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5章天灾
很快,在临近正午时分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缓缓到了百里村。
百里村乡野环境不错,沿街尽是一些小店摊跟一些吃食摊子。
李陌一心中还在不时计较着,不是计较张氏那案子凶手到底是什么人,而是计较着昨夜那档子事。
李陌一一边走着,一边就不由自主的紧皱起眉头来,易仙对于他这出游却这样表现很是疑惑,开口问说:“你怎么了?”
“没什么。”李陌一摇摇头,随嘴问说:“你知不知道崇州在什么地方?”
易仙从小浪迹四方,李陌一觉着,这小子可能知道崇州那地界在哪。
“崇州?不敢肯定,但这地名我好像在哪听过………总之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地方。”易仙回答说。
昨晚上易仙和李陌一两人看完了玉坠上的绝密之书,在易仙睡去之后,李陌一却琢磨了大半夜,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做出一些较为模糊的推测。
李陌一一开始想出的答案是这上面的故事是虚假的,因为这玄奇的故事看起来没一点真实的感觉,全然没来由,说的东西又这般虚无缥缈,可转念一想,后面那几段文字是老爷子新添上去了。
也就是说,前面那一大段文字是更早之前就有人刻在上面的,早些年月的人可能无缘无故编造这么一个故事来骗后人吗?李陌一觉得可能性实在很小,这么想来的话,这玄奇故事,还有那绝馗匕术或许是真的??
“要不然把它砸开吧?看看里面还藏着什么?”易仙这档子掺和一嘴就给李陌一出了个这主意。
李陌一一听差点就当场恼了。
老爷子给他留下的遗物,你让他砸了?!这不是欠打么!
昨晚上李陌一一直都没怎么睡,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板,脑子里乱得不行,直到天亮才隐约约的睡过去了。
要是玉坠上所说的确是真实的,老爷子当初在崇州遇见的东西,或许就是一个古代的遗迹。
古墓?还是什么?李陌一猜不到。
“易仙,你有办法找到崇州的假陵吗?”李陌一漫不经心的问说,他也不期望易仙能有着寻路的本领。
易仙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一声:“能找到。”
“那文字上关于古墓的位置只写了崇州两个字,北国这地界这么大,你真有办法能找到?”李陌一皱紧了眉头。
易仙就算是走过见过很多,也不至于能在北国那么大的地方找到一个古墓吧?
更何况文字上又没有多写古墓的具体位置,仅仅凭借“崇州”二字怎么可能会找到?!
“天下人数众多,各地都有熟识当地历史人文的人物,只要找到这种人问问。”易仙的声音很轻:“想要找到一个古墓,花点时间就够了。”
一听这话李陌一就不淡然了。
心中迫切想要去一探究竟,那古墓里究竟有着什么………传说之中的绝馗匕术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老爷子又曾经在那古墓中见过什么………
别的不提,那里可是老爷子奋战拼命的地方。
而且,老爷子所说的“秘密”还藏在那古墓里………
“要不………”李陌一喃喃说,话还没怎么说出口,易仙忽然接了一句:“你是想先行一步,把古墓里的东西拿出来?”
李陌一没回答易仙的话。
“我能帮你。”易仙说:“这秘密是你发现的,林未小侍卫负责下里边要用的东西,我负责找墓,至于那东西………”
“吗吗的我还没说要去呢!”李陌一没好气的骂说。
“这么一个大秘密藏在那,难说你能束手不管,让人那秘密深藏万古,再无见日的一天?”易仙也想去一探究竟,李陌一已经看出来了。
“回去再说,这事还需再议。”李陌一岔开了话题。
………
………
在正午阳光冒头的时候,李陌一跟着一群闲散的人在百里村一家小店吃菜食,一边流着汗一边还得说上几句:“易仙你他么别抢老子jī腿!!!”
“jī腿有两个~给你吃~”月儿轻笑着把jī腿放进了李陌一碗里,见李陌一跟易仙为了一个jī腿抢得不亦乐乎,她不禁笑着把易仙拉住:“易仙小道你吃个jī头吧,补补脑,别跟哥抢了~”
“我去,我的jī腿………我脑子好用的很………”易仙欲哭无泪的看着月儿,转头又看了看冷笑个不停的李陌一,他摇了摇头,无奈的坐下身来夹了个jī头,看样子是不想再说话了。
林未小侍卫在一旁笑而不语,这种笑容吧,很难形容。
稍微准确点的形容就是………放肆且收敛………?
趁月儿他们一心吃着烧烤,李陌一给林未小侍卫使了个眼神,示意让他先出去,有些话不太好当着大家的面说。
林未小侍卫一脸疑惑的跟着李陌一出了小店大门,路上也没发问,因为他知道李陌一有话要说。
在小店大门外面就是百里村河的支流,挺清澈的一条小溪,不经意的扫眼一看,还能看见几条小鱼在水下自在的游来游去。
坐在溪边,李陌一看了看林未小侍卫,沉默了起来。
“易仙给我说了,你想去崇州找个古墓,叫我准备好下去要用的东西,你想把古墓里的秘密拿出去。”林未小侍卫深深的看了一眼李陌一。“如果那秘密对你真的重要,不管有没有什么危险,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去。”
李陌一却没看他,双眼平静的看着小溪。
“谁人说要带你去了?”李陌一闷闷的说,虽话里是这样说,但心里却一阵无奈。
易仙又快言快语了,不过还好是对林未小侍卫。
不过李陌一也是想多叫上一两个人,不为别的,只隐隐觉得本该如此,或许那秘密也需要人来见证………
“这事儿先别多想,等做好了万全准备在说,眼下先回安丘镇上。”李陌一如是说着。
林未小侍卫只点了点头。
………
………
李陌一嘱咐了几人,让易仙等人先回安丘镇上,他自己则独自稍后再回。
…………
李陌一没有选择径直回安丘镇上,而是选择绕路去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小城中。
………
李陌一拢着手,嘴中不时喷着白气,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却格外的提神。
从城门进来,李陌一见得上方写的城名。
七剑城。
路边一个小摊上传来淡淡的烟气,夹杂着一阵阵的香味儿。李陌一转头看去,却是一辆四lún小车上架着个泥炭炉子。
小摊后面,一个满面皱纹肤sè黝黑的老汉,正用夹子翻腾着一个个圆圆的面饼。那香味儿就是从面饼上传出的。
吴家烧饼。
李陌一停下脚步,看了看小摊上的字牌,倒是想起了易仙那天到这安丘镇上和他碰面,给他带了三个烧饼的事。
“老叔,给我来三个烧饼。”从怀里摸出一文大钱,李陌一笑嘻嘻的递过去。
老汉低着头,没有抬眼细看来人,仍是专注的翻腾着烧饼,嘴上说:“客官,老汉这烧饼一文钱两个,三个却是不好算账。”
“那就四个。”李陌一手不退缩,又掏出一文大钱,却是豪迈非常。
老汉闻言,恍惚中抬头,只见得来人是个书生打扮,不由的叹了口气,点头说:“我那儿子要是也能有客官这般就好了,不知道他啥时候能安分守己些,天不生时,唉………”。
李陌一愣了愣,随即很快恍悟过来。
简单想来,这吴老汉也有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却不肯像他老子这般安分,整日都在外面乱窜,不像是好路数。
“老叔何必多虑,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现在怎么知道你那儿子以后不出息?且放宽心。至少,待来日后在看。”李陌一不好说别的,只能简单安慰几句。
吴老汉面露苦涩,嘴chún嗫嚅了几下,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点点头才要再继续开口说,猛然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近来,转头看去,但见一大汉直奔到近前,瞪着眼喘息着大声说:“出事了出事了!!”
?“你这逆子!!又在别处闯了什么祸事?!”吴老汉怒上心头,伸手就要打这大汉。
大汉哎呦一声,闪身避过,急说:“爹,不是我,是真的出事了。”
吴老汉哪里肯信,低头又去找找家什,旁边李陌一急忙拦住,劝说:“老叔先消消气,先问问清楚再说。”
说着,又转头对那大汉说:“这位兄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大汉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这还有个人,上下打量了李陌一几眼,只当是个买烧饼的客人,也不多说什么。
被人打量一番,李陌一面上却无表情,旁边吴老汉跺脚说:“逆子!你个崽子愣着干什么!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李陌一这个无语啊,这才片刻功夫,从逆子到崽子,下一步莫不是快成孽畜了。
那大汉哎呦又是一声,顾不上再打量眼前的李陌一,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摊子,一边急急的说:“灾了,灾来了!总共有几千多人的样子。爹,快快收了摊子回去,不然待这些灾人进了城,你这摊子可不成了肉包子打狗了?”
吴老汉和李陌一听的齐齐一愣,随即同时脸sè大变。
吴老汉再顾不上教训自家儿子,慌里慌张的和儿子一起收拾起来。
灾了?
李陌一退开两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所谓灾了,其实就是灾民来了。
这年月,仍旧停留在古老的农耕阶段,百姓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从土地刨食儿,极少别的生存手段。
至于说经商,后世许多人细细追究起来就知道古代商贾地位低下。
其中更重要的原因,商人这个行当不但需要本钱,更是被一些世家贵族把持着,普通老百姓少有能参与进去的。
所以,一旦发生什么天灾祸事,又或是遇上战乱,百姓们就只能背井离乡,成群结队往别处求活。如此便形成了灾民,灾民来了,也就是吴振口中的灾了。
那这次突如其来的大批灾民,又是什么原因呢?
想到这儿,李陌一把拉住大汉,问说:“这位兄台,你说灾民来了,可知道这灾民从什么地方而来?又是遭的什么天灾?”
那大汉一愣,摇了摇头说:“我哪里知道啊,是了,听说去年大寒,北边几个县都遭了天灾,粮食贫瘠颗粒无收,应该是从那边来的吧。得得得,你要想知道,自己去城门那边问去,我来时见到府长官邸里的人都往那边去了。”说着,那大汉甩脱李陌一拉扯的手,转头推起小车就走。
李陌一眉头皱的更紧,稍稍一沉吟,转身待要走,后面却被人拉住。
扭头看去,吴老汉捏着油纸包递了过来,叹说:“小兄弟,拿着这个,这灾民一来,怕是老汉这点营生是做不了了。你也赶紧回去跟你家里人商量下,尽量多存些米粮,我料着,这粮价………”说着,吴老汉摇摇头,叹口气而去。
李陌一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父子俩,捏了捏手中的油纸包,里面是三个热乎乎的烧饼,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叹息。
把烧饼藏在怀里揣好了,李陌一拔腿往这小村上城门那边走去。找张氏真凶,寻古墓之秘什么的都先放放吧,眼下先把当前这事儿弄明白了再说。
正如吴老汉说的,这灾民一来,只怕这四周方圆百里地再也难以平静。
灾民一来,当地人口bào涨,供大于求,粮食价格自然飞升,大户富人们底蕴深厚,根基牢固,再难也能撑住。而普通百姓去如同无根的浮萍,稍大点的风浪,一个不好就是覆顶之灾。
很不幸,李陌一自己个儿目前也是属于这无根浮萍中的一簇。仅仅一百多两根本不足以支撑几月,这让李陌一不由的再次感叹,倒霉事可能是真赖上他了。
越往小村上的城门走,紧张的气氛越浓郁。沿路的许多店铺都在上门板开始收拾。
路过一家装潢气派的酒楼时,李陌一远远看去,却见那边竟连门板都上好了,也不知是动作够快,还是根本就没开过。
心中的忧虑又更重了几分,想了一想,还是没停留,继续往城门走去。若不搞清楚状况,连个应对的计划都没法设定,更别说解决问题了。
待到了城门这边,情形更让人紧张了。
街上到处都是当地的侍卫,提着哨bàng跨刀,挨家挨户的敲门劝店家不要慌,不要关门停业。还有几个拎着铜锣,边敲边大声宣布官邸的通令。
通令内容不外乎就是要大家不必慌乱,安守秩序等等。再就是通知各处,若有趁机作乱、生事者必严惩不贷。
只是这个关头上,自身难保,又哪有人肯听?任那差役拍的门板山响,各店家里面也是打活不应。
李陌一看的直摇头。刚刚听那大汉说官邸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赶往城门,还觉得本地的这些个大人颇有担当。然而此时一看,担当是有了,但能力实在是很有待考量。
眼下这个时候,维持秩序固然是必须的,但qiáng令商家开门营业莫不是乱上加乱?
不相干的人应该越少越好,那样才便于安排布置。
“那书生,灾民祸来乱时,莫要在七剑城中四处闲逛。”
正暗暗摇头之际,李陌一忽然听的有人喊自己,转头看去,只见前面拐角处一队人拥了出来。
最中间一人年纪四十上下,身材微胖,一身青sè长袍,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头戴双翅乌纱黑帽,这大冷的天,额头上却仍是汗水直冒的。此刻一边走一边擦拭,面sèyīn沉,满是忧sè。
这人李陌一不认识,不过从其穿着打扮上,猜想应该是此城府长官邸里,至少排名前三的主儿。这从他身上长服补子上,绣的那两只与众不同的鸟儿就能看出来。
李陌一心中称为鸟儿的,其实正是此朝七品官的象征。而此人也不是别个,正是此地七剑城府长大人严士言。
跟在严士言身边的,除了几个侍卫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个一身青sè道袍,面sè红润,仙眉长目,颌下一绺长髯,望之神采斐然,一派灵风道骨,看上去像是个道中之人。
另外一人却是个小年轻,刚才叫他的正是此人。
李陌一赶忙上前几步,拱拳见礼。“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七剑城吏陪堂——阳无极。”
阳无极示意免礼,随即开口说:“你一书生,这灾民乱时别在大街上乱晃悠,快快回家去吧………妨碍了严大人办公事,小心要你吃板子!”
严士言有些神思不属,只是点了点头,便又眼望远处,随即很快吩咐一句:“先办正事,莫要在此纠缠。”说罢,那严大人转身就先领着几人朝别处走去。
“等下!”李陌一无奈点头,却猛的回过神来,连忙拦住。
“怎么?还有什么事?”阳无极愕然转头。
“小子此来,是想问问这灾民的事儿,不知大人可知晓个中缘由?”
“此事………无妨,书生就爱问出个所以然,告诉你也没什么事。””阳无极听李陌一问起这事儿,笑容敛去,脸上露出愤怒之sè。
?“……去年大寒,各地均有不同程度灾难。尤其是我北国北方地县,更是受灾严重,颗粒无收,牛羊牲畜冻绝无数。农夫们便断了生计,自然便又打起了迁移他地的主意。只恨天灾难挡,北地灾民一路南下,可怜无衣无食,只得仓皇迁徙………唉………”
说起此事,阳无极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直跳,一连串的天灾可恨,只是说到最后,猛然警醒,天灾不可挡,无奈了一声叹气打住。
李陌一默然。
这年月天灾确是不可违,属于不可抗力,暂时无解。
但是天灾祸事他阻抗不了,但是相关自身生存的事儿,却还是能够决定一二的。
“大人,不知此次往七剑城来的灾民有多少?城中可有妥善应对之策?”看阳无极生闷气,李陌一将话题转到当下问题上。
阳无极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说:“有什么妥善办法可言,不外乎是隔绝于外,择地安置,施粥赈济,然后再向上头请奏,请求拨银放粮减免税负之类的。至于灾民数目………现在难以知晓,不过按照受灾地域预估,怕是要上万数人了,唉………”
李陌一眉头一皱,面上些微愕然说:“隔绝于外?不让灾民们进城?”
阳无极诧异的看他一眼,“自然不能进城,这有什么奇怪的。灾民流动,千里迁徙,必有疫情。若是不隔绝于外,放入城中,一旦发作起来,难不成迁延全城?再者说了,就算没有疫情之患,咱这小小一个七剑城,单单突然多出这么多人,到时候地域不同、风俗各异,百姓之间必将引发种种矛盾。倘若被有心人利用,趁机动乱,岂不是立成不可测之大祸,此焉能不防?”
李陌一一阵恍然,脑子里想了下后世救灾的程序,又再问说:“那城外安置灾民的地方,是怎么布置的?朝廷赈济又什么时候能到?”
阳无极疑惑之sè更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沉声说:“此皆官邸事务,为什么你如此关切?此话在我面前说说罢了,切不可胡乱打听!”
阳无极这话说的很重,已然等同于训斥了。但是李陌一心中却是感激,明面上阳无极是在训斥他,其实却是提醒他不要问的太多,让人误会。
眼前这叫阳无极的小年轻面冷心热,恶言诚告,未尝不是一份提举之心。
“兄台说的是,小子受教了。”李陌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阳无极面sè稍回转。
却听李陌一又说:“兄台却是误会小子了,小子之所以问起这些,实在是相乎切身利益,不得不问。”
阳无极皱起眉头,“救灾乃是官家之责,与你有什么关系?”
李陌一坦然说:“灾民众多,无论进不进城,在上头赈济钱粮拨下来之前,总要施粥救济。忽然多出万多张口吃饭,如此,米价必然大幅度上涨。大户人家还算凑合,他们总有存量自给自足………”
顿了顿,李陌一继续说:“但像我等寻常百姓,米价上涨却是天大的事儿了。平常可保一日两餐的,米价一高,怕是只得一日一餐。这还是开始。倘若朝廷赈济发放稍稍慢点,延时几日,又或灾民越聚越多,只怕便是一餐也吃不上。以小民家境状况,必然是最先饿肚子的一批,此事怎么会与小民无干?此其一也。”
阳无极当即愣住,旋即大怒说:“谁人敢行此囤积买断之事!难道不惧律法森严吗?”
李陌一苦笑一声,这位阳无极小年轻真是迂腐的紧。低买高卖,买断存货,这本是商业规则,单凭律法又哪能禁的住?只要不是太过分,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再说了,就算是本份经营,随着需求的突然大大增加,商人们进货的成本必然会随之增高,卖价自然而然也必须随之提高,这属于正常的市场规律,又怎么能去制人家什么罪?
倘若真要qiáng制压下米价,进价高卖价低,商人利益受损,谁人还肯去贩米来售?如此,事与愿违,救民不成反倒更加害民了。
李陌一把这道理一说,阳无极不由当场傻了眼,脑门子上的汗,显而易见的淌了下来。
如今上头虽说有为,内阁清廉孑然,但是体制就是体制,程序是必须要走的。就算再快,这救急钱粮也需三五日才能批复下来。然后再转送户部tiáo拨,征发运输,前前后后,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真正将赈济落实到位地方各处。
这其中,还要刨去损耗和暗自克扣。阳无极身为体制中一员,虽然稍稍显的有些迂腐,却也更知道里面的yīn暗。克扣之事绝对有,而且几乎属于常态,这般算下来,李陌一方才说的事儿,就绝不是危言耸听。
“这………”这可如何是好?”阳无极搓着手,满面的焦急。
李陌一叹口气,摇头又说:“刚刚我所说的只是其一。”
阳无极猛然一醒悟,连声说:“对对对,那其二呢?”
“其二………”李陌一顿了顿,“其二便是你方才所说的,疫情!”
阳无极面上大惊说:“疫情?!既然已经隔绝,又怎么会发生疫情?”
李陌一苦笑一声说:“敢问,以你所知,历次灾情,疫情真的能彻底控制住吗?”
阳无极面sè一变,沉默不语。灾祸后有疫,这不是凭空猜测,而是通过一桩桩的事实总结出来的。何谓总结?就是真实事件发生后才得出的结论。
历次灾情后,疫病几乎每次都会出现,区别只在于疫病范围的大小多少罢了。所谓隔绝于外,也只是现有能做到的办法而已,却不是真的就能根绝疫病不产生。
“疫情大范围发作,就必然需要大量用药。这般一来,则药材就必然也会引起紧缺。药材不同于米粮,不在于钱多钱少,而是在于一个急字上。米粮开始少些,总不会上来就把人饿绝,怎么也能坚持个几日。但是药材一旦少了,急需的病人可能熬的几日?”
阳无极面sè更难看了几分。
李陌一看了看他,犹豫着又说:“其实,这还不是最可虑的。”
阳无极眼角突突的跳了两下,猛的一瞪眼看着他,“这还不是最可虑的?难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这书生,还让不让人活了?历来救灾都是这么个程序,以前也没觉得怎么样。怎么被这你这书生一说,简直处处都是不行?”
“还有什么,你说。”阳无极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蹦的说。
李陌一叹口气,“疫病最可怕的是传播,若不能从根源上控制,就算是隔绝于外,也起不到作用。据小民所知,有些疫病细菌,可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阳无极猛的瞪大眼睛,如同听到天外之语,“细菌?那是个什么东西?”
呃!
李陌一稍稍卡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用语的问题。想了想,刚要张口解释,阳无极忽然摆手打住,问说:“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有什么办法解决?”
李陌一拱手说:“不敢说有办法,只是有些建议,但望能稍稍为本地百姓解忧。”
阳无极当即拉着他便走。一边走一边说:“既是如此,须让府长大人知晓。”
李陌一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踉跄两步,已是站在了严士言身前。
………
………
严士言正为这灾民之事满肚子忧愁,本来今日一早,不是真人来访,让他很是开心。
至于这位不是真人的来历,也可称得上一桩驿事。
数年前,严士言在入京会试时偶遇这位真人,眼见其风姿不凡、望之犹如仙人临凡一般,当下主动拜会。一番相谈下来,得不是真人善言几句,当年果然高中,并顺利登上七剑城府长宝座。
这让严士言感觉这真人果然是个高人,自己一切顺利,怕是也托了这位真人善言之福。这位真人,可谓是自己的福星啊。
今日福星重至,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今早问过不是真人,真人算过后,也给出了鸿运当头的几句简单卦语,这让严大人更是开心。
然而还没等开心多久,就传来了灾民的事儿,当即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什么福星重至,什么天大的喜事,若是眼前灾民这一关过不去,立时就是塌天大祸。
救灾,从来就是最倒霉的差事!
什么天灾也不会不亡几个人,只要亡了人,再大的功也要被抹去几分。更别说,救灾这差事哪里会有功去捞?
所以,一接到大批灾民迁移到此的消息后,严大人便当场急窜起身,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去,把阳陪堂和几个侍卫指使的团团转,自己也亲自跑到城外去,察看即将面临的灾难。
待到从城外回来,严大人更是心丧如灰。那些灾民的凄惨自不必多说,更要命的是,很多灾民明显就剩那么一口气儿了。这要是亡在自己执政的七剑城内,自己这冤不冤啊。
这麻烦事先不说,后面接下来的救灾事宜更是难办的事情,还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而熬到最后,只指望不要发生什么大祸事就是福了。
要不,自己干脆“病”了,先一步请辞归去,避避这风头,等事情过个几月平静下来再说?
转念一想严大人又觉得有些不妥,刚刚风风火火的一通忙活,可是好多人都看着了。这会儿忽然说病了,估计傻子也不会信。一个不好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头上这顶帽子可就保不住了。
如此一来,难不成自断了仕途之路?自己辛辛苦苦十数年寒窗,可如今马上就快成了东流之水了。
这可不行,这事儿不能这么做。可是,不这么做,这次救灾之务又能怎么办呢?
只一句头疼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