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步
“只是一个多月没来这杨柳县城,为何突然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天幕逐渐阴沉下来,大日逐渐消失,杨柳县城街道上的人也逐渐稀少了下来。
一道身影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走在大街之上,似乎有所感慨。
他缓缓而行,仿佛没有目的地,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黑暗之中的街道,陈阎怔了怔,整条大街上,此时此刻,竟然还有一处喧闹亮灯之处。
自然不是什么青楼地界,这杨柳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青楼那般是没有的,最多也就一些暗娼妓馆。
陈阎目光所向,喧喧嚷嚷的,是一处并不大的小宅之中,门前旗杆上只写着一个大字:
‘赌’!
他怔了怔,随后露出一抹笑意,想起了自己通过破界符前往的第一方天地,那个诡异之物:‘迷龙’!
先前不觉如何,现在才知晓这些诡异的阴物邪物,都属于这阴灵之属!
想来若是能够培养起来的话,比起七夜应该差不了太多!
只有在稍稍接触到自己这方世界的冰山一角之后,陈阎才能够知晓酆都的作用之大,以及那穿越各个世界所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不过每每想到这,陈阎从未有过过多的兴奋之心,更多的,其实还是谨慎小心!
所以他不容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一丝可能将自己秘密暴露的可能!
于是陈阎今日主动犯险,亲身来到了这杨柳县城!
赌坊有些喧闹,不过不是那些上了头的赌徒的嘶吼,而更像是争执的吵闹声!即便在门外,陈阎也听得清楚。
这些家伙,上了赌桌,红了眼睛,便不管不顾了。
陈阎稍稍驻足,他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生前死后都不是!
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有自己认识的一个人。
赌坊的大门一下子被撞开,随着一群人的哄笑声之中,一道身影被不知道是被人踹了出来,还是被人丢了出来!总而言之,不是太好看。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下手重了一些还是怎的,那身影浑身蜷缩,脸色涨红,身体如同一个虾米弓起,在地上却也怎么都起不来了。
陈阎站在街道一旁,平静的看着那一道身影,想了想,还是走了上去。
少年漆黑的面颊上,满是痛苦之色,脸颊的犬牙疤痕皱在了一起,如同嘶哑的野狗一般的声音兀自低语:
“你娘的,老子又不是给不起你们钱?”
陈阎皱了皱眉,他刚刚虽然无法看到,那是能够听清楚里面的嘈杂,应当不过只是寻常的没有赌资而已,何至于这般殴打?
而且下手之人极为阴狠,这此时看似只是剧痛,实则日久天长下来,毁的,是人的命脉!
他帮不了什么,阴气无法帮助凡人医治肉体伤势,只会让其更加虚弱。
他也没打算帮什么,就这样无声的站在那少年身后。
足足过了好半晌,少年这才缓缓从地上起身,搀扶着墙根,刚要走动,冷不丁的被站在身后的陈阎吓了一跳。
“娘嘞!”
少年被一屁股吓到在了地上。
陈阎露出了一抹笑容:
“吓坏了?”
少年一愣,抻着门口的大灯笼,这才看清楚了此人的长相,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这是?怎的还来到这种地方了?”陈阎笑了笑。
少年愣愣无言,只是呆滞的看向他。
少年的眼圈突然红了,豆粒一般的泪珠缓缓从眼角滑落:
“陈……陈秀才,你怎么,怎么才来啊?三妞……三妞没了。”
泪瓣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从少年那还挂有尘土的面颊上滚落。
陈阎沉默,看着少年,缓缓与在记忆之中一个月前于庆平河畔的那个少年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他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少年有一肚子想要说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呜咽着,他曾经想过很多,这时候却只能这般抽泣着。
整个杨柳县,只有这个陈秀才,是真正的认识他们,真正知晓他们叫做什么名字,真正明白,如果他们死了,是真的没了。
不是那些死在路边的野狗,死了都没有人知晓是哪来的野狗,也不会有人在乎是哪来的野狗。
是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在这个世道过活过的。
“我听说了!”
半晌后,陈阎这才开口道。
少年擦了擦涨红的脸颊以及脸上泪瓣,只不过与泥土混合之后,却显得更加埋汰了一些,他很努力的想要挑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只不过很是艰难,与那张哭的有些抽搐的面孔凝合,一时间反而有些狰狞:
“不过……不过,不过那之前的水神老爷听说被打死了……”
少年脸上笑容难看,宛如恶鬼,却不给人以凶恶之相:
“原来……原来水神老爷也会死。”
“什么东西都会死!”陈阎平静的开口说了一句。
少年的笑容却到底还是不见了,泪水汹涌而出:
“可是它死了,三妞,三妞也活不了了,可是它突然就这么死了,我该怎么活?”
陈阎蓦的愣住了。
良久之后,他一手伸出,揉了揉少年那脏乱的头发:
“睡一觉吧,然后好好想,再想一个让自己能活下去的理由,不管怎么说,人,始终都要活着的。”
少年有些累了,陈阎手掌伸出的时候,困意疲惫便已经笼上了心头。
陈阎伸出手去,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次还是将其抱起,手指凭空写了一个字,化作一道迅速无比的影子,回到了那处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小院之中。
他将少年缓缓放在床上:
“睡吧,睡醒了什么都好了,不过以后记住了,那些欺负过你的,全都欺负回来!别怕得罪人,人活的像条狗,不是什么太寒碜的事,最起码他们被狗咬过一口之后,下次怎么都会长记性。
赌坊中有人想要要了你的命,不是县里的那位青天老爷,便是那林家,以后别去了,别忘了。”
他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陈秀才,你要干嘛去?入夜还要出门吗?”
少年似乎突然醒来,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却仍然一脸关心。
陈阎愣了愣,随后回头飒然一笑:
“不是什么大事……”
他脚步轻快,一往无前。
在他心里,前去那知晓者才真正明白其器之重的城隍庙一趟,比回到这个小小的院落看上一眼,要轻松简单不知道多少倍。
况且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也就只是他陈阎踏出迈开这方天地,这个世道的第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