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诡异和勇气
跟着莫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厄里斯由最开始的慌张慢慢平静下来。
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开始认命了一样。
东格区五十二号塔，第一层经营着一家热闹的酒馆，第二层是莫雷的住所，第三层则是厄里斯自己的。最开始分配的时候，莫雷的意思是，你也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了。
最高的一层是进行剑术训练的地方，从那里的窗户往外看，是他们父子两都喜欢的事情。
莫雷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己踱步走到木桌旁，食指轻轻敲在桌面上。
手指旁边，是一本块头颇大的书籍，虽然表面暗沉，但看得出来还是一本新书。
“那个？”
站在后面的厄里斯忍不住，还是自己开口了。
长痛不如短痛！等待的过程实在是难熬了一些，不如给个痛快的。
“啊！”莫雷仿佛被惊醒了过来，转过身看着仅仅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儿子，忽然轻松一笑：“昨天晚上，玛尔林在所有人的梦里说，准备收几个学徒。”
厄里斯点点头，等待后续。
这倒是让他终于知道人们在讨论些什么了，不过，在梦里？？
按照一路回来的态势，大概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吧，用全城托梦的方式发布公告？！
“等会好好休息，下午就去中央白塔一趟吧。”莫雷既然下定了决心，神态也越加坦然起来。
“父亲......贤者学徒，要做些什么？”
莫雷想了想问道：“达姆镇的塔尔一家还记得吗？”
厄里斯点点头，他们经营的酒馆，上佳的酒水需要从王都进货。而一般的酒水，就是从达姆镇购买的，其中的塔尔大叔一家更是酿酒技术出众，大头的酒水份额都是从他那进的。
“昨天夜里，老塔尔忽然变成一个肉团，全是由没有皮肤的血红肌肉构成，里面伸出了十多只手臂，每一只都能轻松捏碎人的头盖骨。老塔尔的妻子、儿子、女儿，全在瞬间被撕碎，吞吃了他们血肉的老塔尔变得更大。”
“撞碎了大门后，老塔尔钻进了达姆镇。在你回来前不久，玛尔林已经急匆匆地向着西边去了。”
“现在，你知道要做什么了吗？”
贤者的学徒......学习贤者的行动吗？
莫雷不是没有生气，这么平白地将往日隐瞒的怪异告诉自己，不仅是责罚类的恐吓一下，更多的像是让自己有个准备。
厄里斯现在的心情有点糟糕，世界观，破碎了啊！
或许土生土长的原住民要更容易接受一些，但对有着上辈子记忆的自己，这份震撼力有点过强了。
“等等，吃了玛门他们血肉的塔尔大叔变得更大了？那一夜下来，他说不定已经把整个达姆镇的人都吃光了啊？！”厄里斯感觉自己的心脏提起来了。
最开始，塔尔大叔变成的怪物只是一个长满了手臂的肉团，但一手就能捏死一个人。
现在体积不知道增加多少的塔尔大叔，你别告诉我他还是原来那么‘弱’。
莫雷沉默了一会儿道：“玛尔林会解决的，快点休息吧，下午记得去中央白塔。”
快点休息吧，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后面你说不定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看着莫雷缓缓走下去的背影，厄里斯莫名地读出了这么一条信息......生活了十五年，感觉白塔城平和安宁，一朝开启了系统，回头就了解了这世界到底有多么残酷。
灵猫脚步，面对一个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手臂，但每条都能将人捏成肉泥的怪物，完全没用好吗？！
厄里斯失神地爬上第三层，将背上的两柄金属剑抽出来，搁置在剑架上面，走进浴室进行简单的清洗。
大贤者玛尔林，无论是建造白塔城的传说、昨晚的全城托梦，还是今早得知达姆镇出事后的主动前往，都说明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大贤者’！
如果真的有特殊的、超凡的力量。
它或许对付不了人们口中一直念叨的诡异，但或许能让自己死的更明白、更坦然一点？
将半张脸埋在水面以下，厄里斯好像有点懂得自己邻居一家的做法了。
邻居一家三口是铁匠，儿子托宾同样是他从小的玩伴，但在托宾之前，还有五个哥哥姐姐。但就在养大了他们之后，托宾的父母将自己这五个儿女，全都送了出去。
而且是向着四面八方送了出去！
离得最近的，也要比达姆镇离白塔城远，这辈子大概都再见不到了。
如果所谓的诡异真这么凶的话，那托宾父母的做法就完全能够理解了啊，就是简单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
只不过他们做的更绝，他们给一个鸡蛋安排了一个篮子。
或许，不仅他们这么做，还有更多的父母同样是这么干的。
换了一套干净衣服的厄里斯躺在床上，心里忽然想着，自己以后若是结婚生子了，会不会也这么干？
多的话......
一觉睡到了中午，厄里斯被莫雷叫醒后随便吃了点面包和熏肉，换上了一套足够轻便的衣物，这才走出了酒馆。
“中央白塔？”
仍然残留一些倦意的厄里斯揉了揉脸，东大街比起上午又显得冷清了不少，或者说要比以往更加冷清。
甚至，他仿佛还能察觉到一些目光，从街道旁白塔的窗户中投来。
现在走在主街道上的，应该都是去中央白塔的吧？按莫雷所说，昨晚玛尔林不仅发布了招收学徒的公告，更是简单地将诡异描述了一遍。
即便不是托宾父母那种亲身经历的存活者，也应该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
哪怕是深受尊敬的大贤者，这次的学徒也不好招了吧。
厄里斯抬头远远地眺望，他从自家往中央白塔走，正好是朝着正西方。而中央白塔再往西，出城，穿过一段平原，就是达姆镇。
那里，正笼罩着一片阴云！
“真是不祥的感觉啊！”
不再去管那些怪异的视线，厄里斯的脚步加快了几分，没过多久便走到了中央白塔。几乎和普通白塔没有区别，可它的周围却故意空出了一些地方，算是建造时居民对贤者的敬意。
以往紧闭的大门打开着，旁边挂下来的木牌上写着‘请进’。
刚刚踏入大门，街道上不安的氛围顿时消散一空，不算太大的空间积蓄着热量，让人莫名地放松下来。
第一层尽收眼底，靠墙的地方有着壁橱和几个书架，中央只有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桌子的中央点燃着一根蜡烛。
托腮的少女坐在木椅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莉莉丝！
厄里斯眨了下眼睛，确认没错。
木椅上的少女忽然转过头来，看见是谁后顿时露出一个笑脸，虽然显得有点不怀好意。
“知道你会来，我先来等你了。”
莉莉丝，同样是黑色的头发，但不同于厄里斯的是，她有着罕见的柔和且精致的容貌。
少女微微侧着身体，拉开自己旁边的木椅招手邀请着。
右手撑着脸，全然不顾一缕落下来的长发，莉莉丝的目光一直盯在厄里斯身上。
看着他从自己旁边走过，跨进木椅和长桌的空隙之中，身体的重心开始向后落下。
这时候，一只小脚这才偷偷地伸过来，小心地落下，抵着木椅的一条腿渐渐用力，悄无声息地将它向后方移去。
“嗯！”
大意中的厄里斯终于察觉到不好，但重心完全落下的身体根本做不出挽救的动作，只能伸直了胳膊抓住某个东西猛地一扯。
“啊——”
被抓住手臂的莉莉丝小小地惊呼一声，然后同样一头栽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少女看着旁边的厄里斯，注意到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感受着紧贴自己身旁的温热身体，前世同样未成年的少年有点心慌。
“哎，你是小孩子啊！”
厄里斯看着头顶的虚空，叹息一声后爬起来，顺便将莉莉丝也拉了起来。
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和少女就看见了另一道身影，异常高大强壮的棕色头发的少年，正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他们。
“托宾，不是你想的那样！”厄里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口解释了一句。
刚说完就感觉不对，自己解释什么？
莉莉丝和他从小被一起训练，自己的父亲莫雷同时是她的剑术老师，托宾也是熟悉他们两人的好吧，完全不需要解释啊！
同样察觉到这点的莉莉丝笑的更加开心了，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厄里斯，莉莉丝。”
平静地喊了一声，托宾继续沉默，走进来拉开一张木椅坐在上面。
厄里斯两人同样入座，尴尬的气氛让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扭过头看去，莉莉丝还一抖一抖地看着自己，笑的停不下来。
头疼地看着她，心思却转到了贤者学徒的事情上面。
“厄里斯，在想什么？”
笑够了的少女继续盯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
厄里斯扭头看了看莉莉丝和托宾，忽然开口道：“或许，只有我们三个来了。”
“一部分自己没有勇气，一部分父母没有勇气，勇气，真的是一件难得可贵的品质。”莉莉丝玩着自己的两根手指说道。
就这两部分叠在一块，将整个白塔城的适龄孩子，筛选到只剩下他们三个。
莫雷那时候的晃神，怕是也在鼓动自己被恐惧压制的勇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