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恶

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为了培养幼时聪慧的我，我那个小学肆业的父亲四处搜刮来各种书籍让我研读，根本不在乎我是否能理解其中的道理，例如上面这本。

现在十八九岁的我知道了字面上的意义却依然没有真正了解它所涵盖的人生哲理。而段世贵的出现给我上了生动的一堂人生课程，近乎完美而又变态的诠释了开篇那段文字。几十年以后，我想我依然会记住并深深的感谢他，虽然这堂课让我感到恶心。

“经过本人提议并报集团商议讨论后决定：

一，对现有出渣工本着自愿的态度，愿意留下的，可以和公司签订新的劳动合同，薪酬待遇在原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

二，对现有爆破工和掘进班本着自愿的态度予以留用，签订新的劳动合同，薪酬增加百分之二十。

三，对现有技术人员发放路费和三个月工资后全部遣散，不再留用。任何技术人员不得携带任何有关矿山的文字、影音资料离开。一经发现，将以盗窃商业机密罪起诉。”

“决定宣布完毕，愿意留下的去人事部签订合同。不愿意留下的一线工人全部结清工资，补偿一个月工资作为路费。管理人员不愿意留下的，结清工资，发放两个月工资作为路费。所有不再留用的人员最晚必须于明天中午离开，逾期者报警处理。”

段世贵的讲话安抚了也稳定了多日以来心中惴惴不安矿工们的心思，除了技术人员是强制遣散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选择了留下，毕竟出门是为了挣钱，给谁干不是干呢？

而我没有当时做出决定，我想要一个答案，或许是出于对段世贵对待煤矿事物前后判若两面的态度心存好奇亦或是出于对于梁勇在我陷入感情烦恼时给予我帮助的回报。

下午下班吃过晚饭后，我找到了老段，我简单明了的说明来意。

“矿长，这件事情，我不明白。我想弄明白，这样我才能安心留下。如果我弄不明白，我带着疑虑留下也没有心思工作。”

“小仁义啊，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很看重你的能力和拼搏精神。更欣赏你单纯的性格，很像年轻时的我。我希望你保存这份纯真，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我不想你看见人世间的丑恶。”

“矿长，段叔，我请求你告诉我吧，要不然我肯定吃不下，睡不着，更没有心思工作了，那样的话我还不如明天拿钱回家。”

在我软磨硬泡了近一个小时后，段世贵告诉了我一切的真相。而真相让我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知道真相？有时候，无知才是最快乐的。

其实在唐家河煤矿集团和梁氏矿业有限公司合作之前，唐家河煤矿集团就有意进军贵州煤炭产业，段世贵就是唐家河煤矿集团驻贵州的全权代表，在段世贵进驻贵州准备开展工作的时候，梁氏父子恰逢时机的送上门了。

在唐家河煤矿集团高层的授意下，段世贵代表唐家河煤矿集团与梁氏矿业有限公司签订了意向书，并带领唐家河煤矿集团的高级专业技术人员进驻矿山，名为财务，实际上主要负责摸清梁氏矿业有限公司的底细和矿山的情况。

在半年之后，梁氏父子的老底和社会关系及背景就被段世贵查了个一清二楚并上报给了唐家河煤矿集团决策层。在决策层的授意安排下，技术人员绕口煤炭层，让工人往煤炭层与煤炭层之间的页岩层掘进，这样根本就找不到煤炭层。实际上在现掘进面300米处左下20米处应该就是煤炭层。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唐家河煤矿集团一边玩起了撤资的把戏，一边向银行举报了梁氏矿业有限公司的财务状况，同时通过梁氏父子的顾问团成员联系上了兴义市矿业公司的高层。之后的事情，就是我和所有人都知道的了。

听完段世贵的讲述，我居然冷静的出奇，没有意料之中的愤怒和激动。不停的恶心刺激着我的肠胃，在抽完手中第四支黄果树香烟后，我起身向老段告辞。

“仁义，我知道你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但这就是商场，这就是人性。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了吧，换成二十年前的我都觉得恶心，但是这就是生活。我希望你好好的考虑考虑，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为你的前途考量。唐家河煤矿集团能给你无限上升的空间和可能。”

“好的，矿长，我回去想想，明天给你答复。”

躺在床上的我心绪难平，不知为谁而流的泪水顺着眼眶汹涌而出，死死地咬着牙齿，双手紧紧的抓住床板。心中仿佛有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临近晨曦来临之际，半梦半醒之间的我做出了有可能改变人生命运的第一个重大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