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血满地
楚瞬召望向远处的战场,口里叼着一根草根。
少年没由来想起在垂鹰菀的时候,自己曾经写过的一首诗。
他不曾笔录记载,只是坐在水池边,对着某个思念故乡的丫鬟放声唱诵。
愿卿念千里故乡逝人乐。
离别伤感请诉吾心中愁。
人间有卿十二月。
一月愿卿凛冬有衣心温暖。
二月愿卿春风如沐娇娥笑。
三月愿卿踏青多乐无忧愁。
四月愿卿脸上桃花始盛开。
五月愿卿心中无尘事事清。
六月愿卿苦雨终风也解晴。
吾知汝身在胤国,心在西临。
可吾也想你身在胤国,心在吾心。
最后愿卿,愿吾。
一生平安。
以此同时,一袭白衣腰佩双剑,背负剑盒,牵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楚瞬召身边,两人肩并肩站着,女孩拉住着楚瞬召空出来的左手,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子脸色平静地看着关雎轻声道:“关雎,这次我不需要你帮,但是你要帮我照顾好她,同时照顾好你自己,我要你们两个平平安安的。”
关雎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你还打算去?”
楚瞬召眼神坚韧,身上带着一种少年的执拗沉声道:“父皇曾经跟我说过,真正的王从来不躲在军队身后,我不知道自己能救多少胤国士兵的命,但总能救不少。”
关雎看着他忧心忡忡问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何必每一场战争都亲力亲为,很快你们的军队就会兵临城下,在这里陪我们不好吗?何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楚瞬召认真严肃道:“的确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但战争是总得有人来打,父皇在年轻的时候也是每一场战争都是御驾亲征,风鹰铁骑不是田里的韭菜,割完还有一茬新,在安息城之战我们已经伤了元气,这支大军是要和澹台凝华最终决战的时候用的,若是死的人太多了,到时候吃亏的人还是我们。”
关雎眯着眼睛看着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澹台宁静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想他离自己而去,楚瞬召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笑了笑:“别担心,我说过会带你和你母亲回家的,将那些欺负你母亲的坏人全部赶出去。”
关雎看着少年那无比溺爱的眼神,抬头望着南边轻声道:“不过,你要是快死的话,我还是会出手的。”
楚瞬召听闻咧嘴一笑:“大胤铁骑号称甲天下,而我楚瞬召也要做甲天下,我才不会死在蜀越这里。”
大胤男儿披甲提矛上马,死战握矛死不倒。
关雎忽然重重拍了楚瞬召一下,这一下她用了些许气力,楚瞬召故作疼痛龇牙咧嘴,逗得两个女孩呵呵直笑,笑过之后,关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千万别死在这里,在你带我去庆国找我娘之前,你楚瞬召绝不能死,在我带我娘回去西临找我爹后,你才能死!”
楚瞬召继续咧嘴笑道:“好嘞!”
关雎牵过澹台宁静的手,小公主抬头满脸泪水地看着他,楚瞬召对她不断作着鬼脸,但她不仅没有被逗笑,反倒愈发悲呦,轻声哽咽道:“哥哥……你千万不要死,我只有母皇和你了……”
在这个孩子的记忆中,童年没有太多的欢声笑语,只有日夜劳累的母亲,不闻国政不闻家事的父亲,直到她去了胤国,见到这个和她同样特殊的紫瞳少年,她才感觉到家人的温暖。
她害怕失去自己的母亲,更害怕失去楚瞬召。
在她看来母亲是对她第一好的人,楚瞬召就是第二了。
她忽然眼睛一亮,楚瞬召看着她的眼睛好似看着星辰般,小公主破天荒问了楚瞬召一个问题,:“我们以后还会回去胤国对吗?你我,还有关雎姐姐和叶微微姐姐?”
楚瞬召伸出手来往她脸上轻轻一模,泪水被他全部摸掉了,“小公主,我没法给你许诺太多的东西,你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之后我们面对的或许是整个天下王朝。那些敬畏你的人会跪着你裙下喊你公主,同样也有人为了要杀死你夺取你母亲给你留下的王位,我们这些王侯之家的孩子,这辈子都会与灾难和光荣同行……这是我们逃不开的宿命。”
澹台宁静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和母皇回去黎京城,可我也想和哥哥回去临安城,我们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女孩的声音很是稚气,但却带着楚瞬召无法拒绝的郑重。
楚瞬召顿时收敛了笑容,眼神灼灼地看着澹台宁静,伸出尾指:“如果是这样,以大胤三皇子的名义起誓,我会替你横扫路上所有的障碍,直到护送你回家的那一刻,拉钩。”
澹台宁静看着少年严肃的脸,眼神流露温婉地笑意:“我们拉钩。”
大手勾小手。
楚瞬召单膝跪地,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轻声道:“放心吧,我会把你母亲带回来见你的。”
下巴处传入极为柔软的触感,楚瞬召轻声问道:“小公主,再唱一遍之前那首歌好不好,哥哥很想听。”
轻灵动听的歌谣轻轻传入楚瞬召耳中。
我家高田种小麦,终究不成黄金穗。
谁家男儿在他乡,焉得小娘夜憔悴。
佳人含
笑站桥尾,公子携刀离桥头。
黄花风起公子归!
秋风萧瑟杀白头,座中何人不思家?
离家时日渐趋远,衣带日趋终缓缓。
小桥美人笑不笑?
念乡否?
手握铁矛刀在鞘。
马上谁人不思乡。
对于在很多战争中厮杀的人而言,便是如此。
楚瞬召将目光从澹台宁静身上移开,望着烽火连天的战场沉声道:“既然你澹台凝华如此不知好歹,那么休怪大胤铁骑的马蹄踏破你的头颅,我们绝不留情。”
……
……
越是位居高位的人越要保持清新神志,丹阳城城主望着渐渐逼近的银光军队,眼中有复杂和愤怒,最终都化为仇恨。
城下马蹄阵阵,厮杀声声不止,蜀越女帝的军队在针对丹阳骑兵,开始布置军阵。
风鹰铁骑已经替他们解决了大部分的丹阳骑兵,丹阳骑兵的战斗力是蜀越公认的强悍,但碰上比他们更强的风鹰铁骑就像被猛虎扑杀的豺狼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或许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军队,仅仅靠着这支狼虎之师,便能横扫整个蜀越的军队。
人数绝对占据优势的丹阳骑兵,在付出了将近两万人的性命后,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将风鹰铁骑拦截在城下,将他们死死困住。
但无论是丹阳骑兵,亦是丹阳城里的人,他们都非常清楚,要想将这支骑兵皇帝拖死在这里,任何战法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用人命来拖,一具一具尸体组成的堡垒,为此他们不惜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他们必须这样做,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以此同时,有一人的身影出现在晨光之中,仿佛与太阳比肩。
丹阳骑兵被那股极为可怕的气机所吸引,顿时全军无比悚然。
少年俯视着身下的战场,没有放声咆哮,也没有豪言壮志,而是高高举起手中的旗帜,鹰旗在晨曦之中猎猎飞舞。
那人终于来了。
王旗之下有皇子。
城墙上的丹阳城城主一拳砸在石壁上。
城下漆黑的铁甲依旧涌出,接连不断冲向战场腹地。
城墙上的投石机反复抛射,漫天石火重重坠向大地,令这片战场破碎,活人变成死人。
城中的精锐骑兵全部被派了出去,身边只剩下三百贴身亲兵,他甚至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派向战场,这群可以撕裂后楚铁骑,将西楚霸王项公爷后裔打成龟孙子的骄傲骑兵,在胤国铁骑的攻势下,真正如同纸糊的老虎般。
澹台凝华的不问不顾将整个蜀越搞得乌烟
瘴气,若是早些将军队们拧成一股铁绳,至于被人逐个击破吗?
丹阳城城主抬起头,望着晨光之中那道身影,如同一抹璀璨的光影般照耀这片战场,轻声喃喃道:“来杀我啊,杀了我丹阳城就是你的了,蜀越的三洲十八郡都是你们胤国的了……反正女帝已经变成了你们皇帝的婊子……蜀越再也不姓澹台了,而是跟你们姓楚……或许我现在就该投降,跪在你面前喊你大爷……”
一人曾当百万师,楚瞬召背负鹰旗扶摇直上,继而如流星般坠向这片战场,丹阳骑兵们对这猛烈的攻势避之不及,但依旧无法阻挡楚瞬召的剑势。
少年如同一颗投入江河的石子般,刹那间引起滔天巨浪。
一人一剑。
楚瞬召开始了轮舞。
在经历了两个月的残酷血战之中,楚瞬召迅速成长了起来,他开始了解战场上的一切,根据连州战役总结出来的经验,对丹阳城继续接连不断的连续攻势,楚瞬召的强大为自己赋予了可以无视战法的强大,甚至无需听从蒙羽将军的战术,他自己一人就是一支军队!
与此同时,有一支先行注意到楚瞬召存在的冲锋骑兵,看见那袭白袍在战争中快如雷霆般疾走,所到之处无不是悲呼一片,人头滚滚,血花遍天。
那些精通骑射的骑兵们对着那身影迅速射箭,但所有人都无法预判楚瞬召下一步进攻的方位,箭雨几乎是跟在他屁股身后,随即射箭的人被他手中的剑所斩杀
骑兵们举起宽盾和长矛继续冲锋,对于楚瞬召,哪怕用三千人换他一条命也是值得。
楚瞬召继续前冲出剑挥斩,对着那些冲向他的身影,那些清一色举起盾牌冲锋的骑兵,楚瞬召看着那些精于杀戮的骑兵们,他们的眼神很是奇怪,没有上阵冲锋的激动,反倒很是平静,平静地就像是来送死一样,那样的眼神让自己感到一股彻寒直上脊椎。
楚瞬召下意识抬头望向城墙所在的方向,发现城头上的弓弩顿时激射而出,那些一人高的大箭速度快如急风,在千步的距离被击中甚至可以击杀战象,就像他们在靖南城城头上用弓弩射死燕莾人的大象般。
楚瞬召后撤与一根弩箭擦身而过,弩箭直接射中他身后某个倒霉的骑兵,直接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随即很多的弩箭射向自己,箭弩同时穿透那群丹阳骑兵的身躯,这种极为可怕的贯穿力,让他们甚至没有疼痛感般死去,很是仁慈。
少年在躲过那击猛烈的箭势后,瞬间反手握剑。
瞬击!
某些在箭雨下侥幸生存的丹阳骑兵,对那袭白芒举起了盾牌,
但楚瞬召穿身而过,将丹阳骑兵连人带盾一同粉碎,尸体朝着两侧纷飞而去。
少年不曾披甲,宛如冲入战场的狂龙般。
在他进攻的直线上,丹阳骑兵一无例外地变成朵朵血花,少年纵声狂笑,无所畏惧。
这才是真正的王,在战场上大开杀戒,踩着累累尸骨走向他的王座。
攻势之猛烈使风鹰铁骑们纷纷后撤,生怕被那道极为恐怖的剑息所波及,对于现在的楚三皇子,他们根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保护他,跟随在他身后让他束手束脚,倒不如避开三皇子殿下的进攻,楚瞬召斩出的赤红剑气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横扫丹阳骑兵,连同地上掉落的刀剑也被他的剑气卷起,如同骤雨般洒向丹阳骑兵们。
一剑升扶摇。
楚瞬召如同一把反复回旋的飞剑般在军阵厮杀,在楚瞬召一气呵成破军两百三之后,身形骤然停滞,顿时感觉到几股极强的气机逼向自己,数十位身穿金甲的丹阳武士朝着他的位置伏杀而来。
楚瞬召听着城头那震耳欲聋的擂鼓声,与此同时丹阳骑兵们非但没有停滞脚步,冲锋反倒愈发猛烈,两骑并肩硬生生撞在一位风鹰骑兵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拖死大胤铁骑进攻的步伐,这份勇气楚瞬召佩服地很,对着这些丹阳骑兵愈发敬畏,可惜他们现在只是敌人,否则让两军骑兵坐地喝酒论战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敌人枪出如龙,楚瞬召与那杆红枪擦身而过,左手忽然翻转轻轻一抬,看似随意的起手势,地上的刀剑被楚瞬召猛烈的王息骤然升起,左手边那金甲枪兵被数十把宽刀切成肉块,楚瞬召大袖扫清风,又是一阵腥风血雨被泼了出去。
楚瞬召那些视死如归的枪兵厮杀酣战了起来,他一剑卷起王息,剑锋冒着极淡的漆黑光焰,一剑既出,将他们手中的铁枪截断,但他们顺手丢去手中的铁枪,抽出腰间双刀如一尾锦鲤落水狠狠卡在楚瞬召的剑上,这等气魄可以看出这些枪兵的不俗实力。
三位金甲武士死死卡在楚瞬召的龙雀剑,身后更是出现了两人骤然出击,一人一枪猛然扎向楚瞬召心窝儿,另外一人并未用枪而是用倒钩铁链抽向楚瞬召的脖子,显然想将他的脑袋扭断而下,那些瞬间升起的恐怖杀机,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必然是轻则战战兢兢,重者屎尿齐流,令人遍体生寒。
但那些用双刀砍住龙雀剑的金甲武士,忽然睁大了眼睛。
楚瞬召手腕微动,整个人拔地而去,身体如风车般旋转了起来,如同书法名家手下的锋毫般,说不出的风流快活。
他们手中的刀虽说不是什么
天下名刀,但也是跟随他们在战场中征战多年,割过无数后楚男儿脑袋的偏锋长刀,但对上楚瞬召手中的剑则是纸糊般,被那把匪夷所思的长剑一同斩断,何等锋利的剑。
楚瞬召将他们的武器全部破坏后,身形恰好出现在他们身后,楚瞬召同样挥出一剑,但没有意料之中的猛烈剑气,而是简简单单地将龙雀剑丢在地上,剑锋插地。
一夕轻雷落万军!
重重天雷撕裂云层,被龙雀剑上的气机所吸引,那些金甲枪兵们根本来不及阻挡,被这无比浑厚的天雷硬生生击中身躯,迅雷之间由里到外烤成焦炭,连哀嚎都没有发出。
楚瞬召面无表情站在大坑边,浑身焦黑,少年俯瞰坑里那些还在燃烧的尸体,金甲被天雷的热量所融化,自己虽说可以召来天雷,但根本无法控制雷电的去向,只能将自己变成落雷的坐标,若非他以君王体魄避开天雷惨烈的打击,否则都得在那道雷电下惨死。
与此同时,更多的金甲武士冲向坑边的楚瞬召的,但年轻皇子根本没有回头,坑边燃烧的铁枪齐齐射向金甲武士们,可怜的他们连楚瞬召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那些铁枪射得千仓百孔,有位悍将胸膛插在一把宽刀,依旧试着向楚瞬召发起进攻,但更多的刀剑射向他的身躯,他连续走了十步后,身上几乎插满刀剑,七窍流血的他对那近在咫尺的身影发出不甘地咆哮,他奋力举起手中的枪,楚瞬召看着他,那目光好像看着一个死人,那死人眼中何等不甘,但无奈被刀剑划拉分裂,到头来连让楚瞬流一滴血的能耐都没有。
风鹰铁骑们越过大坑形成交叉状从楚瞬召身边接二连三涌出,而骑兵刀鞘里的宽刀缓缓停留在楚瞬召身边,千百把宽刀如同滞雨般悬停在他身前身后,楚瞬召拾起地上的长弓,对着城头方向搭弓射箭。
楚瞬召一脚向前迈开一步,一脚后踏,一脚在前,只是简简单单勾起弓弦,对着城墙,轻声道:“破箭势。”
一箭射出。
随之而来的巍峨壮丽景象,让士兵一时间忘记厮杀,楚瞬召只是简简单单射出那根箭,一切都是简简单单的。
一条长达百丈的剑气如同游龙般,直接带着楚瞬召身后千百把飞刀,何等波澜壮阔的场景。
丹阳骑兵们脸色骤变,无能为力地看着千百把飞刀将墙上的大床弩们全部摧毁,接连出现让众人为之震撼的场景。
滚滚风雷,不绝于耳。
城门上的丹阳二字被飞剑硬碰硬的攻势下。
终于粉碎。
余音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刀剑遍布城墙,如
同生长在墙上的钢铁荆棘。
楚瞬召随之朗声笑道:“真想让父皇看看这一幕,他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年轻皇子双臂张开,整个人骤然升起。
回!
插入城墙上的刀剑颤巍巍地齐射而出,如同一片滂沱剑雨般反复回折。
刀出鞘,人头落,刀归鞘,血满地。
一抷黄泥,一抹血泪。
那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丹阳骑兵惨死在刀锋下,楚瞬召被热血当头一泼,满脸血红,望着城墙轻声喃喃。
如今大风起,岂能不死人?
在刀剑丛中,楚瞬召提起龙雀剑,仰天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