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子
西牛贺洲,清晨。
山间的微风徐徐吹过,压低了艾草,凝在叶片上的露珠缓缓滴落。
一个白色的身影牵着马,出现在了路的尽头。
铃铛激起的声响在山间缓缓回荡着。
白色的衣裳,精致的脸庞,高高束起的发髻,风尘仆仆地。那眉宇之间有一股英气,却也有一份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恍惚。
许久,她走到山的呀,你这不只不是猴妖,还不是猴子。演戏你也不下点本钱?猴子的毛发哪里是这样的?以为我们没见过呀?”
“就是就是!演戏也不下本钱,一点都不像!老子打的猴子可比你吃的米还多!”一个猎户附和道。
闻言,民众们纷纷点头认同,一下子嘘声更盛了。
那猴脸挠着头,故作尴尬状,一只手却在身后拼命地摆:“快快快!准备开始了,人多好挣钱呀!”
“哦哦!”戏台帷幕后伸出的画着牛头戏妆的脸连忙点了点头:“准备开始了!快快快!”
“别的不说,猴哥招揽生意还是挺行的呀。”
“大伙用心点!上次没赚到什么钱,这次非赚个满盆满钵不可!”
“好嘞!”
伴随着牛头的一声吆喝,后台的众人们干得更加起劲了。
茶馆二楼的围栏边上,白发老者已经找了位置坐下,微微侧过脸,那目光缓缓地落到了人群中牵着马的白霜身上。
神色之中,似乎有些疑惑。
此时此刻,顾着看戏的白霜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伴随着一只衣衫褴褛的牛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登上舞台,唱词响起了。
“居无庐舍兮,流四方。身无裳衣兮,霜风凛。食不果腹兮,成饿殍。更兼那追魂夺命天兵将,将我等惨杀戮……”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戏台边上看戏的,对面阶梯口吃瓜的都不由得呆了一下。
妖怪惨兮兮出来抱怨天兵追杀这算怎么回事?正常的演法难道不是妖怪作恶然后天兵斩妖除魔吗?
好在,这种小城镇的观众容忍力一般都是不错的。只要有得看,管你演的是啥,先看看再说。
戏虽然诡异,却还是接着演,熙熙攘攘之间,便到了高潮处。
伴随着锣鼓声响,戏台上,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上去十分滑稽的两人身穿着简陋的木甲,一个扮作天将,一个扮作天兵,已经开始追着牛头转圈圈了。
诡异的是,演天兵天将的两个都戴着面具,反倒是演妖怪的牛头裸着脸,只画了脸谱。这跟一般的戏班子可是正好相反。
一阵吹拉弹唱之后,天兵天将终于是把妖怪“打趴下”了,一阵耀武扬威。
正当天兵抬起简陋的长矛作势要刺那牛妖的时候,那牛妖又唱了起来:“命数不济兮,将赴黄泉。惨痛绝伦兮,叩告皇天。疾苦呼天地兮,谁将救拔?只有那本领通天,齐天圣。”
“齐天……圣?”
只听后台一阵唱腔起,道:“前方大圣呼我名,呼告惨酷惊我心,莫不是我同族遭危难?且待我查探!”
还没等观众们想明白,又听鼓乐之声大作,一道绳索从戏台的呢?”狂奔中的猴脸侧过脸对着被牛脸扛在肩上的白霜咧嘴笑。
是的,这是一只真猴妖。不只猴妖是真的,什么牛妖鸡妖,全都是真的!整个戏班子都是妖怪!
一帮子妖怪画了脸谱……演妖怪?
白霜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猴脸,那脑子都有点卡壳了,转不过弯来。
“这边!”一个急刹,猴脸趁着四下无人转身遁入小巷里。
“哦!好!”那扛着白霜的牛头连忙跟上。
其他的妖怪也纷纷跟着挤入小巷里,一时间,小巷拥挤不堪。
很快,道士带着追击的民夫从他们的身旁蜂拥而过。
那鸡冠头挤到猴脸身边,压低声音叱道:“你有病吧?我们的家当全没了!”
“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没听过?何况是这么俊俏的小妹妹。”说着,猴脸伸出一指挑起白霜的下巴。
这一挑,白霜脸刷的一下白了,怔怔地望着猴脸。
“我抢来当压寨夫人,你有意见?”
“你!”鸡冠头一时语塞。
伸长了脑袋朝外面望了望,猴脸一个转身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快,没人,赶紧往这边跑。”
随着猴脸伸手一招,一窝子妖怪又从巷子里涌了出来,扛着白霜开始往反方向跑。
不一会,已经从那白发老者的眼皮底下溜了过去。那四周的路人一个个呆呆地看着他们,甚至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路过戏台的时候,鸡冠头顺道将遗留的钱袋子翻出,揣在怀里,这才恋恋不舍地跟上大队。
而直到此时,追错了方向的道士才气喘吁吁地带着人马往回追,等到他们赶到戏台子的时候,已经被甩得老远了。
看着一个个东歪西倒的民夫,又看了一眼早已远在天边的众妖,道士也是无奈,只得扯着嗓子喊道:“白骨精,贫道迟早要捉住你——!”
刚一喊完,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地上了,躺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
“这猴妖虽是小妖,却很有急才,难得。”说着,白发老者默默点了点头,将握在手中的铜板放到了桌案上,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