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前夕
一周之后，帝国竞技的开幕如约而至。
这大概是近十几年来克列昂最热闹的一次。
越来越多从中洲各地赶来的著名武士聚集在了雄伟的大皇家竞技场之外。
被皇家仪仗队簇拥着的路德维希看到人们来来往往，一路上到处都是想要目睹这帝国盛事的观众。
“你滚开，你他妈插队了！”一个肥肥胖胖的商人用他那圆滚滚的手使劲推搡着前边瘦瘦小小的观众。
“操，老子可是贵族，你个死奸商算什么个玩意儿？有钱了不起啊？”
肥商叉着腰说：“抱歉，就是这么为所欲为！”
接着，瘦贵族一拳打到了胖商人的脸上。
人们一个挤着一个，为了抢到好位置的门票，有的人甚至大打出手，所有开放的侧门都排满了长龙。
事实上，大皇家竞技场不仅仅是对贵族们开放，倘若你有足够的金钱，即便是最普通的平民也能一睹这帝国盛世，有的人为了一生不留遗憾，甚至倾家荡产也要在人生结束前观赏一次真正的帝国竞技。
选拔新任“首席骑士”的比赛还没有开始，竞技场的负责人哀西斯便已提前开始悬挂各大王国的旗帜了。
哀西斯主管还雇佣了不少吟游歌手们在大门外圈地演奏，欢快的歌声让许多人都扭动起了腰肢舞蹈。
当然，还少不了那些搔首弄姿，几乎一丝不挂的漂亮女孩，她们轻轻舞动折扇，靠近那些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贵族，毫不犹豫地用自己凶猛的“杀器”贴紧他们的身体。
路德维希厌恶地露出鄙夷的目光。
骑马走进竞技场，他看到皇家乐队已经开始在候场区集中排练帝国和各大王国队伍出场的进行曲了。
远处还传来叮叮当当的击剑声。
周围撑着遮阳天蓬的观众席上坐着许多休息的贵族。
那些和侍从们进行赛前热身的骑士老爷们挥汗如雨。
有的人大概已经在其他国家的比赛中赢得了相当大的名声。
比赛还未开始，一些不远万里前来观看他们比赛的贵族小姐们便满面通红地向自己的侍女们称赞心意的骑士了。
“快快，把我的金花丝帕拿过来，快啊！”
“哎哎，好的，小姐！”
手忙脚乱之下，一米八的大小姐羞涩地把丝帕扔到了一米六的小骑士的脸上……
路德维希撑着脸看着这些庸俗的观众们。
都是些无趣的人啊。
路德维希不由得撇脸看着一旁马车里探头出来的露娜。
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可恶，难道她也像那些庸俗的贵妇一样看中了某个骑士？
路德维希忽然问道：“露娜，你看起来很不愉快。”
“可能吧。”她趴在马车窗前，满面的忧郁。
啧。果然呢。
不知道为什么，路德维希的内心中莫名感到翻腾，明明是自己的亲妹妹，然而一想到她最近对他的疏远，就不禁涌起一股“醋意”。
是谁呢？难道说是那土里土气的“小农夫”么？
“哥哥，”露娜微微扬起了脸，“我担心爸爸。”
不是……小农夫？
路德维希此时本该高兴才是，可是一听到露娜提起了父皇，无名的火焰便开始在心中燃烧。
路德维希冷冷地说道：“他？我还是比较担心你吧。”
“哥哥不高兴吗？”露娜忽然问道，她似乎察觉到了路德维希脸上的不悦，“爸爸说，你心情不太好。”
“啧，好得不能再好。”路德维希将头盔的面甲往下一拉，便不再说话了。
前面是一条宽敞的大路，闪耀的星岩旁，皇室仪仗队的乐师们整齐地吹响了雄壮高亢的号角。
两列的殿军们齐刷刷单膝下跪，护膝“砰”地敲响地面，一同高呼道：“恭迎皇帝陛下！恭迎皇后陛下！恭迎皇子殿下！恭迎公主殿下！”
这时候，瓦茨拉夫二世从最前面的白色马车的帘子中探出了一只手，说道：“你们当中那个叫于格的等会儿到我身边一趟。”
一个举着长戟的殿军立刻点了点头，人们虽然看不到他面甲下的面容，但却听到了他欣喜若狂的声音：“遵命，陛下！”
而一直跟随在马车周围的庞克拉却把马骑近于格身边，悄悄低下头对他小声说了一句：“见陛下之前，你先跟我走一趟，我必须教你一些……宫廷里的规矩。”
庞克拉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
于格立刻激动地小声回答道：“明白了，我们勋爵家会永远感谢您的！”
#
皇室以及各大宫廷显贵的席位都位于最接近赛场的位置。
中间的比赛场地分成了三个部分，有空旷的决斗草坪，有环形和直道的跑马场，还有斗兽和特殊比赛专用的迷宫赛场。
路德维希不得不坐在皇帝的身旁，他仍旧一脸阴沉地撑着脸，默默清点着候场区的每个骑士。
心中想到的却是那个叫“伊纹”的家伙，也不知道这个吹牛皮的小农夫到底来了没有。
有可能是看到各个国家强大的对手而退却了吧？
那果真如此的话，就太失望了。
路德维希将马克唤了过来，“我的参赛盔甲准备好了吗？”
马克眯起那唯一的眼睛，笑着回答说：“准备好了，您现在要穿上吗？”
“当然，我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下各国高手的实力了。”
“可是，”马克犹豫地说道，“刚才哀西斯总管说，您是不能参赛的。”
“什么？”路德维希一拍椅子站了起来。
“呃，殿下……他说，您只填了伊纹大人的表，并没有填自己的啊。”
“停！那老面包胡说八道什么？”路德维希气得狠狠一捶扶手，“我不是填了表了吗，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签了名，回头我还叫了御用诗人把我的简介词送了过去……他是要跟我作对吗？”
“不，殿下，是您没注意……”
马克话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路德维希身旁便传来了皇帝气急败坏的声音：“怎么回事，比赛名单上的这个人是谁？”
路德维希顿时感觉头皮一麻，小声骂了句“可恶”。
皇帝的手指像利矛一样狠狠指着哀西斯呈上的名单，“这个叫‘伊纹’的家伙是谁？你怎么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作为代表皇室出战的骑士？”
路德维希恨得咬牙。
该死的哀西斯，回头就找他算账。
路德维希没有因为父亲的责骂而低头，他反而扬起脸来针锋相对，“啧，管他是谁，反正在我看来，他比你的那些饭桶骑士强得多。”
“路德维希！”皇帝吼道，“我警告你。”
“你就看着吧！好好地看着吧！”路德维希愤懑地说道，“他会让你大吃一惊的，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他希望看到伊纹在竞技场上被击败，渴望看到别人磨走伊纹那异常高昂的斗志。
而现在，他却无比渴望伊纹胜出，好证明父亲是愚蠢顽固的，而他自己的目光是没有错的。
“我警告你，路德维希，”皇帝猛地灌下一整杯北境烈酒，强压住怒火，“如果你让那个什么‘伊纹’给皇室丢脸了，你会知道我该怎么惩罚你。”
路德维希“哼”了一声，“等着瞧吧。”
话虽如此，但路德维希还是不禁给小农夫伊纹捏了把汗，毕竟参赛的选手基本都是各国的高手，不少人已经声名在外，而伊纹一个无名小辈能不能过初赛都是个问题。
甚至，能不能“存活”过初赛都……
该死，路德维希不敢再想下去，一切都怪这可恨的哀西斯总管，如果他没搞错表格，那么自己此刻已经拿着剑呆在候场区了。
路德维希交叉着五指，烦躁地跷起二郎腿，他想找自己的妹妹说说话，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娜已经不见了，座位上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奶香味。
该死。该死。该死的！连妹妹都不见了。
这时候，环形的大赛场上传来了开幕式如同鹰隼长鸣般嘹亮的号声，紧接着，整个赛场都安静了下来。
竞技场主管哀西斯先生站到了竞技场正中间的裁判台上——他就像是圆滚滚的球一样——费了老半天才把腰弯下去，向大家鞠了一躬。
“尊敬的诸位贵客，我哀西斯很荣幸得到了伟大的皇帝陛下委托，来作为本次比赛的裁判，宣布每一场比赛的结果！”
由于环形空谷的设计，哀西斯的声音能够远远地传播到圆形竞技场的每一个角落。
哀西斯总管似乎很享受这样被全世界显贵注视的感觉，他高举肉乎乎的双臂，挺圆了大肚子，笑得满脸的肉都堆在了一起。
他大概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又滔滔不绝地宣布了初赛的规则，大致就是：
每个国家的代表团分成一组，在迷宫赛场中进行团队混战，除了弓弩外，不限制使用任何武器，一个小时之后还站在赛场上的人将晋级下一场比赛。
当然，按照传统，在竞技中，你的对手有权弃械投降，但这个时候，他的生杀大权当然就落到了你的手里，你可以选择骑士的荣誉而放走他，也可以要求一大笔赎金。
当然，你甚至可以直截了当地给他个痛快。
“下面，就是最令人激动的时刻，让我们来欢迎各国的英雄们入场！”
首先进入赛场的是代表帝国参赛的战队，列阵门洞两侧的皇家乐团立即卯足了劲开始演奏风玫瑰进行曲。
路德维希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每一个入场的骑士。
“第一个入场的，是代表苦修镇领主——海因里希伯爵参赛的‘猎马’彼得，他手持一把长满倒刺的钉锤，背挎一面圆盾，他最高的战绩是在布隆萨斯的比赛中，仅凭一人之力一人干翻了七八个大块头！”
该死，这么厉害吗？
路德维希流出了冷汗，只怕伊纹那小子一锤下去就得一命呜呼啊。
“第二个入场的，是胡杨谷的领主——米歇尔男爵，他最擅长驾驭战马，来无影去无踪，一杆骑枪打遍天下无敌手！”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按照礼节，代表皇室参赛的骑士总是战队最末尾压轴的存在。
然而接下来，路德维希的整张脸都拉了下来。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这么填表了。
因为这个时候，哀西斯那个蠢材居然照着表格念着这么一长段话：“在最最最后，便是代表高贵的皇室出战的著名……呃，这个……这个勇敢的……呃，不对，是机智的……也不对……”
哀西斯肥大的脸上布满了密集如雨的汗水，他看着报名表上的“小农夫”三个字，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而有的时候，灵感恰恰就是在紧张的时候迸发出来的。
突然之间，哀西斯灵机一动，猛地一拍脑门！
然后连珠炮般说道：“他是尊敬高贵的路德维希殿下麾下的一员猛将——‘农夫骑士’伊纹·弗雷德里希先生，他最擅长的就在不经意间给人们出人意料的表现，呃，那个……让我们鼓掌欢迎他！”
操。哀西斯这只蠢猪。
路德维希的手悲伤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皇帝的脸色更是一阵青紫，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右手。
“路德维希，看看你干的好事。”
听着皇帝咬牙切齿的声音，路德维希更是整个人都快沉到了椅子的下面。
而更要命的是，直到现在，这个所谓的“农夫骑士”也没有现身。
只留下赛场上的一阵哄笑，以及哀西斯主管那困惑的声音：“呃，他人呢？”
真好。路德维希悲叹道。
现在整个皇室的脸都要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