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逃避有用吗?
之前,张正对于来当李延庆的护卫这事,内心是有一些抗拒的,出身于底层的他,本能地厌恶这种官二代。
张正是李重进的表弟,本在晋阳留守刘崇账下做一名十将,听起来很猛,其实手底下就一个队二十个人,一个没品级的小军官。
四年多前郭威起兵造反推翻汉朝,建立周朝,刘崇作为汉朝的宗亲,依靠契丹的支持,在晋阳又建立了一个汉朝,也就是北汉,此时被周朝官方称为伪汉。
兄弟两人自此在战场上就成了敌人,半年前的高平之战中,张正被周军所俘虏,本来是要被处决的。
不过那天监刑的正是李重进,李重进便救下了张正。
李重进十七岁时父亲去世,他的母亲带着李家三兄弟离开山西,投奔她的弟弟郭威。
兄弟二人刑场重逢,却已是二十年后了。
张正今年也已经三十五岁了,当了十多年小兵,被俘时也只是个十将。
在军中历练多年,武艺高强,又是李重进的亲戚,李重进立刻就起了惜才之心。
当然李重进不可能举荐他当文官,而节度使现在已经没有举荐武官的权力了,作为表亲,也不在朝廷的荫补范围内。
所以李重进帮三十五岁仍未娶妻的张正说了门亲事,希望张正留在自己身边作为一名侍卫,毕竟是亲戚身份,比较放心。
对于既救了自己性命,又帮自己成家的表哥,张正自然是无比的感激,对于他的要求,那也是绝无二话。
之后接到了作为李延庆护卫,并护送他去宋城的命令,张正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就应承下了。
来宋州前,张正和李延庆的交集并不多,面都没见过几次。
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和了解,张正渐渐改变了对李延庆的印象,李延庆并非他想象中的那种纨绔子弟。
特别是李延庆坠马昏迷后,张正陷入了惶恐之中,对自己有恩的表哥将儿子交给自己,自己却把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李延庆醒来之后并未表现出什么大问题,但于这种惶恐之中,张正生出了对李延庆浓浓的愧疚之情。
于是,在今日下午收到李延庆的传唤后,张正立刻就来见李延庆了。
“在下见过郎君。”
李延庆特地在节度使府上挑了个废弃的大院,来作为自己以后练武的场所。张正到来时,李延庆正拿着自己的那把横刀,装模作样地挥舞着。
看到张正过来,李延庆收刀入鞘,说道:“张叔太客气了,按辈分,我可是你的侄儿,以后还是称呼我为三郎吧。”
叫三十五岁的人大叔,李延庆还是没什么压力的,可一想到将来要叫二十四岁的女人母亲,李延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好。”张正愣了下。
看见张正一脸局促的样子,李延庆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今日请张叔过来,是想请张叔教我点粗浅的防身功夫。”
刚说完,李延庆忽然在张正的眼中看到了亮光,只听张正略带兴奋地说道:“三郎要练的可是刀么?”
“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李延庆有点诧异,刚刚还拘谨得很的张叔,怎么突然兴奋起来了。
“先给我看看你的刀。”张正几个跨步便到了李延庆面前。
李延庆连刀带鞘递给张正,这柄横刀的刀鞘刀柄皆以红花梨木制成,两个鎏金的装具卡在刀鞘上,系以红绳,可以挂在腰间。
张正接过刀,轻轻抽出,刀柄和刀刃间是鎏金的椭圆刀格,笔直锃亮的刀身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好刀啊,好刀!”张正的手指缓缓抚摸刀身,黝黑的脸上全是激动的神色。
原来还是个痴迷兵器的人啊,李延庆觉得此次应该能够很轻松地达到目的了。
张正又仔细打量了下李延庆的身板,被三十多岁的大叔一顿猛盯,李延庆微微觉得有些害羞。
“刀是好刀,可惜以三郎你现在的身板,要用好还是有点难。”张正掂了掂手上的刀,接着说道:
“在我看来啊,三郎目前要做的是多练练力气,每天多吃些,这样使刀才能稳啊。”
张正挠了挠头,又说道:“不过我也不晓得三郎该如何练为好,我几岁就开始下地了,十七进了兵营,打着打着就现在这一身肉了,三郎总不能学我吧。”
你的人设不是沉默寡言么?怎么叽里咕噜能说这么多啊,李延庆心中腹诽,又看见张正漏出来的胳膊上鼓鼓的古铜色肌肉,满是羡慕。
李延庆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确实没啥肉,不过天天读书的十五岁少年能有多少肌肉呢?得加紧健身才行啊。
健身这种东西,李延庆穿越之前还是进过几次健身房的,虽然办的是年卡,但去了三五次就放在柜子里吃灰了。
但李延庆有个习惯,那就是要做的事情,总是会尽可能地先查清楚,在去健身房之前,曾经看了不少健身的文章、视频,对于如何科学健身还是略知一二的。
从张正手中接过刀,李延庆仔细掂量了下,不也就两斤左右嘛,有他说的那么难么?
不过既然有专业人士在,李延庆也就信了他的话,试探性地问道:“那可以先用木刀练练吗?”
“没问题,我虽然使的不是刀,但以前的指挥使喜欢耍刀,我保你三个月就能学会他的那套刀法。”张正爽快地答道。
“那就多谢张叔了。”李延庆心中微喜,以前看各种影视作品时,就一直想着哪天自己也能耍耍太刀。
唐代横刀乃是日本太刀的祖宗,能学会横刀,岂不比起太刀更有牌面?
眼见日色西斜,李延庆拜别张正,踏着愉快的步伐,哼着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的小调,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进入屋中,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另一把横刀,李延庆曾听铃儿说这两柄刀也是上任节度使留下来的,府中的家具也大都如此,不由感叹,赵晖真是个好人啊。
坐在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楠木椅上,李延庆陷入了沉思,日子太美好,反而令他感觉不太踏实。
自己和李家短期之内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宋州的赋税问题眼看也要得到妥善的解决,自己提出了方案,细节吴观去办,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了。
马上就能学到想学的刀法,晦涩的也越来越能看懂,院中的小妮子们也很可爱,李延庆觉得日子是越来越惬意了。
可长期的问题呢,按照历史的走向,李家必然完蛋。难道自己告诉李重进未来赵匡胤要造反,然后去建议郭荣现在灭了赵家以除后患吗?
别搞笑了,自从自己穿越之后,李延庆发现,后周的灭亡其实是个制度性问题。
如果只是赵匡胤个人的问题,那太好解决了,靠着李家的力量培养些死士,找个机会干掉他就行了。
可是在现行的这套制度下,郭荣一死,后周是必然灭亡的,没有赵匡胤,禁军中现在地位比赵匡胤高的,可不少呢,谁敢说他们就没有反心呢。
要想保全自己,保全李家,保住现在的美好生活,李延庆思来想去,只有两种方法。
第一就是替郭荣续命,续上一二十年,等到他儿子成年能够掌控权力,李家自然无忧,只要不造反,朝廷是不可能会对一名节度使下死手的,后唐就是这么灭亡的。
第二就是积蓄力量,等到五年之后郭荣西去,自己造反,谋夺皇位。
问题是两条路都太过艰难,对于按照历史来说只剩五年好活,死于三十八岁的郭荣,要逆天改命,想想都难,想来一定是有什么隐疾或者重病,以此时的医疗水平来说太难了。
造反更是九死一生,从古至今都没多少成功的。
李延庆终于明白自己是在逃避这些东西了,毕竟未来太艰难,当下既舒适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