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得偿所愿
宋州节度使府辚辚驶出的双驾马车上,一袭蓝裙的铃儿端正地坐在柔软的丝织蒲团上。
在四年前被父亲卖入宋州节度使府后,铃儿便在节度使府里接受了严苛的培训。
那名年长又严厉的侍女给铃儿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在她长达半年的调教下,铃儿的一言一行都变得合乎礼法。
培训完毕之后,铃儿便开始侍奉前任节度使赵晖的一名侍妾。
这名侍妾是赵晖从开封府教坊司买来的,只不过是赵晖为了附庸风雅,买来装点门面罢了。
这时候的文臣武将或者富贵人家,都喜欢买上一些精通音律的侍妾养在家中。
无论是在宴请宾客时唤出来吟哦上几曲,或是一时兴起送给重要的宾客,说出去都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大概是赵晖年老体衰,除了买来的第一晚外,赵晖便再未宠幸过这位侍妾,只有节度使府开宴会时,才会令这名侍妾出来弹上几曲琵琶。
这几年间,铃儿与这位侍妾成了密友,从侍妾那学会了如何研墨焚香,学会了几曲琵琶,还学会了如何侍奉男人。
铃儿与这位侍妾朝夕相处多年,成为了侍妾倾吐的对象,对于侍妾这些年的寂寥感同身受。
左手倚着车身,感受着身下马车的颠簸,铃儿不由地就想起了往事。
“几月不见,也不知寇姐姐过得好不好。”
三个月前赵晖卸任宋州节度使告老还乡,这名侍妾也就没了作用,被赵晖随手转卖给了宋州的一位富户,铃儿便从此与她断了音讯。
右手抚摸着依旧微微发烫的滑嫩脸颊,铃儿小声嘀咕:“刚才差点就直接答应郎君了,羞死人了。”
郎君是真的喜欢自己吗?可为何他从前都那么呆啊?
自己明明都好几次暗示他了!铃儿嘟着嘴,对于李延庆这位呆头郎君,心中早就抱有闺怨了。
要不要答应郎君呢?可郎君身份显赫,自己是不可能当他的妻子的,无论如何最后自己都只能是个小妾,铃儿内心纠结不已。
亲眼目睹了寇姐姐凄惨下场的铃儿,对于做妾其实内心是有着畏惧的,成为妾就意味着没有了人生的自主权。
铃儿与节度使府签的并非卖身契,只需再过六年便可恢复自由之身。
对于自己的容貌,铃儿还是有信心的,届时可以找一户好人家做正妻,就算不满意夫婿也可去官府和离,若是成为妾可就没有这等权力了。
可自己侍奉的这位郎君是一位温柔,又极有君子风度的男子,他也很在乎自己的感受,与自己那独断专行的爹爹大不相同。
即便是予这般男子做妾,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不过,有时候他又那么强硬,强迫自己和他吃饭,令自己给他做账,逼着自己乘坐节度使府的马车...尽是些不合礼法的事情。
自己的心意、爹爹的独断,寇姐姐的教导、李延庆的温柔和强硬...
铃儿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不觉间靠着车厢沉沉睡了过去。
车声辘辘马萧萧,李石领着十名护卫,护送着节度使府的柚木马车,一路颠簸着驶向宋城东方的虞城县。
等抵达虞城县时,天色已然全黑,璀璨的星空,清透的月光照耀在官道上。
李石带着队伍转向继续北行,月上中天,终于抵达了金胡里。
马蹄声惊动了沉睡的金胡里,里正任大田披着衣袍慌忙迎出,将李石一行人迎进了金胡里。
指挥里户安顿下李石等护卫,任大田带着女儿返回到自己家中。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是在节度使府里做错什么事了吗?”一进屋,任大田就劈头盖脸地斥骂铃儿。
宋州节度使府的护卫深夜带着自己的女儿来访,令任大田十分惊惧,以为是自家女儿在节度使府里犯了大错,人家兴师问罪来了。
“不是的。”铃儿小声地辩解着,父亲的威严自小就根植于铃儿心中,即便父亲是错的,铃儿也不敢高声反驳。
任大田长松一口气,拍了拍肥厚的胸膛:“那就好,既然不是你做错了事,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节度使府的李三郎君,想让我和他去开封。”铃儿低着头,轻声说道:“郎君还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说罢,铃儿从腰间的小布包中取出一封折叠好的信,递给任大田。
“这是好事啊!你肯定是答应了吧。”任大田一边接过信,一边急切地望着女儿,想从女儿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还没有,女儿这次回来便是想与爹爹商量此事。”
“什么?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怎么不当即答应呢!”任大田右手接过信,左手用力地拍着木桌:“要是那李郎君明天变卦了,怎么办?”
一听父亲说李延庆的坏话,铃儿高声反驳道:“郎君不是那样言而无信的人!”
任大田对女儿的辩驳嗤之以鼻:“这话你也信?罢了罢了,反正都这样了,让我先看看信里说的什么。”
作为收税的里正,任大田还是懂些文字的,拆开精致的信封,任大田拿出一张熟悉的纸。
“这不是当初我签的那份文契吗?就是和宋州节度使府签的那封借钱文契!还是原本!”
有了这纸文契,就意味着这笔欠款可以不用还了。
这可是任大田代表整个金胡里从节度使府借来的,接近两百贯,比任大田此时的身家都要高出不少。
“发财了,发财了!”双手将文契放到烛光下,再仔细对照一番,任大田身上的一层层肥肉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要不是当着女儿的面,任大田准高兴得蹦起来。
铃儿惊讶地捂住了小嘴,这,这莫非是郎君给自己下的聘礼?还直接送到贪财的爹爹手中。
“太好了太好了!”任大田激动地站起身,手扶着铃儿柔弱的肩膀,这个女儿没白养啊!
“现在你就回节度使府!”
“不,不对,天都这么黑了,还是住一晚,明天天亮就回去,天亮就回去。”
血液直冲脑门,任大田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铃儿撇过头,微弱的烛光照耀着铃儿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一行是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见钱眼开,不顾子女感受的父亲。
另一行也是为自己,以后自己就是郎君的人了,与这父亲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