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烤面筋与生活
身后的指指点点声不断钻入耳中,陈临转头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些人经常这样吗?”
秀兰点了点头:“早先跟爹爹一起来的时候,这些人还只敢躲在背后指指点点两句,不像现在这样……恩公您肯定猜不到,好几次,秀兰都默默在心里想着,宁愿是累死,多接几份缝补洗涮的散活,也不愿出来受这些人的白眼。”
“的确,苦了你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不还是恩公您说的嘛。”秀兰熟练地将烤好的面筋装入盘中递给陈临,笑容里却悄然多出一丝忧愁:“小宝近来生病老是喊疼,爹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想来应该是从青州一路走来累下的病根……呵,说来不怕恩公您笑话。在逃难这一路上,秀兰做过的那些荒唐事,早就活的不像个人了。谁成想现在到了许州,反而又在意起了脸面。想来想去,果然还是太傻了!恩公先是救了我一家老小,如今又教会我们谋生的手段,若是现在再因为羞于脸面不肯抛头露面,光凭着那点天真念头去活,那秀兰一家就真该早饿死在来许州的路上了。”
能在封建社会的大环境里这样想的女人不多,秀兰这话虽然偏激了些,但道理一点不错。
陈临正了正脸色:“说真的,一开始听赵叔说让你接手生意的时候,我的确有过担心。不过这样很好。不论你我,还是这街上的百姓,说白了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俗世人,没必要因为在意别人的眼光就断了自家活路。我是真没想到没想到你能把问题想得这么透彻,不管是自身运气还是上天照顾,你们已经比许多人幸运很多,总之还是那句话,你们一家老小既然平安到了这里,就不该再失去。”
秀兰抿嘴轻笑,十分认真地点着头,以前她也是封建社会里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结了婚在家除了相夫教子再没别的事情。但恩公说得对,既然生活无法选择的变成了现在这样,那自己就不该再有什么退缩。
几串烤面筋很快下肚,味道有些怪,但没办法。如今辣椒还尚未传入华夏,孜然胡椒等香料经远道而来的商驼队运到北宋,价格更是贵的出奇,在缺少了‘灵魂’的情况下,这份烤面筋自然就显得十分不完整。
“你下次再烤,装盘的时候可以撒一下花椒粉。”撒花椒面的烤面筋陈临没吃过,但想来混合在一起味道应该会好些。
只是略微往盘子里加些花椒粉的话,成本算下来并不高,秀兰从善如流:“记下了。”
陈临说完,一边摸出几文钱丢在钱盒里,一边嘬着牙起身。
实在是这份北宋版的烤面筋,茱萸的味道有些太过突出。
绕过推车走了几步,他又在一旁卖吃食的摊子上要了份麦子仁酿成的甜酒,咕咚咚喝了几大碗这才将嘴里那股子茱萸味压下去。
算了,回家吧。
如今天下着雨,泥泞的土路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泥水坑。前些时日从青州逃难过来的人如今全进了许州城的街面,运气好的,像秀兰一家碰到好心人帮衬一二,能勉强有个落脚地。但更多的是那些举目无亲的灾民,只能沦为社会最底层乞丐,生活没保障不说,还跟城里原本的乞丐因为争地盘起了争执,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不光有组织有纪律,背后还宿养着一群职业打手,一个个人高马大看着就不是善茬。
说来也奇怪,许州城官员似乎很乐于看到这种场景————陈临这些日子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官府的运尸车往城外拉尸体,车上躺的却十有七八都是面黄肌瘦、饿得只剩一张皮的灾民。
随着灾民一起来到许州的,还有凶猛的疫病。
其实疫病情况根本不严重,只是逃难来的灾民里有些人在路上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染了痢疾,跟着传染了一些人。虽说以当今的医疗条件麻烦了些,但也算不上什么大病。
这道理在陈母那讲不通,她这几日变得极为谨慎,不仅每天要下人将换洗的衣服放在热水里浸泡,就连陈临都被逼着喝了两罐子黑乎乎的药汤。
不过这场疫情带来的最明显变化还是在许州城百姓对待个人卫生上有了最大程度上的改变。原本街上那些衣着邋遢,虱子满头跑的脏汉一扫而空;就连他在青丘学院上课的学堂里,都多了股淡淡的皂角香。
撑着油纸伞不急不躁的缓步在路上,走过长长的土路后,陈临转过几个弯,来到自家居住的那条窄街。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段路,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在雨后背冲刷的格外干净,岁月在上面磨出一层清冷的光泽,道路两旁各家依次栽种着种类不一的绿植,彤红色的围墙边上,一抹雪色嫣红穿墙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