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献
还记得村里有户姓王的农家,一家四世同堂,老太爷已经八十几岁了,他总是拉着要我跟他下象棋,就算让我车马炮,我都赢不了老太爷。
他们家第四代只有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孩,一家人把他惯的跟个地主家的少爷一般,家里重的农活都不让他干,养的白白净净,穿的吃的都是家里最好的,我在村里干了一年的农活,晒的比他都黑。
记得有一天王大爷给他儿子安排相亲,王大爷很不好意思找到我,要跟我借衣服说:“憨子,你有没有啥好看的城里人穿的衣服,你个头跟俺家王小差不多,借俺家王小穿穿,今天俺儿相亲。”
我听了也替王大爷高兴,将我唯一一套没怎么穿过的衣服连带着皮鞋都给了王大爷。
王大爷很感激的塞给我一盒恒大牌香烟,还告诉我晚上他们家要预备几桌酒席,让我别忘了去吃饭。
下午王大娘满脸的笑容的找到我,叫我去她家吃饭,我问大娘:“大娘,咋样了王小相亲相成没?”
王大娘高兴的嘴都合不拢,拍着我的肩膀说:“憨子相成了,多亏了你那套西服了,俺儿穿上可带劲了,小姑娘一眼就相中了。”
我说:“啊…那就行…我那衣服就给王小了,我留着也没啥用。”
王大娘说:“小啊,那可不行啊,咋能白要你的东西呢?你那衣服也挺贵的。”
我其实蛮肉疼的,不过那时的我对于身外之物没有怎么看中,我就诓大娘说:“没啥,大娘我也穿不上几回。”
王大娘毕竟是个农村妇女,见了便宜犹豫一番后,很感激的对我说:“行…小啊以后娘家吃啥你就吃啥…”
晚上,我到了王大爷家吃饭,看见了那小姑娘,长的挺水灵的,从她细嫩的双手,我猜她也是双手不沾阳春水,不干重活的人。
我那时就莫名替王大爷担心,在这农村里,想要吃饭就要下地干活,本来王小已经惯的没边了,再娶个媳妇也这样,王家大爷娘更累了。
日子过得匆匆,转眼间就过了八月十五,按照东北农村规矩要过彩礼了,我从王大爷皱紧的眉头和大娘脸上失去的笑容,我就知道他们犯了难了。
连老太爷跟我下象棋,都心不在焉了,让我赢了好几把,我给老太爷点上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问他:“太爷…是不是王小的彩礼凑不齐了?”
王老太爷说:“唉…人家女方突然涨价了,说没有一万块钱就拉倒。”
我听到一万这个数字也着实吓了一跳,那时的一万块钱能盖两间大瓦房,剩下钱还能买匹马。
我十分不解的问:“这是找女婿呢?这是卖女儿呢?可要了老人的命了。”
王老太爷说:“可不咋的,现在小子多姑娘少,这彩礼的行情也越涨越高。”
我从那时就认识到,东北农村里男女婚姻上最大的弊端,到现在也是如今农村给儿子,就相当于倾家荡产了,二十万的彩礼不说,还要买楼房,还辆十几万的轿车,还有酒席钱,金银首饰家具钱,加起来算一算差不多五六十万吧。
这一陋习导致如今许多东北农村里的大龄青年都在打着光棍,不是不结婚,是实在结不起婚,想结婚的也找不到媳妇,村里小姑娘都嫁到城里去了。
王大爷全家将所有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好不容易借够了彩礼钱,到秋天农忙完,就大操大办的将儿子的婚事办了。
结婚那天,王小没有穿我给他的那套衣服,愣是作闹了好几天,卖了一套新西服。
我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股子心酸的味道,这少不更事的孩难道就没想过他的父母,他们在地垄沟里刨钱多么的不容易,那可是真正的这汗钱。
按照老规矩,这结婚的酒席要摆三天,第一天是招待全村男女老少一起吃一顿,第二天是正日子招待娘家客和本家客,和举行个简单的结婚仪式。第三天是请我们这些帮着忙活酒席的人喝顿答谢酒。
还记得那天我穿着老村长给我的土黄色旧军装,自己照了照镜子,还觉得挺好看,我的任务就是给每一桌上菜,这一波吃完要撤下去盘子碗给下一波上菜。
也许有人见过那吃酒席的架势,就像长工在地主家吃便宜饭一样,一道菜端上去不到三分钟就能倒出盘子来。
还记得举行结婚仪式时,当王大娘儿媳妇改口叫王大娘“妈”的时候,王大娘眼泪汪汪的从兜里掏出红包递给儿媳妇。
我不知道那时大娘是心疼钱还是因为感动才哭,最可气的是没出息的王小,在他一言一行里我看出一点对父母的感恩,就把他父母所做的一切当做理所应当一样。
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有责任为他人无常的付出,如果说有的话,那就只有父母了,他们无私奉献,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自己的孩子。
我记得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一个孩子跟她母亲要什么,她母亲都会满足她,有一天孩子跟母亲说:娘啊,我要你的心。
母亲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交给了孩子,孩子高兴的捧着母亲的心跑了,他跑的太快摔了个跟头,把母亲的心也摔在地上,孩子的母亲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儿啊,你摔疼了没有…
现在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只知道一味地索取,却不知道感恩,也不知道回报,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就算今日你无偿的得到了父母无私的给予,日后也没人需要回报。
可当他们埋入黄土,你再也找不到他们的时候,你后知后觉后追悔莫及时深深愧疚将是你用余生来偿还的情债。
自强,当一个人能自食其力的时候,就要学会独立,当一个能传言价值的时候,也请记得回报和感恩。
虽然没人会要求自己的儿女这样做,但我觉得身为人子完全有必要,乌鸦也懂反刍,羊羔也知跪乳,何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