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英雄之死
“好蛮横的蛇毒。”道全感知了一下体内四溢流窜的毒素,它们此刻已经无处不在。
道全已经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了,他想将蛇毒逼出体外,可是这蛇毒太过强悍,以道全的修为甚至不能动它分毫。
“全天下间能够解我蛇毒的人屈指可数,不然你当真以为我会这么坦然吗?”青蛇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此刻它身上被天蚕丝所割破的伤害正在快速修复。
随着道全体内的真气一点点被毒素所感染,之前困住青蛇的大阵也越来越淡。
妖力慢慢地回到了青蛇的体内,很快它就恢复了大半的实力。
青蛇从地上站了起来,它已经不再需要树杆的搀扶,反而是道全的双腿越来越沉重,再也支撑不住他挺拔的身躯。
道全瘫倒在地,原本神采奕奕的瞳孔中开始涣散起来,黑色的毒液已经蔓延到了他的额头,让原本皮肤就黝黑的他看上去更加阴暗。
之前洛清水也是中了这种蛇毒,它会慢慢地侵蚀人的意志,使人陷入昏迷状态,当黑色的毒液真的流淌到全身的每一个筋脉,当今世上再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
洛清水中毒的时候好在有赤灵蛇的血,可是现在的道全举目无亲,这偌大的海空棠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唯有纷飞的海棠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轻柔,这些漫天飞舞的花瓣如同葬礼上缅怀死者的白花,在唱着一场盛大的悼歌。
“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拿着能够延寿的方法走不好吗?”青蛇走到道全的面前。
现在它们两人互换了身位,青蛇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了。
青蛇是妖不错,妖会吃人也不错,可是它很敬佩有胆识有担当的人,所以此刻的它反而细声细语地问。
它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够使道全放弃如此珍贵的消息,而执意要取自己性命。
“你是妖,我是人,人和妖势不两立,没有什么为什么,更何况我是捉妖人,绞杀妖魔本就是我应尽的职责。”道全的声音很虚弱,唯有瞳孔中仅露的两抹微弱的光芒证明他还活着。
道全轻声咳嗽了一声,咽喉里有什么液体滚动着发出呜咽的声音。
“是我太大意了,但无论如何,我也绝对不会向妖怪屈服,要吸元气还是要吃我,你看着办吧!”尽管已经直面生死,道全的语气依旧硬气,丝毫没有屈服的意思。
“呵。”青蛇眯着蛇眼,望着一脸慷慨赴死的男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它手上的疤痕已经恢复了,脸上流着的青色血迹也淡了下去,浑身的妖力已经恢复完全。
莫说是现在中了毒的道全,就算他没有中毒也不再是青蛇的对手。
“你口口声声说人妖有别,可是差别又在哪里?”
它看了许久,终于开口了。
“你可知道我们在万妖谷中已经呆了上千年,我修行五百四十一年,其中五百四十一年都在万妖谷一个阴暗的山洞里度过。我们没有伤人,只是因为人们害怕我们就活该被囚禁吗?”青蛇的语气有些暴躁,鲜红的蛇信子不停地喷吐着。
道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无力反驳,也不知道该怎样反驳。
“我和弟弟本在万妖谷中生活地好好的,可是突然一天,天山派的弟子闯入猎物万妖谷中,只为了夺取能够使他们通过测试的金品妖丹。我可怜的弟弟,一生都没有出过万妖谷,就被他们活活杀死了。它杀过人吗?它干过恶吗?没有!就因为我们是妖,就活该被人宰割,活该成为他们通过测试的工具吗?”青蛇越说越气,它的背后闪过一道青影,成排的海棠树轰隆隆地倒下,越来越多的飞花凋零而落。
道全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孱弱了,口中只有出的气,没有吸的气息。
“那个秘法,究竟是什么?”他慢慢地,慢慢地张了张口,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吐出这句话。
他无法回答青蛇的问题,但是青蛇可以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尽管他已经快要死了,在弥留之际,他突然觉得百年前秘法的丢失是有原因的。
青蛇愣了一下,它可能没有想到道全会如此固执,但既然他马上就要死了,告诉他也无妨。
“这是很久以前一个流落在外的蛇妖长辈告诉我的。”青蛇似乎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第一次它的面目看上去格外和善,没有了之前凶戾的妖气。
“千年以前,道门为了修炼除妖之法,杀了一万只无恶不作的妖怪,取了它们的妖丹凝成了一滴精血,也正是这滴鲜血才有了道门的先辈,从此子子代代中都留存着这滴血的气息。”青蛇先是说出了除妖之法的由来。
道全居然不知道,他一直都不知道他们所修炼的心法由来。道全还曾经纳闷为何道门的外姓弟子修炼此功法从不会白头,他们炼成的天蚕丝也没也那种肆意的寒气。
原来道门的功法和他们寿命是衔接在一起的。
锁住那些妖怪妖力的,并不是道门的功法,而是他们体内万妖之血在沸腾,只有邪恶才压制得住邪恶!
“是这样吗,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道全苦笑着,他嘴角的幅度很小,以至于青蛇看不清他的表情。
“与其说是除妖之法,倒不如说这是群妖给你们道门的一种诅咒,获得驱妖之法的同时,这万妖之血也会吸收你们体内的阳气,这便是为何你们都活不过百岁的原因。”青蛇顿了顿,它从道全的脸上已经看不出震惊了,这也他生命飞速流逝的象征,所以它得加快了。
“而能够解除这种诅咒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要杀一百只心地善良的妖。或许你肯定在想妖怎么会有善呢?”青蛇又是一咧嘴,“我不是善妖,但并不代表这妖就没有善良的。妖怪和人一样,都是生物,只是妖怪是动物后天修炼成形,我们也有情感也能感受到伤心,害怕,恐惧,欢笑和喜悦!”
“所以……”青蛇后面说了什么,道全再也听不到了。
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在慢慢远去,声音,花草树木,越来越淡,世界变得清净了。
所以这就是原因吗?道全似乎明白了,那秘法并不是丢失了,那自杀的长老和弟子也并不是真的畏罪自杀的,他们只是不想,或者是不愿意相信。
所以他们选择让这个秘密永远沉睡下去,此刻的道全终于明白了一切。
是诅咒吗?道全缓缓地笑了。
他真的是笑了,笑的如夜晚盛开的海棠花一样明艳好看,平日里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他在此刻看上去竟然格外安静祥和。
道全不再盯着青蛇,他的眼睛向上移了移,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
今晚的月亮还真是圆啊,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么美丽的月色了。
青蛇的话没有说完便停下了,因为它感受得到道全此刻已经没有了生机,他的身子慢慢地,越来越凉,越来越冰冷。
第一次,青蛇长叹了一口气,但是它并没有为杀了道全而后悔。
因为它知道今晚他们两人只有一人能够或者从这里走出去。
它弯下腰来,伸出细长的只剩下骨干的手指,替道全合上了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
天都道门大家长,道全,死在了海空棠之内,这一天,正值八月十五!
远处突然惊起了漫天的乌鸦,它们飞舞着撕啼着乌压压的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飞过,如同掠食者一般喧闹。
青蛇猛地抬起头来望着远处,那是白氏赌场的方向。
“真是一群蠢货!”它怒骂一声,青色的身影没有逗留,继续朝着城门外飞掠而去。
它才不想和那七个没有脑子的飞禽一样继续留在这里,因为它知道这天都城内有着无比强大的守卫者。
青蛇的身影刚刚消失没有多久,一个靛蓝色的身影轻轻落地,踩在了厚实的海棠花铺成的地毯之上。他深紫色的嘴唇在月色下竟然比青蛇的皮肤还要怪异可怕。
天都皇城的守卫者之一,羽臣安羽公公,他跟着青蛇的步伐到了这里,可是此刻的青蛇早已经走远了。
羽臣安轻轻踏着海棠花海,沿着一地的狼藉走着,两边的树木齐腰而断,腰折之处极不规整,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硬生生敲断。
走了两步他突然看见一棵开得正繁华茂盛的树下躺着一个人,他似乎已经睡
着了,闭着双眼,面色看上去很安详,嘴角挂着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羽臣安凑近了才发现原本以为是影子的脸上格外阴沉,他一时间居然不认识死者是谁,只在他的衣服上看到了一个道字。
道门人的衣袍,羽臣安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道全!他终于认了出来,当年道门好歹也是皇城里的一番势力,羽臣安与这道全也有过不少交集,只是自从道门从皇城里出去之后,羽臣安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好歹也是老朋友了,羽臣安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杀害道全的凶手已经不在这城中了。
他缓缓挥了挥手,道全的尸体慢慢浮空而起,飘在了空中。无数细碎的花瓣将他包裹在内随着他的尸体一起浮沉。道全像是死在了花海之中,这才是英雄死去之际该有的仪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