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背影
飘落的雨点愈演愈大。霍华德忽然感受到了……略微危险的感觉，这是来自灵性层面的悸动！
“吼……”低沉的咆哮从那边的幽深小巷内响起。
这声音在这雨中显得格外微不足道。伴随这声低吼的，还有一声惊嚎……
以及，迟来的长矛入肉声。
“吼……”“啊！”
霍华德已经靠近那里。他探出头，沉积的雨水从帽檐里哗啦啦留下。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一具头部被啃食半截脑浆流干，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以及一个慌乱的年轻人。
此刻，他的头盔丢弃在一旁，粘上泥水。
整个人的一头褐发散开，面孔中透露的满是对死亡惊恐以及对求生的渴望。
他正竭力抓住长矛，捅向正咬着他的腿，把他翻过来拖在地上的魔狼。
‘唔……’恍惚间，霍华德仿佛看见了自己。
曾经懦弱，但渴求成长的自己。他似乎也看见了对需要帮助的人漠视的自己，以及最初欣然帮助的自己。
他恍惚看见了深陷神秘世界，逐渐被失控的阴影所笼罩的自己。
而此刻，霍华德忽然向左踏出一步，低垂的头颅上，“学者尊严”遮掩他半张面孔。
黑气缭绕，雨水被骤然排开，反而是连珠般的打在无形的“灵性之墙”上。
不到三秒，这些雨水再次被排开，
那名慌乱无比，脸上不知道是泪痕还是雨渍的青年忽的愣住了。
借着被魔狼吐出来的空档，他看见了自己身下的不是小巷的地面，而是一个黑暗沉沦的行刑台。
八根立柱摇曳灰火，此时却是划分出了一片独立的空间。
霍华德黑色的行刑官官服无风自起。
纯黑的冰冷双眸暴戾的看着身前目光凶狠却不断后退的怪物。
他迅速出刀。
长刀刃面划过魔狼的头颅，“灵性”粉碎！
“啪……”尸体倒下。
霍华德沉默在原地，而后默默走到魔狼尸体旁，割下它的两颗犬齿。
收起两颗牙齿，霍华德转身。那名神卫队的队员正躺在地上怔怔的望着自己。
眼神空洞，明明是看着自己，却又仿佛没有焦距。
霍华德忽的收起行刑台，却没有解除行刑官状态。他上前两步，仿佛居高临下的俯视无神望着前方的青年。
霍华德看见，他的褐发染上血污，并且还有混合着雨水向外丝丝缕缕的流下的鲜血。
小麦色的皮肤此刻苍白无比，眼角不知是泪痕或者雨渍。霍华德觉得两者都有。
他此刻内心忽然生出莫名的感觉，一种……很复杂的，难以描述的滋味。
‘这种感觉……真的，真的很不好。’霍华德在内心长叹道。
旋即伸出被黑色布甲裹住的手掌。
那个青年人才堪堪缓过来，他的嘴唇颤抖着，身体在雨水中打颤，头颅小心的抬起望向霍华德此时看不出情绪的脸。
“谢谢……谢谢……”他仿佛失去了其他的语言。
只是颤抖的重复着道谢。
霍华德只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了一把，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青年人，还是这个世界。
‘我能救下的人总是比不过不幸的人的。’
‘就像无论哪个世界，自甘沉沦于黑暗的人，把他拉回光明也只会死的更快。’
‘习惯黑暗的人，早已不再适合光明……’霍华德的思绪飘飞，不知飘去何处。
霍华德不忍继续留下，他定定神，仔细看了这名战士一眼，随后遁入街道中弥漫的雨幕中。
无声无息。
“咳咳……”青年战士吐出一口带着泥土的唾沫。
抬起湿润的臂铠，用手掌摸了一下双眼，让视线不那么模糊。
他拖着伤腿走过去，走到那具尸体旁。
双手将它从染红的水泊里抱起，抱在身前，破碎的头颅与青年战士的头靠在一起。
但却始终靠不拢，仿佛，已经彻底的被隔开。
此时，泪水无声的顺着瓢泼的雨水落下，顺着领口流入衣襟，他失神的喃喃道：
“哥……”
雨幕中，霍华德朦胧的可以看见，一道被打湿的紫黑身影，落寞的抱着一具尸体。
独自落泪。
霍华德此刻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在房檐下静默几秒，踏着雨水彻底离开了这里。
此时此刻，这个巷道中只剩下雨水的声音。
和……那从一开始就在厉声大喝，到此时已经只剩下颤音的呼喊：
“听的到吗？你们现在在哪儿？”
“卡蒙·拉比？卡蒙·格斯？我们马上到，你们在哪儿？”
“喂！喂！回答我！……”
“回答我……”
…………
“黑暗真的无处不在。”霍华德良久才叹道。但是……光明总是需要有人传递。
他见过不少人的死亡，冻死路边的乞丐，跳楼的男人……
苦苦祈求雇主的工人，等等等等，许许多多，数不胜数。甚至说，由霍华德亲自杀死的人也不少。
例如说，从成为“极夜行刑官”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就杀了不少人。
但无一例外，不是类似强暴犯那样的恶人，就是西斯默克多那样的敌人。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同样算不得什么好人。
他与芸芸众生没有太多区别，如果非要说，那也就只有“极夜行刑官”这个唯一的职业。
霍华德会冷漠，会绝情，会给敌人不留丝毫活路。
他偶尔也会古道热肠，像个感性的人。
最真实的他，还是只有自己知道。无法否认，霍华德确确实实在那青年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站出来，砍下那一刀的原因。
哪怕那魔狼很弱，他只需要一刀就能解决。
救下他并不费力。
做与不做都在一念之间，没有什么道理迫使人们能够做到的事就一定会去做。
那样太累。
就在霍华德独自踏着雨水走在雨幕中的时候。
前方忽然有警笛长鸣。
“快快快，组织民众疏散！”一队队警官和一队队神卫队队员顶着风雨疏散秩序井然的弗萨克民众。
霍华德下意识的向后一退，他此刻还是行刑官状态，就算解除，也不能靠近。
忽然间，他看见了在风雨中疏散民众的一个神卫队成员，没有头盔。
那道身影一顿，定定的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无神的双眼跨越众多同僚，望向霍华德隐藏的房屋后。
他霍然间勾勒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霍华德顿时一愣，待到这名青年继续随人流而去才反应过来。
他解除行刑官状态，右手去下“学者尊严”放至左胸口，目视远去的背影会以微笑。
此刻，他很愉悦，发自内心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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