就发现燕逍突然盯着岸上某处,然后神情莫名地柔和了下来。
严舒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去,凝神望了一会,随着行船又往前推进了几丈,终于看清了茶楼窗边站着的主仆二人。
他用扇子敲了敲燕逍,问:“那就是那位古家姑娘?”
燕逍点点头。
严舒顿时挂上一脸老怀欣慰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了燕逍好几眼,道:“哎,亏我和老太太之前还担心你这个性子不讨女子喜欢,如今看来……哎,就凭你这非凡品貌,只消露露脸,就能把那些女子迷得七上八下了。”
燕逍皱眉,斜睨了他这个没个正形的表哥一眼,问:“这是何意?”
严舒执扇指向古珀所在的方向,揶揄道:“你这还不明白?看看那位古家小娘子看你的眼神,明显已经倾心于你了。”
“这样的眼神就是倾心的意思么?”燕逍问,他低头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发现身边确实没有其他人望他的眼神和神态同古珀一致。
“……你该不会从来没有注意过京城那些女子看你的眼神吧?”严舒激动地挥了挥扇子。
“我为何要去注意那个?”燕逍蹙眉,对严舒手上乱挥的扇子很有意见,干脆直接在船上与严舒过了几招,将扇子抢了过来。
正好船已经快靠岸了,燕逍不等船家停下,直接运气一跃,落到岸上。
技不如人的严舒在船上急得跳脚,“哎!你还我!”
燕逍看着他着急的模样,难得勾唇一笑,他将扇子抛回给严舒,道:“你自去寻乐,莫要跟着我。”
“好好好!不打扰你们!”严舒拿回失而复得的扇子,连忙表忠心。
燕逍则直接转身,拐进了巷道中。
茶楼上,古珀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燕逍,直到燕逍拐入巷道不见了踪影,才起身坐回茶案边,望向门口。
旁边,纠结了好一会儿的不书终于积蓄起了勇气,道:“公子……姑娘家,不好直直地盯着一个男子……”
之前几天,不书都是留在外头伺候,他也不知道自家小姐面对那燕公子时,居然是这副模样,还以为那人过来,只是寻常地谈些生意。
“为什么?”古珀问。
“嗯……不合规矩。”不书想了想,终于找了个委婉点的说法。
古珀眨眨眼,搜寻了一番刻录过的,关于“规矩”的信息,找出了一堆《女德》、《七戒》之类的内容。但她发现自己极少依照里面的内容行事。
“我们作男子装扮,在外行商,已经是不合规矩了。”
不书闻言,满脸通红,没有再出声。
过了一会儿,燕逍到来,不书便行礼退下了。
“我今日出门早了些,没想到姑娘来得比我还早。”燕逍行礼道。经过几天的相处,他与古珀已经非常熟稔,于是交谈间就随意了些,少了许多敬语。
刚进门的燕逍身上有浅淡的花香味。
古珀想起应江岸边那些开得正好的花,她构建了一个小小的情景副本,副本里面,载着燕逍的船从繁花中穿过,那些花瓣窥见了燕逍清朗的眉眼,便纷纷离开枝头,拥在他身上。
行船别过花丛,燕逍便拂落满身的碎红,朝她行来。
“等很久了吗?”见古珀呆呆地没有说话,燕逍问。
古珀从情景副本中脱离出来,思索着燕逍的问题,难得有些无法回答。
等很久吗?怎么算呢?
是从自己到茶楼开始算起?还是从昨天分别后开始算起?
她干脆不想那么多,点点头回答道:“等很久了。”
虽然已经习惯了古珀某些时候的语出惊人,但因着这个回答,燕逍也感到了深深的歉疚,即使他明明比约定好的时间提前了一盏茶的时间到达。
他郑重地作揖道歉,复又转移开话题问:“方才我见你那小厮似乎面有难色,发生什么事了吗?”
古珀定定地看着他,直白地说:“他让我不要总是直直地盯着你。”
燕逍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他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就听到古珀又问:“我能总是看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