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清冷
莫文哀心中一喜，快步朝她跑了过去，脸上笑得像个好不容易巴到放学铃响，往家里冲的小孩子。
“蝶！”莫文哀跑到了她的跟前，抬起了右手，却没敢在她身上碰一下，即便眼前这个清艳的女子是他老婆。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问。脸上依然笑得很开心。然后便低头去看她怀中抱着的，熟睡的女儿。目光逐渐变得无比柔和怜爱，右手手指忍不住轻轻的在可爱的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上摩挲着。
女儿的眼睛小嘴像红蝶，鼻子跟耳朵像他。但红蝶总说女儿没有一点像他，长得跟她一模一样！要是像他就糟了！又喝酒又抽烟，又笨又心慈手软，干啥啥不成，吃饭倒是第一名！
虽然莫文哀早就把烟戒了。
莫文哀每次听她这样说，也都不生气，挠着头傻傻的笑，只说，女孩子心慈手软不好吗？善良点才可爱。
往往这个时候，抱着孩子的红蝶都会瞪他一眼，然后说，心慈手软只会被人欺负，我的女儿是绝不允许被人欺负的。
这些台词从来都没有变过。莫文哀心里很暖，也很幸福。妻子跟女儿，就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的逆鳞，比命还重要千万倍，任谁都不能触碰！
但幸福总是那么短暂。一切的快乐，在女儿生了一场大病后，便画上了句号。接下来的，便是无休止的家庭矛盾，无休止的争吵。
当然，说是争吵，其实也只是红蝶单方面的在吵，莫文哀往往保持沉默，即便是开口，也只是在解释，在请求理解原谅。莫文哀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还嘴，那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红蝶是什么性子？简直就是一座活火山，一碰就喷发！
但即便现实如此，莫文哀也从来没有对生活放弃希望，他始终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别摸了，你的手没洗，都是粉尘细菌。”
此刻，红蝶清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淡淡的说。
“哦哦！对！”莫文哀急忙缩回了手，看着红蝶傻笑起来。
“回家吧。”红蝶说罢便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蝶！”莫文哀跟上，走在她的右手边，右手边是马路，莫文哀是下意识的将她护在安全的那一边。他说，“我把你哥揍了一顿，把他伤的不轻。我不知道你竟还有一个哥哥，你不会怪我吧？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他不说清楚，你也不说，我还以为......你们兄妹俩怎么都一个性子。”
“我不止一个哥哥。”红蝶边走边说，“我有七八
个哥哥，三四个姐姐，一个妹妹。你刚才打伤的那一个，是我那么多兄长中，唯一一个对我有兄妹之情的，也是唯一一个我不讨厌的亲人！”
“哇！”莫文哀怔在了原地。本想说，你妈还真能生！但怕红蝶生气，便没说出来，举步跟上去，只说，“那若是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上门，我岂不是得头大？”
“你不会头大的。”红蝶忽已顿住了脚步，眸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冰冷，“我若见到他们，他们在一瞬间就会变成一具尸体！在我心中，我的亲人早就死光了，也只有宁商，我始终还把他当成哥哥。”
宁商？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宁先生了。莫文哀心道：“看来蝶的这个哥哥小时候应该待她很好，很照顾她。刚才不是听他说，抱过她，一起睡觉洗澡之一类的乱七八糟。若非如此，按照蝶的性子，不可能会愿意被他亲吻额头。听蝶的口气，他应该也是唯一对她好的亲人。看来蝶与她的亲人之间，矛盾重重，隔阂很深啊。蝶一直对自己的过往只字不提，也是这个原因了。”
莫文哀想到此处，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妙，皱起了眉头，心说，“那我把唯一对她好的哥哥打成这样，她心中岂不是恨死我，只是表面不说？虽然他这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按照蝶对善恶的评判标准，她可不会觉得这个哥哥人品有啥问题，反正对她好就行了。这可不妙......”
“你在想些什么？”红蝶见莫文哀发呆，忽道：“怎么？娶了我后悔了？怕了？”
“瞎说什么！”莫文哀一下子回过神来，急道：“为了你，我连死都不怕，我会怕你那帮奇葩亲人？”
“那你发什么呆？”
“我是在想，我把你那个哥哥揍了，你该不会在心里怪我吧。”
“那没事，这个无所谓。”红蝶举步便走，边走边道：“外面风大，回家吧，你明天不还得上班。”
“我明天可不去上班！这两天我那都不去！我就在家里陪你们母女！”莫文哀跟上去，立即说道，态度坚决。
“你不去上班，那我们吃什么？我告诉你，你拿回家的钱被我撕掉了，我不许你再拿那个女人一分钱！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花她一分钱的！”
“你......”
“唉！”莫文哀不想跟她吵，叹了口气，便道：“那可以，我以后绝不会再拿她一分钱。但我也不希望你拿你哥一分钱。你那个哥哥骄矜得很，仗着家大业大瞧不起人。”
“那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会瞧不
起你。”
“那你的意思是，我活该被他瞧不起？你是不是也是那样看我的？也觉得我压根就配不上你？”
红蝶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并无一点波澜，“你作为一个大男人，连妻女都照顾不好，就算被人瞧不起，又有什么话好说。我从未买过一件新衣裳，买过一盒化妆品，家里就连梳子，镜子，衣柜都没有。所有女儿家必备的东西，我一件没买。即便如此，日子还是过不下去。莫文哀，你摸着良心说，若换做其她女子嫁给了你，这种生活能过得下去？你怎的还敢如此有底气的来质问我这些话？作为我的丈夫，就算被我嫌弃了，你又有什么话好说？你现在又不去上班，难道要我去打工养活你？你脑子里成天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莫文哀几乎是呆住了，恰一听之下，貌似说的还真是很有道理，是那么一回事。但仔细一想，就发现她的逻辑思维根本与常人完全不一样。莫文哀有些难以相信，世上怎会有思维如此奇怪的人？他在想，是不是红蝶的整个家族的人，都是这种怪人？
在红蝶看来，没本事理所应当被人瞧不起，没钱理所应当被她嫌弃，有一句怨言都是很奇怪的事情，她甚至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委屈？
没钱没本事被瞧不起等于活该。他就应该很有钱，很牛逼，不然她都觉得不正常。
恰一看，貌似没什么毛病，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这种逻辑思维，其实很古怪。因为很简单的一点就是，这个社会有本事的男人不一定有钱，有钱的男人也不一定有本事，有本事有钱的男人更不一定就值得让人瞧得起。这并不是评判一个男人“值不值得被瞧得起”的标准。若照怎么说，那些农民工天生活该被瞧不起？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公平性可言，每个人的起步点都是不一样的。就好比她的亲哥哥宁商，起步点跟莫文哀能比？一个出生在大陆最庞大的家族之中，像个小王子。而莫文哀，则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上的教师家庭。先天条件那是天地之差！
况且退一万步讲，在莫文哀的思维里，家庭是两个人的，是需要两个人携手共同去改善经营的。岂能埋怨其中一方拖后腿，不能给另一方带来富足的生活？这是什么鬼逻辑？
莫文哀的确是真觉得委屈，他又没赌钱没去过烟花场所，一直都很努力的工作。不过此刻他却也没回嘴，他不想惹她生气，与她争吵。男人嘛，有些委屈心酸，就得默默的咽下去，挺直腰板继续往前走！
但红蝶也并非
真是如此冷漠无情，她见自己说了一通，莫文哀却默不作声，便知他心里不舒服，只是不说。同时也知他为何不去上班，只因自己突然冒出一个哥哥要“拐走”自己，莫文哀这两天如何还有心思去工作，放她们母子二人在家里？
便对他说，“既然你不想去上班，那就不去了。我这里还有一些钱，过两天交房租也够了。明天你拿了钱，去买些排骨熬汤吃，我们也很久没吃一顿好的了。”
莫文哀一喜一惊，喜的是她终于有些理解自己了，惊的是红蝶身上怎么还有钱？便问她，“蝶，你怎么会有钱的？而且居然还够交房租？”
红蝶道：“我来找你的路上，碰到了个女人，买了咱们女儿身上的香囊。她闻到了香气，喜欢得不得了，便花钱买了下来。若换做以前，出再高的价钱我都是不屑的，但如今生活所迫，心想就算卖掉我也还能再做一个，便卖给了她。”
“原来是这样！”莫文哀不禁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又奇道：“那卖给人家多少钱？”
红蝶淡淡道：“两千块钱。”
“啊！”莫文哀差点跳了起来，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眸子，“怎么夸张？”
他本想说，那个女人居然也肯买？
但总算他还不太笨，这句话没说出来，不然肯定得被红蝶狠狠的瞪一眼。其次也是想到，红蝶做的香囊，的确与众不同，是任何厂家，任何女子都做不出来的。其香气，只要不沾水，挂个三年五载都不会消失，更有提神醒脑之用。
说不定还能驱赶蚊虫。。。
“很贵吗？”红蝶看了莫文哀一眼，眸光如皎洁月光下的湖面，语气淡如水的说，“这已经很便宜了。少说废话了，快点回家吧。你也想办法多赚点钱，多少得存点，我不希望咱们的女儿长大后，跟着咱们过这种苦日子。”
“我老婆真厉害！哈哈......”莫文哀爽朗一笑，随即也认真严肃了起来，“我会的蝶！不可能一直让你跟着我过这种日子！”
“那就好。”
两人一路再无话，脚步轻快，很快也就到了家里楼下。让莫文哀感觉很不舒服的是，一路上那些行人，尤其是男的，一见到红蝶就使劲盯着她看，好似一辈子都没见过女人一般。
有些甚至还刻意靠近她，凑得近些看，走得远了，不时还回过头来伸长了脖子可劲瞅着。这让莫文哀心里很不爽。
虽然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但却也是极少。因为红蝶是个超级宅女，即便是以前经济宽松的时
候，她也从不上街购物逛商场，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在家里陪女儿看书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干那种无聊的事？街上白痴一大堆，我可受不了......
怎么久以来，她只陪莫文哀出去吃过一次饭，喝过一次在她看来极其难喝的奶茶。虽然那家奶茶店是极具名气的。
红蝶一般只有在不得以的情况，才会出门，如搬家，如奶粉突然喝完了，糖用光了，莫文哀恰好不在家。
所以现在红蝶这个超级大宅女，忽然从家里走出来了，碰到这种情况，莫文哀是极不自然，很不舒服的。他忽然也觉得红蝶此前说的那句话是对的，街上的确一大堆白痴。
因为有些男人，明明身旁还跟着对象，却还一直盯着红蝶看，直到被对象拧着耳朵拖走才甘心。
“兄弟，这是你老婆啊？第一次看到，可真漂亮！好福气啊！”
到家门口的时候，隔壁邻居一个小伙子忽然开门走了出来，看到了他们夫妇俩，忍不住多瞧了红蝶两眼，对莫文哀笑着说道。
莫文哀二人搬来的时候，这青年就已经住在了这儿，貌似是在酒楼厨房当师傅的，莫文哀出门上班时而能碰到他。但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莫文哀的妻子，红蝶。
此时，面对这青年对自己妻子的称赞，莫文哀只是笑笑，并不搭话。红蝶更是连看都没看这青年一眼，直接开门进屋。
莫文哀后脚跟上，将门关上锁好。红蝶径直抱着女儿到卧室，将她轻轻放到婴儿床上，盖好被子，便走了出来，将门虚掩。
莫文哀一屁股坐在地上，见红蝶出来，便瞅了瞅她，弱弱说道：“老婆，你以后出门能不能......能不能打扮得丑一点？”
“哎呀！”
一声惨叫，莫文哀的眼泪差点都出来了。他那句话刚说完，脑袋上就长出了一个马铃薯。
红蝶没再鸟他，给了他一拳后便顾自坐到了墙边，拿起一本育儿书籍翻看起来。
莫文哀疼得龇牙咧嘴，使劲摩擦着脑袋，忍了好一会才感觉好受些。红蝶这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普通人挨了这一下，估计得当场哭出来。
“蝶......”莫文哀这时又缠了过去，对她道：“还在生我的气吗？我以后再也不会在外面喝酒了，也绝不会再拿......她的钱......今晚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了你，还把你哥打了一顿。原谅我好不好？”
莫文哀很想缓和两人之间紧张的关系，再回到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故
而主动示弱。也是性格使然。
红蝶没立刻搭理他，顾自翻看着图书，莫文哀也不敢啰嗦打扰，只是静静的坐在她面前，眸子眨都不眨的盯着她看。
就单是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她，莫文哀都觉得很愉悦，甚至是幸福。
因为红蝶确实很美，而且这种美是不流于世俗，没有一点烟火之气的美。是不加粉饰，自然而然，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美。像红蝶这样的女子，无论住在什么地方，坐在那个位置，只要有她在，那一处空间给人的感觉，气场都变得彻底不一样了，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意境。即便是简陋破败至极的茅草屋，但只要她往里边一站，都能给人一种好似走进了百花园的感觉。
“你能答应我，永远不再见她吗？”红蝶忽已将书放下，眸光如秋夜的月光般清寒，落在了莫文哀那张刚毅俊朗的脸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