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王都之殇（二）
莫语策马奔腾在王都的草原上，身后则是临时挑选出来的五千轻骑精锐，他大口呼吸着青绿的空气，他从未感觉到如此地酣畅淋漓。
从小被收养，寄居在养父的家里，关于亲身父母的长相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王朝的烈士，为了王朝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自己的母亲则抑郁而亡。
正是因为父辈有功，他才成为了曹御史的养子，而又是因为曹御史的官职，他才成为了中军的总卫。
从小到大，他从未为自己闯下半分天地。
那些王孙贵族虽不当面嘲笑他，但背地里，莫语知道，他们一直看不起他，甚至连自己的将军夔玉堂也对他不冷不热。
“只要立下今天这份功劳！我的名字就会传遍整个王朝！”
莫语心中澎湃，恨不得现在就杀到叛军的面前！
季云礼围城的军队撤退的极快，待莫语领兵出发时，肉眼已经望不到他们的踪影。
但地上大量的脚印能够指引他，他带兵一路追赶，不到半个时辰，周围的平原也开始变得起伏起来，旁边的大树也逐渐多了起来。
“莫总卫！”一名轻骑参将赶到了他的身边。
“前方快到针树林了，此地树木繁多，不利于我们马匹奔跑，而且林子里视野不好，我们容易受伏，总卫你看要不要减慢脚程，先派探子进林查看？”
“哼！怕什么，我们五千骑同时前进，设伏又能如何？杀我百人？”莫语一脸不屑。
不仅不屑，他更加不愿意停下脚步，放跑了叛贼。
参将见他如此坚决，便不再争辩，准备退回去，这时，莫语又叫住了他。
“吩咐全军，进林后保持高度戒备，一但发现设伏叛贼，杀无赦！”
莫语并不怕针树林，这样的林子埋伏一些小队还可以，但他可是带领了五千人的队伍，如果他愿意，连这个林子都可以掀掉。
很快，他们进来到了针树林，莫语看着眼前幽静的树林，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率先走了进去，身后的士兵见状，也纷纷跟随。
树林里一片静寂，此时正是正午，阳光透过树叶的林荫照射下来，斑斑点点的光影洒在了地上。
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脚印在松软的泥土上是如此的显眼。
马匹放缓了脚步，正巧也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莫语在马上四下张望，并未看到可疑的影子。
他稍稍将身上的硬皮甲提了提。
为了轻便，这次五千骑兵都抛弃了铁质甲胃，换成了皮制的硬甲。
虽然防御不如铁甲，但皮甲经过脱水、鞣制、叠合，防御一般不够锋利的兵器还是足够了。
而叛贼的军队，莫语听夔玉堂说过，大部分都是强征来的农夫，别说甲胃，可能连武器都不够。
所以这也给了莫语强大的自信。
就算设伏，也只是损失外围的士兵，他们马上就可以组织起反攻。
众人穿越树林，惊动了树上的“原住民”。
密密麻麻的鸟儿层层飞起，稍后就不见了踪影。
当莫语走出树林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既带着走出危险的松懈，又带着没有遭遇敌人的不甘。
他等大部分士兵走出树林后，突然大笑道。
“我看季云礼只是浪得虚名罢了！”
他回头指向树林。
“刚才我不敢说出来，怕你们担心，虽然我们不怕叛贼设伏，但还是担心一件事！”
莫语眼睛闪着大大的光芒，“就担心他们放火！”
他十分得意：“树林干燥，只要等我们进入树林，他们只需要在周围放上一些火，浓烟滚滚，到时候，我们兴许能逃出来，但是马匹肯定会受惊跑掉，我们没有了马匹，又如何去追叛贼！”
“哈哈哈哈！”莫语对天长笑，“这么好的机会，叛贼季云礼竟然看不到，后面这样的好事他再也遇不到了！”
随行的骑兵也跟莫语哈哈笑了起来。
听莫语这么说，好像确实如此。看来所谓的朝廷六将之一，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众骑笑完后，稍稍整顿，又跟随脚步开始了追击。
穿过针树林，就是旷野平原，再往前走就是树海，而树海的背后，则就是天绝涯了。
五千轻骑马不停歇，又奔跑了近半个时辰。
眼前的平原不再像刚才一望无际，而是开始蜿蜒起伏起来，有些山坡，竟然有几十丈之高，想要登上去，还要费一些马力。
“莫总卫！有些不对劲！”
刚才的参将又跑了上来。
“你看前面！”他手指向前。
前面再走半里，竟然是一处凹陷的位置，三面都是高高的山丘，而山丘的坡度关系，让人看不见前面。
“你怎么回事！”莫语早早就看到了眼前的情况，面对参将的两次到来，他开始有些不满。
“你认为叛贼会在前面埋伏我们？”
“树林里只要放几把火就能让我们焦头烂额的事他不做，借着几个小山丘就想来对付我们？”
“可是……”参将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行了，你只要跟着我的脚步就行！”莫语挥挥手，之后快马加鞭地就向前跑去。
众骑见状，也赶紧驱马快行。
不一会功夫，五千轻骑已经来到了这个宽阔的凹陷处。
此处杂草丛生，大量的脚印随着前面的山丘绵绵而上。
“看来他们继续前行了！”
莫语想到，便准备吩咐众骑继续追击。
这时候，人群里突然传来阵阵惊呼，惊呼声里，似乎还带着恐慌。
莫语同其他人一样，他死死地勒住缰绳，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只见三面山丘上，黑压压的人头冒了出来，“季”字旗帜也在迎风飞舞。
不用多说，所有的人都明白，这里，就是季云礼的伏击地点。
“莫总卫！”参将再一次跑了上前，他脸上煞白，看起来也是十分惊恐。
“我们现在撤退还来得及，趁着我们背后还没被敌人堵上！”
莫语心绪起伏，撤退对于他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一旦撤退，先锋部队的作用就毁于一旦，他将再没有机会！
正当他犹豫之时，只见眼前的山头上，一人一马走了出来！
此人年近五十，他没有佩戴头盔，一头发白的头发也随着风飘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脚下的一切。
莫语认识此人。
他就是六将之一，叛贼季云礼！
“所有人跟着我！”莫语突然满脸激动，他抽出长刀，回头大喊：“叛贼主将就在眼前，只要拿下他的人头，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不…可！”参将见到此景，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跟我冲！”莫语不理参将，大刀一挥，便驱马向前冲去！
身后骑兵见主将已动，顿时也狂呼起来！当下也抽出武器，驾马向山丘冲去！
马蹄轰鸣！山丘耸动！
五千骑兵犹如巨兽，以席卷天下之势冲向山丘！
而面对冲上来的骑兵，山上的季云礼不慌不忙，他摊开双手，向中间做了一个合拢的手势。
这时就见山丘两旁，两行黑色的骑兵冲了下来，但他们并不是对着那五千轻骑，而是朝着他们身后跑去。
莫语率领的骑兵不停地穿过那名参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他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季云礼不屑在树林放火去伤他们的人，而是要在这里包围，然后杀光他们！
就算看清了，现在的情况也无法挽回，最前面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山丘的中间。
只见季云礼的身后，一排又一排的弓手走了出来，他们居高临下，拉开弓弦就向下射去。
漫天的弓箭像一张织成的大网，对着山丘的骑兵网去。
马匹发出嘶鸣，无数的弓箭射在了它们身上。
而它们身上的骑兵，只觉得脚下一空，还来不及反映，就跟着马一同摔在了地上。
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朝着下面翻滚而去。
他们伸手乱抓，希望能抓到一些东西好让自己停止滚动。
有些骑兵有幸抓到一把结实的杂草，但还来不及站起，就看到眼前一黑，一个庞然大物对着自己砸来。
摔落在地的马匹带着他们纷纷滚下山，又砸向后面的骑兵。
马匹的嘶鸣、骑兵的惨叫混合在一起，溅出的血液染满了半个山丘。
“撤退！撤退！”莫语突然颤抖大喊，瞬间的惨象已经让他丧失了进攻的欲望，他掉转马头，疯狂向下跑去！
弓箭的射程只到山丘中间，如果能跑下去，还会有活路！
刚还威风十足的骑兵，马上就开始溃败。
他们纷纷调头，一边躲避砸下来的马匹和人，一边仓皇向下逃窜。
山丘并不是十分陡峭，滚下来的马匹和人滚了数十圈后，终于停了下来。
如果继续滚下去，这些骑兵就算能生还，恐怕也会遭遇断手断脚之灾。
但是，现在的他们无法高兴。
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看到。
他们的身后来的这条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站满了身披重型铁甲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