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红爵士
暗流涌动。
竞技场的局势亦风云变幻。
迷宫深处，声音由远及近。
伊纹猛然看到一个满面鲜血的克德兰游侠冲出了道路的拐角，他的身后还紧紧追着一名身着红袍，头戴巨翼战盔的圣巴利安骑士。
此刻，哀西斯主管的声音响彻竞技场的上空：“大事不妙了！代表皇室的‘农夫骑士’遇到了圣巴利安的三号人物——‘血腥公牛’卢昂男爵！看来，他凶多吉少了！”
那名浑身血迹斑斑的克德兰游侠惊慌失措地跑着，他一头披肩的金色卷发上沾满血污，肩膀和腿部都被同时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这时候，“血腥公牛”卢昂举起了那把沉重的月刃斧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凶猛地斩向了游侠的后颈！
伊纹眼睁睁地看着死神降临在他的头顶上。
月刃斧一击把游侠砍倒在地，可没想到的是，游侠似乎勉强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但已然是拼尽全力跌倒在地上。
一道长长的伤口划过他的脊背，然而游侠却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吐出一口血沫，挣扎着用马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额头上的血顺着皱纹往下滑落。
“我不能死……我必须活着。”
卢昂男爵的战马如同飞箭冲出老远，他似乎也惊诧于自己没能一击斩死那名克德兰游侠。
游侠高喊着：“救救我，罗斯里克人……求求你，求求你！”
伊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
可他是敌人啊，只要不是自己队伍的参赛者皆为自己的敌手……
又可是，伊纹却在那名游侠的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在北维特人的手底下苦苦挣扎的模样。
到底该不该救他呢？
游侠拖着一把锋利的马刀，他逃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可依然不舍得扔掉那把马刀。
卢昂男爵将马头一转，血红的披风翻腾着拂过伊纹的脸。
“你识趣的话，最好现在就夹着尾巴逃走，小罗斯里克人。”卢昂的巨盔中传出一声沉闷的冷笑，“不然，处决了他，下一个就是你了。”
他重型月刃斧上浓稠的血液缓缓滴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身上明亮的盔甲映照出伊纹惊惶的脸庞，端坐在高大的纯种萨尔斯战马上。
阳光下的阴影如同坚不可摧的山岳，骇人的巨翼盔下不断喷吐着灼热的鼻息，如同一头嗜血的蛮牛，居高临下，随时都能一斧砍下伊纹的头颅！
卢昂男爵胸前的罩袍绣着一只紧握长矛的红色手臂，如果没有看错，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红爵骑士团”的血手长矛纹章。
伊纹曾听说过“红爵士”们的事迹。
那些流落到克列昂街头乞讨的铁山难民们常常声泪俱下地哭诉：
红爵士们纵火焚烧了他们的村庄，血红的魔鬼把男人从长屋里驱赶出来，束缚在车轮上，用战锤一遍又一遍地猛击他们的骨头。
他们还垂涎于一切女人，无论是年幼的还是年长的，只要关上门，吹灭蜡烛，他们便会如同野兽一般饥不择食。
就仿佛当年屠杀修道院的北维特人一样。
想到这里，一股怒火不由得冲上他的心头。
那名受伤的游侠强忍着痛苦站了起来，勉强摆出作战的架势，冲着伊纹大喊：“哈……罗斯里克人，我们一起杀了他……”
伊纹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卢昂男爵猛地一回头，阴影投下地面，他的巨盔缝隙中隐隐约约露出了卢昂男爵令人恐惧的双眼。
忽然间，卢昂男爵一勒马头，月刃斧便立即以万丈惊雷之势，席卷狂沙，横扫过伊纹的颜面，极度的杀意顺着战斧的锋芒一瞬间爆发出来！
伊纹的右眼当即感受到了剧烈的刺痛感，强烈的危险迫使他条件反射地举起利剑——只听“咣”的一声爆裂般的巨响！
他几乎虎口震裂，右脚陷进黄沙，手心的麻痹感顺着手臂直窜向神经。
该死！伊纹暗骂。
那个克德兰人在伊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他强行卷入了战斗！
“杀一个和杀两个，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卢昂男爵朝着伊纹的方向竖起了一根倒立的拇指，“你，也是我的。”
卢昂沉闷地冷嘲，仿佛二人在他面前不过是俯首系颈的垂死之徒罢了。
伊纹虎口开裂，如果刚刚卢昂是策马冲锋，恐怕自己早已当场毙命。
他原以为经过这些年的艰苦训练，自己早已不同当年，可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世界遍地都是强者，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就像当年面对沃丹武夫一样，那种无论如何也无法击败所恨之人的痛苦。
即便如此，也绝不认输。
伊纹用舌头舔干净虎口的血，“可我也不介意，多杀一个你。”
这才是自己。
伊纹双手攥紧“铁马金戈”，挽出一个剑花，直指卢昂男爵的心脏，低声说道：“你才是猎物。”
卢昂男爵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双腿一夹马肚，战马高高扬起前蹄，沾染鲜血的月刃斧迅猛地抡起，沿着斧刃的轨迹化作一道血线，沉重的马蹄铁砸碎地面，尘埃的巨浪翻滚间，庞然的暗影如同疾驰的攻城锤撞开烟尘之墙，直奔伊纹而来。
喘息之间。
大地在剧烈颤动，伊纹持剑的双手在颤抖，斧刃的寒光也愈发耀眼。
来了。
卢昂男爵的战马在加速，裹挟着巨大的力量逼近。
伊纹的目光却落在了骑兵刀身前那条被遗弃的绊马索。
骑兵刀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刹那间，狂暴的血影凶猛追袭，伊纹在那一刻与卢昂男爵恐怖的双眼相对视。
来了！
“就是现在！”伊纹大喊一声。
骑兵刀不顾一切地冲去抓紧地上的绊马索。
战马疾驰，卢昂男爵手中斩裂一道血色红光，他全身上下的盔甲都爆出一股炸裂般的响动，此刻，他便是狂躁的犀牛，钢铁的壁垒，一切胆敢阻挡他前进的人，必将粉身碎骨！
绝不能硬碰！
伊纹调动全身的力量偏转重心，在一瞬间，他用尽全力侧翻，避开疾驰而来的战马，强烈的气流巨浪直接将伊纹掀翻在地。
那一刻，时间也仿佛停滞，生和死的瞬间擦肩而过。
一阵寒意直插心底。
锋利的月刃猛地将伊纹胸前本就凹陷的盔甲砸出更加细密的裂纹！
伊纹借势翻滚，远离了战马的冲锋，然后看准了前方的石柱林，向着游侠喊道：
“跑！”
游侠二话不说，拿上绊马索就跟着伊纹夺命狂奔。
他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渗出更多的鲜血，一瞬间染红了他身上的皮甲。
卢昂男爵调转马头，活动了自己身上的关节，骨头发出“喀喀”的爆响。
还没完呢。
只见他猛地一拽缰绳，再度开始冲锋。
战马向空嘶鸣。转瞬间，死亡重新迫近。
伊纹的右眼愈发刺痛。
就差一点点。
前方就是石柱林。
可速度还是太慢了，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必须赌一把……赌赢了就有机会赢，而失败了，就将是彻底的死亡。
伊纹与骑兵刀对视一眼，如同多年默契的战友一般高举利刃同时转身，一刀一剑尖啸着斩向战马的双腿！
“垂死挣扎吗，杂鱼？”
卢昂男爵见状，当即仗着腰力，夹紧马腹，一拉缰绳，战马高高跃起，如同猎鹰的翼展掠过地面，斧刃自上而下倒转逆袭，掀起狂澜。
屏住呼吸。
——轰然一声。
无数盔甲的裂片四散飞舞。
伊纹被狠狠砸倒在地。
冰冷的，黑暗的，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一瞬间涌进了他的身体。
再也听不到骑兵刀的呼声和卢昂男爵的嗤笑，剩下的，只有“嗡嗡”的耳鸣声，夹带着观众们狂热的呼喊。
巨大的声浪席卷着伊纹的内心。
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铁与血交织的残酷夜晚。
胸中烈火焚烧，死国之歌回响。
面对这压倒性的力量，他依然挣扎着想看清这模糊的世界。
就像那时候一样……
一切，都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