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醒来的理由
“父亲,拜托了,您不能死在这里,请睁开眼睛。”
温暖的光……和熟悉的声音。宛如打破这黑暗沉寂,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上次听到这种声音好像还是在不久前,而见到声音的主人,已经是十几年之前了。
“求求您,父亲,我不希望您死,您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是啊,我也曾想过活下去,但我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失去活着的理由了。
发生了什么。
“爸爸,救…救我…”
死死抓住这双小手不放,任凭雨水打湿我身上的衬衣,尽管泥泞已经沾满全身,但面前却是我的孩子。
噩梦般的雷声划破天际,霎时在夜幕中撕开一个闪亮的口子,宛如在这场夜幕外还有一个充满光明的世界,光亮透着这条裂口一股劲地涌了出来。
闪电的光有一瞬间驱散了漫在四周的黑暗;雷雨交加的夜晚狂风呼啸,孩子死死抓住我的手,在他下方是一旦掉落绝对会死的山峦滑坡。这就是当时我们的情况,如果偏要问为什么会这样,那也只能怪我们运气太差,竟然去远山旅行时意外碰上台风。
尽管已经精疲力竭,但我不可能在这里松手。作为一个警员,我要保护身边人的安全;作为一个父亲,我更要保护子女的安全,我不能在这里放手,绝对不行!
但也许是天意难违,又或许是某人在暗中阻碍,我能感觉到在那瞬间有个东西狠狠抽打了一下我的手背,力度的疼痛,使我不自觉松开了手。一个摇摇欲坠的孩童怎么可能凭借自身的力量抓住一个成年人的手臂?
她身上所剩无几的力气本身就在不断流失,我不确定女儿是否和我一样都被不明物体碰到了手背,总之,她和我不约而同地同时松开手,掉入那根本不可能生还的泥石流向着山下冲去———
时至今日,那晚的情景依旧会借梦境之手不时潜入我的脑中,在之后我也去试着寻找女儿,甚至花上几周、几月、几年的时间,但都失败了,别说尸体,如同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她存在曾经存在过的踪迹。提醒我、警告我,悲伤的疤痕永远刻在心上,但那道隐隐作疼的疤,却也时刻告诫着不要再次[弄丢]自己身边珍视的亲人。
分别总是来得太快,又太突然。尽管我把比以前多上双倍的爱,全部奉献给我剩余的家人;但仍旧为以前所作所为感到可叹,而且,尽管我如此珍视他们,最终连仅存最后一丝支撑生存的欲望,也被血族残忍地吞噬殆尽。付给别人双倍的爱,面临的代价是一旦失去这种爱,人必会为此遭遇双倍的精神打击。
啊,我终于想起来了,想起我留在这世上的理由是什么。
这件事甚至一度使我失去了活着的信念和勇气,当时我已经决定,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只有复仇,等抓到杀害家人的真正凶手……但这也说不准,世事无常。
然而,当我下定决心踏入非日常的生活、进入我在此之前从未触及过的诅咒世界时,另一个消息却传入耳中,使得原本我只为复仇而生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
我的女儿还活着,并且她亲自联系了我,能从声音听出她似乎是长大了。我的泪水在听到她声音的那刻不自觉淌了下来,虽然她也同时和我说了其他事,可我根本不在乎那些,只要能听到声音便已满足。
这次分别甚是久远,能见到她,我心中便已有了牵挂。父母想与儿女见一面,难道这是错误的事情吗?当然不是,恐怕无意中,正是天上那位不见其身的神大人在保佑着吧。
我也有许多想和她说的事情,尤其是在我失去全部的亲人后,多想和以前一样再去抱抱她……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联系我的方式是在梦中,虽然是梦,但我很清楚那一段真实发生过。那一定是我的女儿用来联系我的某种手段而已,她肯定还活着,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坚强地活到现在,我一定要找到她。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了,谁也无法阻挡我和亲人的团聚,如果来人是那个血族,也正好为我的妻儿报仇,
我必须活下去,尽可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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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2200年/11月/24日/p.m.1:44/西欧/卢森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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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疼痛让他醒来,还是在梦中某人对其说的话让他醒来?
只感觉头晕沉沉的,稍微动一下身子,从身体上传来的剧烈痛感让他猛地睁开眼睛。耶摩立刻就恢复了精神,不再保持之前晕晕糊糊的状态,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黑暗的狭小空间内;回想起之前的事情,那个佣兵躲在门后对他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以他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选择了自爆,拉开手中的雷栓。整栋教堂因为不稳定本就遇摇摇欲坠,经过爆炸更是立刻轰然倒塌。
耶摩迫于躲避危险的本能,下意识躲在长椅之后,虽然并非完全免除了爆炸的伤害,但还是使他少受了伤。再加上之前他本身就对此人有所戒备,而且两者之间相隔的距离也较远,又有障碍物阻挡住爆炸产生的冲击,导致最后轮到耶摩亲自体验时,已经是经过多次削弱产生的爆炸威力了。
即便如此却仍旧对他造成不少的伤害,那毕竟是手雷。而且整座教堂在此时也已经倒垮下来,幸亏,最顶端的三角形房顶先坠落,正好卡在两排长椅之间,把耶摩挡在身下。
巨石全部坠落,有的砸穿掉落到地面的房顶,有的则有效被房顶挡在了这外面;耶摩只记得自己被从天而降的石砖击晕,在之后便失去了意识,虽然身体此时很疼,但总归来说没受多少伤。在近距离见识到爆炸后,被整栋建筑埋在下方还没死,甚至没有受到重创,可以说幸运已经到达了巅峰。
但即便如此,在耶摩上方是帮他挡住碎石的房顶,而房顶上面又是成堆的大石块;耶摩想再回到地面只能有人过来清理这教堂的废墟了,但若是拖到到那时,战斗肯定已经结束,所以说他待在里面是绝对安全的选择,可是毕竟———
“老师还在外面,我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单独留在这。”
亚米珞之前和他商量好,会留在教堂外面埋伏,并布下魔法陷阱,等耶摩把最先进来的佣兵全部干掉以后,必然会让佣兵们引起怀疑。让他们全部靠近时,启动魔法陷阱自然就可以有效歼灭这些佣兵。
可惜,原本的计划出现了两个变量。
耶摩没有想到这些佣兵居然把教会看得这么死,明明自己才进入教会没多久,他们却像疯了似的攻击自己,最后还不要命将手雷栓打开。佣兵们宁愿选择自爆放弃活下去的机会,也要把耶摩拖下水一起炸死。
而亚米珞没有算到这次佣兵们是有组织、目的在一起行动,而他们之中还有一个男人坐在头领的位置发号施令,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变量。更让人着急的,是这男人狡猾无比,确认好多次才肯慢慢靠近,一经发现不对劲,就立刻让所有佣兵撤退。亚米珞没办法,她本身就担心着耶摩那里的情况,想要赶紧回到地面看看,却又害怕那些佣兵发现自己的陷阱后不再贸然靠近,只能趁着眼前的大好机会,赶紧启动魔法陷阱,抱着能消灭一点敌人、尽可能多消灭一点这种想法。
即使是到目前,情况也对他们极其不利,敌人的援军很快就会到达,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卡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能不能过来还是另一个问题。光靠亚米珞一个人是不可能挡住那么多佣兵的,除非耶摩能从瓦砾中爬出,可仅仅只是这点也很难做到,毕竟他现在的身体确实虚弱。
现在有一点更加严重的问题,亚米珞一直没有联系耶摩,这让他怀疑外面是不是出事了,也不知道这么多石堆盖在上面会不会让隔音效果变强,总之耶摩现在是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正是因为根本不了解外面的情况,所以他才心急如焚。
正当他这么想着,突然从脑内传来了一阵类似耳鸣的奇怪声音,但这股声音比耳鸣清晰得多,还伴有一定节律感。是有人在用魔法呼叫耶摩!
他心里正着急着为什么对方不联系自己,听到声音后立刻用手捂住左耳,这是选择接听呼叫的行为。
[耶摩先生!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个声音……你是老师吧?我现在还好,只是动不了。我被压在瓦砾堆下面,身体没受到多大损害但可能是扭到了。”
[那就好……吓死我了,之前我一直在试图呼叫你,但你没有反应。]
对方听上去松了一口气,耶摩在如此困难的环境下居然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虽然他口口声声整天称呼对方为老师,但毕竟亚米珞也只是个孩子,用他的说法来讲就是[小孩也该有小孩的样子,这样会比较好]。
“害你担心了,不过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被埋在这瓦砾之下反而更安全,我担心的是外面。”
[外面有佣兵看着,事实上我现在正和他们对峙,不过一会之后他们就有增援要过来,你现在能从下面出来吗?]
“很抱歉,虽然我想自信满满地回答你[可以做到],但以我现在这副身体确实有点难度,出来是没问题,但至少要先把路清开。”
[……我明白了,我会负责把上面的碎石全部清除,但可能过程比较暴力,有可能误伤到你。]
耶摩能感觉到从对话那头传来的委屈和不好意思的声音,但这确实是目前最快和最有效的方法,他他心里清楚对方想干什么,大概也就是用魔法把碎石全部[消灭]吧。
“没关系,放心大胆地去做,只要我能出来,一切就还有希望。”
[好的,那么……]
亚米珞主动切断了通讯,毕竟即使是她也没办法在一边维持通讯的情况下、一边释放需要消耗足够魔力的魔法。
她面朝着正前方的佣兵,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以不自然的节拍缓慢靠向正前方的中心部分;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左手为主、右手为辅。
即使其他人还尚未有感觉,普莱托提却察觉到一丝不寻常,通过观察周围的环境,在已经濒临冬季的天气里别人就连呼吸都会有白气冒出;但亚米珞周围并没有,也许是她周围的空气在不断升温也说不定。
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魔法师,你在干什么,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