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能否替换
上一次汉克看到安妮哭——当然不是那种耍赖的假哭——是在安妮对自己“安妮”的身份……绝望？不满？失望？
汉克不知道安妮和尔琪斯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原来只是一个代替一个名字叫做“安妮”的角色诞生的。
但是从安妮那天的哭泣中，安妮发现自己只是个“替代品”一样额“东西”这个事实，时间应该并不长。而那天在和汉克聊天中，也许是汉克说了什么触动她的话，才让安妮的情绪爆发开来。
汉克不知道“汉克”对于安妮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肯定非常非常重要就是了。那么在心底如此这般重要的人，却只是拿你当作一个……人偶？可移动照片？……那种感觉，汉克不知道安妮调皮捣蛋的笑脸下到底在心里是承受了什么样的悲伤和绝望。
今天安妮的哭泣，哭得比上一次还要狠。
是为了什么爆发开来，汉克多少有所猜测，有几种可能……但是最大的可能是……
‘阿德拉说的自己会先安妮她们离开。而亲人的离开，没有人能够平静的看待。同时……可能引起了安妮对“汉克”这个心底可能最重要的人的离开……离开可能不准确，换成变成了“我”……这种感觉，估计和被父母当面抛弃一样吧……再加上，“安妮”自己的身份，“汉克”的离开，种种恐怖的事实，被悄然点燃一角，就如燎原的烈火，冲天而起……’
汉克也很悲伤，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和在不知道在哪里的地球上的家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更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在了，也许大乔会改嫁。也许儿子，女儿会跟着她一起，叫别的男人叔叔或者爸爸……虽然这些都是能让他噩梦中惊醒的场景。但是，理智中，这个画面不是不能接受。
他本来不是什么好人，对大乔的背叛，不是一次两次。而他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又能以什么理由牵绊住大乔呢？
但是……他不敢想象，得知他离开的……年迈的爸妈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爸妈身体都不好，特别是爸爸。得知自己的儿子……他们会多大的打击！而这个打击……他们能抗住吗？
这时汉克从内心到大脑，从理智到感性，从里里外外全部任何一丝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他爱大乔吗？他可能会磕磕绊绊的说爱。爱小兔崽子和小公主吗？他一定会大声的说爱。
但是汉克知道，没有了他，大乔会悲伤会流泪。但是她很坚强，她能扛下来，照顾好小兔崽子和小公主。甚至可能迎来第二春？虽然这样想着自己的老婆可能会有点奇怪，但是他已经约等于死亡了。大乔虽然年岁上来了，但是依然漂亮可人，温柔体贴。没有他这个又胖又不体贴，又花心的人渣，是好事？是坏事？
而汉克也知道，他迟早会让小兔崽子渐渐长大，会成家立业，会离开他，会一年到头都电话没有多少，也见不了他几面。他想想会很烦，会笑着摇摇头说很烦。
小公主迟早会成为他人的老婆，为他人生儿育女，孝敬那个人的父母，分走对他这个当爸的爱。他想想就很暴躁，会很想揍那个将来会拐走他宝贝小公主的男人，威胁他敢辜负小公主，一定会切掉他的卵蛋喂狗！
但是！老爹和老妈有什么……？一张自己黑白色照片的相框？一间冰冷的空旷的老房间？一笔丰富的保险赔偿？
亲人这两个字，平时就在身边被忽视。但是当它永久消失，你再也寻找不到时，会知道这两个字到底有多么的巨大。大的能让你觉得它原来比整个世界都要大。
汉克抱着安妮小小的身体，双目无神的看着柜台上的两个玩物核桃和铁质酒罐。
两个悲伤的方向不同，但是都来自同一个词语的人。一个抓着另一个人的胸口哭泣，另一个木讷的发着呆……像是死掉了一样。
“其实哥哥很少我们见面。”
不知道哭泣了多久，汉克也不知道抱了哭泣的安妮多久。等到安妮突然在他胸口闷闷的说话时，汉克才发现整个大厅的油灯都灭掉了，只剩了柜台这一盏。
而大厅的窗户，门扉都已经关得整整齐齐了，音乐盒也已经全部关上。二楼也已经传来了索菲娅她们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她们已经熟睡很久了。
“哥哥很喜欢各种各样的炼金实验，不论是低级的，还是高级的。他总是做出很多让我们觉得放在家里都嫌占地方的魔法物品们。就是这些垃圾一样的东西，占据了哥哥的精力。”
安妮脑袋埋在汉克的怀里，从汉克环抱着的双臂外看去，只能看到小半个脑袋，因为脸是埋在汉克胸口的，所以安妮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哥哥平时允许海伦娜进他的实验室。他常常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影！他甚至有一次两年都没有和我说过话。”
说到这里安妮顿了顿语气羡慕的道：
“海伦娜……海伦娜。她凭什么就能享受哥哥对她的好。她能随意进出哥哥的实验室不说，还可以在哥哥休息的时候伺候哥哥。和哥哥聊天，给哥哥选衣服，穿衣服，送吃的，陪哥哥吃。
哥哥休息一次，她陪伴在哥哥身边的时候，有时候比我一年陪着哥哥的时候都多。
为什么。明明海伦娜能做到的，我们都能做到。甚至海伦娜不能做到的，我们也可以的啊。为什么哥哥就偏心海伦娜。
哥哥就是偏心。几千年前的老妖婆她们那种量产的人偶都那么厉害，而我们却不如她们。
甚至哥哥更喜欢朱碧那个呆子一点。明明我和她是双胞胎。为什么哥哥就要喜欢朱碧一点呢。
如果他那么不喜欢我的话，可以不给我情感，甚至换一个我啊。”
安妮说的话，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就像在陈诉一件普通的事情。但是汉克能很简单的从中听到安妮心底压抑的情感。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十二个字也许现在塞满了安妮的心，堵住了她话里的语调。
汉克安静的听着安妮的话，等到安妮说完后。汉克紧紧的抱着安妮，而安妮也静静的呆在汉克怀里。
‘他爱着你啊……’
汉克在心底叹息了一句。这一句话默默的浮在汉克的心海海面：
“他爱着你啊。”
汉克第一次把真正的心里话，从嘴上说了出来。
汉克怀里的安妮没有动弹，汉克知道她没有睡着：
“如果是我，我如此强大，寿命数千年，制作的人偶都能站在世界的高层，我……什么得不到？
如果是我，我知道不久的某一天，我会离开。也许是死亡，也许是被一个外来的灵魂占据身体。但是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你说，我这个没有亲人的数千岁的……老者？是该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情感，尽一切的爱着身边的人，给她们留下美好的回忆。让她们在我离开后，沉迷回忆里痛苦一辈子。而这个一辈子可能是几千年，上万年。就像我自己这样，数千年前制作人偶。数千年后制作同样的人偶？
还是我该冷淡面对她们，让她们不解也好，生气也好，咒骂也好……
……
你们是他制造出来的生命，说难听点，如你所说，你们只是工具。那你觉得他会对工具区别对待吗？我想你的哥哥不是一个会对这洋娃娃过家家酒的人吧。
那么区别对待是为什么？只是对你不满？对你讨厌？如果你只是一个工具，那么你觉得对于一个不满的工具，丢掉？毁掉？好一点。还是把它放在身边碍眼好一点？”
“………………”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可以觉得我是在安慰你。但是你也不能否认，事实也可能就如我所猜想的。
如你心里的坏的方向的猜想一样，我这个猜想也是臆测。或者直白一点，就是你我的想法在无法证实的现在，都是一文不值的狗屎一样。
既然都一文不值，你现在为什么不试试用我的臆测，替换掉你心里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