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人间虚实
纸上写道：“寒山黑鬼在你这儿。”
莫文哀写这句话的用意是试探他的反应。
法师看到纸上的字后，猛然抬起头来盯着莫文哀看。他戴着帷帽，又蒙着脸，莫文哀是看不清他看到这句话后是何表情的。但莫文哀却能感受到，黑纱之后那双眼睛所蕴含的情感。
千神法师身旁的白袍青年也看到了莫文哀写的这行字，沉着脸瞪向莫文哀，压低了声调怒声道：“你给我出去！”
难道他的这些弟子也是知道他的底细的？莫文哀看向那青年，心中有些疑惑。因为这些事情，不管是丘城主也好，还是他的几个儿子也罢，都是绝对不能让他人知晓的。
这时候，千神法师站了起来，右手搭在那青年的肩膀上。奇怪的是，他明明没有开口，那青年就似乎是完全了解了他的心思用意一般，恭敬顺从的弯腰点了下头，口中说道：“您放心吧，这儿就交给弟子。”然后他便没好脸色的看向莫文哀，“师傅他让你跟他进去。”
那千神法师又看了莫文哀一眼，便举步朝院子深处走去。莫文哀看了看他的背影，便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
那是一个独立的房子，在宅院的最后边。房子很大，旁边栽了两株菩提树，菩提树上挂满了念珠，菩提树下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摆着一盘下到一半的围棋。
此处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连一片落叶都没有看到。
千神法师走到房子门外，回头看了莫文哀一眼，便推门踏了进去。莫文哀观察了这院落一番，便跟了进去，随手将门掩上了。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房间，房间里没有桌椅，没有蜡烛油灯，没有窗户，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隔间，给人的感觉空荡荡像个教堂。但是此处并没有供奉任何神明。
现在，千神法师就站在这空荡荡的房间的正中间，背对着莫文哀。莫文哀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走上前去，开门见山，主动开口，“卢长山，不，应该叫他丘城，你认识吧？”
闻言，千神法师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莫文哀，摘下了帷帽，然后......
他慢慢的，缓缓的将那包住面部的黑色围巾解开，取了下来。
房间里光线虽暗淡，但莫文哀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莫文哀虽是术者，也自认见过不少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玩意，但此时，看到这张脸，莫文哀也不禁瞪大了眸子，往后退去一步，心中涌起惊骇之意。
这张可怕的脸，长着两个嘴巴，
另一个嘴巴长在左脸，而且这张多出来的嘴巴异常丑陋狰狞，而且看上去奇大无比，用针线密密麻麻的缝了起来，周边已有些腐烂发脓。
但这张嘴似乎有自己的思想一般，不甘心遭到禁锢，里头似有什么东西在努力的撑开那些将它缝住禁锢的针线。缝紧的嘴巴，一起一伏，却始终挣脱不开。
但让莫文哀感到惊骇的，并不是其丑陋异常的面目，而是这张多出来的嘴巴，所散发出来的一股极致邪恶阴暗的气息。这股气息给人的感觉，似要将天底下的生灵全部吞噬掉一般！
莫文哀足足用了五息时间，才镇定平静下来，直视这张丑陋邪恶的嘴。
然后，他便挺直了腰板，走到了千神法师的面前，却没有开口。
千神法师见莫文哀来到自己面前，便将抬起左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莫文哀就听到一个儒雅温和的声音在心中响起，“我说不了话，只能用这种方式与你交流。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有一定的能力和胆识，相信你也不会惧怕我这张脸。”
说不怕，其实莫文哀也有点怕，不管怎么说，莫文哀都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只不过他的经历使得他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罢了。
不过，莫文哀却敢于去直面这些妖魔鬼怪，因为他心中充满了正气，因为他胸怀坦荡。
“是诅咒吧？”莫文哀直视千神法师的眼睛，淡然道。
“对，诅咒！”这本是天大的不幸，甚至可以说比死还要难受。但此时，千神法师那张正常的嘴，却流露出了一抹明媚温和的笑，“当年之事你也知道了。你去找过他们了对吧，我父亲，还有我的堂兄，丘城。你现在能站在我面前，证明他们已经被你捉住，或者跑了。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我们，不知小兄弟你是哪一方势力的人，天道派吗？”
“你为什么不说求道会，却提天道派？冥月十八城是归求道会所管辖的，求道会来管这些事，不才是最正常的吗？”莫文哀及其敏锐，当即说道。
“求道会不会来管这些事的。”千神法师眨了眨眸子说道。
莫文哀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言归正传，直接问道：“你的父亲兄弟，害人无数，自私自利，你却在这儿做好人，你觉得能弥补什么？你是在作秀，还是真的与他们不同？如果你真的还有人性，不至于堕落成恶鬼，那去阻止他们，不是比做好事都强吗？”
“我阻止不了他们，也不能杀了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至亲，求道会也不会来管这些事。我只能救一个是一
个。这一切一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造孽......”千神法师说着，眸光暗淡了下来，神色变得沉重无比，“当年若是不出城，那么现今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惨死，大家更不会变成鬼怪。现在我只能尽力的弥补，填补那个空洞。”
“有一点我很好奇，丘城说你成为千神法师，是他的提议。按照他所说的意思，你应该也变成了恶鬼，失去了人性才对。”
“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他的提议，我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我父亲与堂兄的意思是，糊弄城中百姓，还有外界世界来到这里的人。说得直白点就是一边谋财害命，一边收买人心，聚集门客，扩大势力，将魔爪延伸向外边的世界。毕竟现在我们当年踏出城门的几个人，都能自由的出入了，不受无月之城的限制。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不过我并没有完全照他们的意思去办，也没有广聚门徒，只收了少数的几个弟子，教给他们的也都是最好的东西。”
“至于没有彻底变成恶鬼......”千神法师说着指向左脸的那张嘴巴，“你也看到了，这种恶魔之口封住了，这就是根本原因。不过我父亲和堂兄都还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我是他们的傀儡，虽然有所怀疑。因为他们极少来我这儿，平时都在贪图享乐。安置在我身边的人，也都成了我的弟子，给他们汇报的都是假消息。”
莫文哀目光落在他左脸那张丑陋散发出邪恶气息的嘴巴上，问道：“这些针线，是谁的杰作？”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不愿透露姓名。”千神法师回忆着，“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但看上去却相当健康，充满精力。无论是坐着还是走路，他的腰板都挺得笔直。他每次说话，最后都要加上一句，‘你觉得呢’。他是在两年多前来到无月之城的，我很幸运，碰到了他。他也是个相当强大的术者，帮我封住了左脸的恶魔之口，让我逐渐恢复了人性。否则的话，我现在也跟其他兄弟一样，堕落成了吃人的恶鬼。只可惜，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位老人的名字。”
“五十来岁......无论是走路还是坐着，腰板都挺得笔直？每次说话最后都要加上一句‘你觉得呢’......”听到千神法师说的这些，莫文哀微微皱起了眉头，当即问道：“这个老人是不是每隔几分钟就要用左手揉一下眼睛？”
“你怎么知道的？”千神法师脱口而出，不可思议的看着莫文哀。
“对了......对了......是陈伯。他果然是术者，两年前来过这儿。那
个胖女人公孙华芊没有撒谎，至少说的不全是谎话。”莫文哀喃喃着。
“那个老人姓陈，小兄弟认识他？”千神法师有些兴奋的说道：“那太好了，你快告诉我他的名字，有机会定要带我去拜访他！”
莫文哀看着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谎言与欺骗，甚至可能连眼前这个看上去善良无害，救苦救难的千神法师，所说的一切也都尽是些虚伪至极的谎言，其实一切都是阴谋诡计，他依然是只恶鬼，只不过还没露出真面目罢了。
“他的真实姓名我也不知道叫什么，谁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也无法带你去找他。相反的，现在你应该带我去找你的那些兄弟和你父亲，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如果你真的不是像你那些兄弟那样的恶鬼，如果你真的是城中居民口中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么你也一定不希望他们再害人吧。现在带我去找他们，你是知道他们藏在哪里的，我会帮你解决他们。从此之后，你也可以安心做你的千神法师，用你的能力普度一方百姓，也不用再有任何顾虑。”
莫文哀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微微握紧了右拳。
“我不能带你去找他们。”千神法师没有一点犹豫的直接拒绝了，“因为我不想害死你。你以为他们奈何不了你，其实只不过是我三弟还没出手，你是绝对奈何不了我三弟的，你走吧，马上离开无月之城，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三弟？三少爷？那怎么说，此前地下那场爆炸，也是他的杰作了。”莫文哀心中想道，又问千神法师，“你三弟比你大哥，寒山黑鬼还要可怕吗？”
千神法师一脸严肃，直直的看着莫文哀，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我敢发誓，那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鬼，被囚禁在人间黑暗地下的活地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