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元旦

修文买了辆大功率的进口摩托，只要一轰油门，整个县城都能听见。

于是，在县城和祖屋间的路上，基本每天都能听到摩托的轰鸣声和后座上雨瑶撒下的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元旦到了，雨瑶约修文去了趟洞山，作为佛教曹洞宗发源地之一，那里有一个佛学院。雨瑶说想借鉴一下，然后在祖屋这边设计一座茶艺学院。但到了后雨瑶死活拉着修文去烧香，说领导们都是春节来烧头炷香，咱们轮不上，就元旦来烧吧。

在离村口还有百多米时，修文特意加了下油门，摩托的轰鸣声顿时让整个村庄都能听见。远远地，修文便看见有人离开了大路，心里难免苦笑，却也不知该说什么。雨瑶在后面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玩笑问，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俩在谈恋爱吗？轰那么大油门干什么？修文苦笑着说，那天抓牛根，虽然当晚大家按你的要求，将拆下的木雕和砖雕都放回去并且不往回装，但这就得罪了十几户人家，然后村里决定给我们家送青菜，又让更多的人不高兴了。可大家都知道我爷爷是活菩萨，又不能得罪。于是大家不去祖屋，自然见不到爷爷。可我天天路过，大家见我时硬挤出来的笑容实在太难看。而我这一加油门，不愿见我的人自然就回避了，大家都不尴尬。

回到祖屋已经快1：00了，可家里所有人都坐在餐桌上等。

见修文回来，坐在下桌的一对中年夫妇连忙站了起来，男子客气地跟修文打招呼：“回来了？”修文顿觉尴尬，来的是欧阳父母。修文扭头看了眼雨瑶，还是客气地问了句：“怎么小兰子没来？”欧阳妈连忙说：“我们家小兰子自打深圳回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舒服，所以今天就没过来。”修文继续客气：“要不要再叫一下她?”还没说完，就觉得手臂一阵疼痛，差点没叫出声来，不用回头，修文也知道那是雨瑶在掐他的手臂。欧阳妈正想答应，欧阳爸抢先说不必了。

这餐饭多少有些尴尬，反倒是雨瑶显得最放松，她不停地给身边的爷爷以及修文夹菜，并和他们讨论着如何结合现有的山势地貌来作总体规划。对她而言，这显然是个最佳话题，可以完全将欧阳父母排除在外，并且最受爷爷欢迎。

陆父自动放弃了参与讨论权力，道理很简单，他本就不是茶隐世家的人。为了避免冷落欧阳父母，便不停地劝酒，待到饭吃完，两人倒都有了些醉意。

借着几分醉意，欧阳爸终于还是开口了：“小兰子和修文订婚也一年多了，不如乘春节，让他们把婚结了吧？也好给爷爷冲冲喜。”修文显然知道他们的来意，但不想太难堪，于是说：“我才23岁，结婚是不是早了点？我爸好象是30岁才结婚，听说你们也都是25岁以后才结婚的吧？”“现在不是改革开放了吗，没限制了，我们那时是提倡晚婚晚育，政府不让结。何况你们早点结婚，早点要孩子，乘我们还走得动，也好帮你们带孩子。”修文看了看爷爷奶奶和父母，停了一下才问：“你们跟小兰子商量过吗？”欧阳爸笑着说：“这种事情不都是父母做主吗？也就你爸妈开明，非说要征求你的意见。我们家的事我能做主。”修文知道这事绕不过去了，就问：“小兰子从深圳回来后什么都没跟你们说吗？”欧阳爸愣了愣才说：“她说你们为省钱住一个房间了。”“没其它的？”修文追问。“没有。”欧阳父亲这回很肯定地回答。修文一听就知道这是准备装傻的节奏，只好说：“要不，叫小兰子也过来一趟？”“不必了。”欧阳爸一口回绝，并有意无意地瞥了雨瑶一眼，“对了，她还说有个叫文婷的女子很帮你，所以她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我们怕她闷坏了身体，所以才想到不如你们早点结婚算了。”“那她没说有个北京的富家公子也很帮她？”修文有些生气了，“她那些几千甚至几万元一套的衣服都是那位公子帮她买的。”“有这种事？”欧阳父亲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有！”修文说，“要不，叔叔阿姨还是先回去跟小兰子商量商量再说？”“我问过小兰子了，她没意见。”见欧阳父亲犹豫，欧阳妈立刻插话，“何况，你们都住一个房间了，我们家小兰子也不可能再跟别人了，对吧？”“住一个房间是没错，但我俩之间还真没什么，关系到小兰子的清白，阿姨您可别乱说。”修文知道这两人是打算乘雨瑶在闹闹事，所以决定干脆摊牌，“事关小兰子，要不，我跟叔叔阿姨单独聊聊？”欧阳妈大概觉得修文不占理，所以才想单独谈，于是抢先道：“没事，这里都不是外人，把话说清楚也好。”修文心里暗骂蠢货，如果连雨瑶都不避讳，小兰子今后的日子会更难过了。本来已经起身的修文父母，其实也很想知道真相，毕竟牵涉到两家人，于是趁机又坐下了。唯有欧阳爸暗暗叫苦，知道一旦修文说出了什么不堪的事，那修文父母以及爷爷奶奶更会反对。不过到了此时，欧阳爸也不好再改口，只好沉默。

修文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始说：“那天到报名现场就晚了，又突然得到消息每人要交三千元的报名费。我俩都拿不出，那天文婷碰巧路过，听完就给我们借六千，这才报上名。从第一场比赛开始，小兰子就一直是第一名。北京的富家公子赵东海便盯上了她，要她加盟赵家，小兰子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所以整个比赛过程她一直在为赵家做各种宣传，赵家也自然给她买了很多好衣服，据说最贵的那套晚礼服值几万。我呢，也被上海蒋家的大小姐文婷看上，希望我帮他们家，只是我说要回来照顾爷爷，一直没答应。不过叔叔阿姨你们也不用急着解释，我不会因为这个吃醋，也相信小兰子不会做其它事。进入四强后，我对上了文婷，小兰子对赵公子。我们先赛，可赛到一半时有人进来告诉我，小兰子失踪了。我当时立刻要出去找，还是文婷劝我，答完题交卷后再去。就这样我急匆匆答完题交卷，最后只比文婷多一分险胜。出来后警察告诉我，小兰子应该没事，她可能是主动放弃比赛，到珠海玩去了。至于为什么，我想叔叔应该知道吧？虽然这事不太好，但我想既然叔叔同意了，我也可以理解。可第二天决赛时，又是赛到一半，窗户外面突然传来了小兰子的呼喊声：‘修文哥救我！’，是电话里传出的。而这事我头晚也想清楚了，和小兰子的性命相比，拿冠军不重要。所以我当时就暂停了比赛，跑到窗外，结果警察先到，告诉我小兰子没受到任何安全威胁。见我还不放心，警察就告诉我，他们已经找到了小兰子，她在珠海的某个度假村玩，目前警方要确认的是，小兰子到底知不知道赵公子在利用她来威胁我。如果不知道就算了，如果知道，她也就跟赵公子一起违法了。”修文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我当时二话没说，立刻说小兰子肯定不知道。警察这才说，那就好，我们会保证小兰子的安全，你好好比赛。这样我才继续比赛并拿了冠军。”“你说得对，我们家小兰子怎么可能出卖你呢。”欧阳妈显然想帮小兰子撇清关系，急忙插嘴。修文笑了笑：“我那是不想小兰子进监狱才这么说的。”修文说完摆弄了一下手机，手机里突然传出欧阳的尖叫声：“修文哥救我！”这回连欧阳父母都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当时修文听到的声音。修文看着欧阳父母说：“如果她真不知道内情，会这么尖叫吗？”欧阳父母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欧阳爸才说：“孩子小，你就不能原谅她一回吗？”修文父母显然也忍不住了要说话，但立刻被修文制止。修文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有人说，为了6000元/月就可以合伙阻止我夺冠，如果有人给她100万，是不是连我的死活都可以不管？”这时欧阳妈终于找到一个理由：“不对呀，如果说她为了6000元/月工资跟人合伙，那她怎么现在还在家呆着呢？”“很简单，前面我就说过，我帮小兰子洗清了犯罪的嫌疑，但赵公子犯罪的事实成立，所以他在比赛完后立刻逃到美国去了。小兰子呢，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她在珠海的住宿费一万多赵家都没出，还是我帮忙出的。我本来说去珠海接她，可她说她一分钟都不想呆了，于是文婷安排他们公司珠海办事处的人帮我送她回深圳。也是小兰子傻，以为是他们掏的钱，在回来的路上就什么都跟人说了。”欧阳妈还想挣扎，就说：“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有什么证据吗？”修文说：“我刚才就说要让小兰子过来，当她面说总不至于撒谎吧？”欧阳妈说：“那我现在就叫她过来。”修文想了想说：“算了，我刚才也说了，小兰子在路上什么都跟人说了，而蒋家为了打垮赵家，就将小兰子的话都录了音，因为这是赵家的罪证之一。他们给我的目的倒不是要挑拨我们的关系，而是想告诉我，哪怕将来我去他们公司工作，他们也不会要小兰子。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再播一段小兰子讲话录音，要听吗？”小兰子父母这回彻底蒙圈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看着修文的眼神，不再是愤怒和不满，而是畏惧。修文等了会儿，见两人没反应，这才说：“这事就这么过去吧，你们也别再提了。小兰子还是要嫁人的，关于我们在深圳住一个房间之类的话就别再说了，不过我相信，小兰子还是处女这点没任何问题。”欧阳父母已完全不知该说什么了，修文见此就站了起来，说：“饭吃好了吗？要不叔叔阿姨请回吧，我就不送了。”欧阳父母一声不吭地起身往外走，修文父亲过意不去，还是送到了大门外。

待父亲回来，大家重新坐下，修文想，小兰子的事都说出了，其它的也就没什么不能说了，不如将这次比赛的事说给大家听，也让雨瑶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待说到品水，爷爷顿时来了精神，问三人都能分辨出来吗？修文听了就笑，说您都将奶奶拐跑了，还那么想茶癫出糗？人家茶癫这回可比爷爷大度，说他这辈子就服爷爷一人。大家顿时都明白，三老里仅茶癫没判断出来。爷爷达到了目的后又开始批评修文，说茶隐世家的人不能去表演。修文这才说，如果没有这次的表演，河北张家的人也不会下决心帮忙，这样冠军还真被人掉包了。听完这些，大家都感叹，没想到如此普通的一场比赛，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说到茶隐世家的改革，爷爷立刻拉下脸来。修文连忙说三老都表示要来看望爷爷，并且茶半仙说爷爷生病是成圣的必经之路，爷爷很快就会好的，能活一百岁。爷爷这才高兴起来，也说很希望早点见到三老。修文这才说，其实更主要的是家里的房子太寒酸，三老来了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句话弄得爷爷和父亲都是满脸羞愧，修文急忙说其实这次冠军有笔额外的奖金，如果不是太多，但也可以买一套新房。修文妈立刻来精神了，说当初早就看好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修文没接话，修文妈以为钱不够，就说再买一套两房的也不错。修文笑了笑，说三房太小，最好买一套四房的。这回大家都高兴起来，修文说你们去看吧，我给钱就行。结果四人异口同声，这事修文你做主。

一直在旁边当听众的雨瑶这时开口了，说最近城建局内部集资建了一栋房，还有一套顶层复式房，就是有一层半。修文有些心动，但不知价格没吭声。陆父说，城建局的集资房怎么肯给我们？雨瑶笑了笑，扭头问修文：“反正我也是做设计的，不如连装修带家电都包了，100万，如何？”修文看了看大家，然后笑着对雨瑶说：“那就拜托你了。”陆母吓了一跳，我家哪有那么多钱呀。雨瑶笑着对陆母说，阿姨，修文没告诉你吗，他的奖金就是100万。

就在这时修文的电话响了，是小兰子打来的，修文看了眼雨瑶，还是决定当面接。小兰子说有样东西要给修文，希望修文到她家去拿一下。修文想了想说，今天元旦，要陪爷爷，改日吧。小兰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吧，困了，要睡一觉。修文说那就好好休息吧。

又聊了会儿天，陆母接到一个电话，是医院护士打来的，说有个吃安眠药的病人。陆母有些奇怪，说这个不属于我们科呀。护士迟疑了一下才说：“您儿子不是订过婚吗？”陆母顿时傻了：“你是说吃安眠药的是欧阳兰？”护士答：“对。”陆母说我跟他们商量一下，谢谢！

屋里一片寂静，最后修文和雨瑶同时开口：“我去一趟。”雨瑶只是将修文的我字改成了你字。两人骑摩托回城，到城里后雨瑶坚决不让修文绕道送她回家，而是让修文直接去了医院。

修文来到医院，欧阳父母正着急又为难，医院威胁如果20分钟内不交押金，将停止抢救，可他们没带够。修文二话没说接过单去缴了费，回来后欧阳妈才解释，说小兰子回来后一直睡眠不好，所以在服用安眠药，谁知她一直没吃，攒到一次吃了。修文也不好说什么。大家在急救室门口等了约半小时，欧阳才被推出来了，还好，发现和抢救得及时，没事了。

回到病房，欧阳说要跟修文单独说说话，让父母先出去。修文有些紧张，但还是示意欧阳父母出去。欧阳艰难地抬手想从上衣口袋里拿东西，但太虚弱。修文迟疑了一下，不过想想什么没见过，也就不再顾忌，伸手拿出一看，是那张百万存折的银行副卡。修文一想，欧阳居然从未动过一分钱，心中有些感动。欧阳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这张卡也用不上了，还给你吧。修文心理满是歉意，说你留着用吧，我当初答应过，这笔奖金你也可以用。欧阳摇摇头，修文将卡放回了欧阳内衣口袋。这时欧阳突然满脸泪水，死死地抓住了修文的手臂。修文被她这么一拉，手碰到欧阳丰满的**，心跳顿时加快。修文突然觉得，自己是否应该再给欧阳一次机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护士来了，请修文去院长办公室，想商量一下陆爷爷治疗的事情。

院长说听说修文家最近不是太安静，这样会影响陆爷爷的休息。所以，原本安排在春节后的治疗最好提前。院长已经跟上海方面联系过了，目前主要是病床紧张，如果修文能托人搞到病床，医生可以随时治疗。修文说要去问问。

还没出院长室，修文父母已赶了过来。修文说没事了，修文父母说知道，他们害怕的不是欧阳有事，而是怕欧阳家的人为难修文。正说着雨瑶的电话来了，说既然到城里来了，就到她家吃晚饭吧？修文告知自己父母也过来了，雨瑶说那就一起来吧？陆父说不能空手去，修文想想也是。雨瑶说算了，那就别在家里吃了，都去酒店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