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据我所知,你可以在6月10号后的任何时间里取走迫击炮和火箭筒。昨天我打电话又证实了一遍这个消息。”艾伦·贝克告诉香农道。
这是香农抵达汉堡后的第二天。他们在上午9点左右,打电话约好在一家饭店吃午餐。
“在哪个港口?”香农问。
“普洛切。”
“哪里?”
“普——洛——切。这是个小港,几乎恰巧就在斯普列特和杜布罗夫尼克之间。”
香农沉思起来。在热那亚时,他虽说让塞姆勒买齐整了南斯拉夫沿海必要的海图,但他当时估计,大概会在一个大一些的港口装船;现在他只有希望塞姆勒已备好普洛切一带海域的航海图,或者可以在布林迪西港搞到一张。
“港口有多大?”
“相当小,非常偏僻,只有六七个泊位和两个货栈,南斯拉夫人常用此港出口武器。上一次我从南斯拉夫买的军火,是用飞机运走的。但那时我就知道,如果用船运,就是在普洛切港。其实港小好处更多,那儿随便什么时候都有泊位空着,装船速度也快得多。此外,那儿的海关肯定很小,也许仅由一个小官员负责。如果给他点儿礼品,要不了几个小时,他就会把货都弄上船。”
“好吧,就在普洛切港。船6月11号到。”香农回答说。贝克记下了日期。
“‘托斯卡那号’没问题吗?”他问,心里仍然期望,能替他那驾驶“圣·安德鲁号”的朋友捞住这笔生意。不过,他同时也拿定主意,记住“托斯卡那号”这条船,以便日后派用场。他坚信,不管香农目前是在准备什么行动,一旦大功告成,就很少会再用这条船了。然而,船对他来说却总是必不可少的,他需要一条可靠的船,随时把他的货送进荒僻的海湾去藏匿。
“船很好。”香农说,“眼下它正开往一个意大利港口,我必须打电报或者写信到那个港口,通知它该驶向哪里。你那一头有没有问题?”
贝克稍稍变换了一下姿态说:“有点儿麻烦,是钱的问题。”
“怎么回事?”
“我记得上次曾对你提过价格,总计是14400美元。可是南斯拉夫那一边的情况半年来有了变化。为了及时办好手续,我不得不找了个南斯拉夫合伙人,或者至少得这么称呼他,虽说他实际上也只是个中间人。”
“所以……”香农问。
“所以,要想使手续能顺利地得到批准,就一定得给他一笔酬金作为交换,你可以按时把货装上船,不会因官僚体制上的种种弊端而耽搁下来。我估计,你是愿意为此花上一笔钱的,因此也就同意雇佣了他。此人是外贸部那个主管官员的妹夫。当然,这样一来,你实际上又得支付一笔额外的佣金了。但这年头你还能指望什么?巴尔干人虽说还是老模样,但一个个都变得jīng明起来。”
“他要多少钱?”
“1000英镑。”
“要南斯拉夫币,还是要美元?”
“美元。”
香农想,这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贝克想在他身上多敲点竹杠。此事如果属实,不给贝克这笔钱,就等于bī他从自己的佣金中拿出钱来付给那个南斯拉夫人。那样的话,贝克本人势必所剩无几,说不定因此就会对这笔生意失去兴趣,根本不再去关心是否能及时交货。但目前贝克仍然有用,在亲眼目睹“托斯卡那号”拖着银sè的浪花驶出普洛切港直奔西班牙之前,都离不开他。
“好吧!”他同意道,“这人是谁?”
“是一个名叫齐尔亚克的家伙。他正在那边忙着呢,照看着把武器运往普洛切,存进货栈。船进港后,由他负责把武器提出货栈,通过海关检查,装上船。”
“我还以为那都是你的事情。”
“是我的工作,可现在我不得不雇了个南斯拉夫人做帮手。实话对你说,猫儿,是他们要挟我这样做的。”
“那么,钱由我当面付给他,给他旅行支票。”
“我不赞成。”贝克说。
“为什么?”
“这些武器的买主,按理说应该是多哥政府,对吗?是黑人。结果却出了个白人,而且是白人付的钱。南斯拉夫人也许会从中嗅出点味儿来。倘若你愿意,我们可以一道去普洛切,或者由我一个人去。但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同行,就得假装成我的助手。此外,旅行支票非得要到银行才能兑成现款,在南斯拉夫这就意味着银行将记下兑换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如果兑换人是南斯拉夫人,还要回答一连串的问题。所以,最好还是照齐尔亚克要求的那样,付给他现金。”
“好吧,那我就在汉堡这儿兑换一些美元给他。不过,给你的那一份只能是支票。我决不随身带着大量美元到处乱转,至少不是去南斯拉夫。他们对这种事情可敏感呢,保安当局将立刻对你严加防范,他们会怀疑你是在为间谍行动提供资金。所以,我打算带着旅行支票作为游客去。”
“我同意。”贝克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香农瞟了一眼腕上的日历表,明天就是6月1号了。
“后天。”他答道,“我们乘飞机去杜布罗夫尼克,到那儿的海滨浴场晒上一个星期的日光浴,这样我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你也可以8号或9号再到那儿找我,但不得迟于那个时间。我想在10号租一部汽车前往普洛切。我打算让‘托斯卡那号’10号夜里或者11号早晨驶进普洛切港。”
“你自个儿先去吧,”贝克对他说,“我在汉堡还有些事,8号我去找你。”
“可别失约,”香农警告道,“到时候你要是不露面,我就回汉堡找你。果真那样,我是不会客气的。”
“我一定去。我还想要你欠我的那一半钱呢!迄今为止,我已把自己的老本都掏出来贴在这笔交易上了。我和你一样,也巴不得事情能顺利办完。”
香农正需要他有这种认识。
“我想,你大概不至于到时候拿不出钱来吧?”贝克手中玩弄着一匙砂糖问。
香农抽出一大叠钱,其中大多数是美元支票,轻轻地在贝克的鼻尖下抖了抖。贝克脸上泛起了笑容。
他俩一同离开了饭桌。临走前他们在饭店给汉堡一家旅行社挂了个电话。这家旅行社专为德国人前往亚得里亚海滨休假办理团体旅游。他们从这家旅行社打听到了杜布罗夫尼克三家第一流旅馆的名称。香农对贝克说,届时他将化名基思·布朗住在其中一家旅馆。
约翰·施林克尔和贝克一样,对按期交货信心十足,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后者也在和香农做生意。毫无疑问,这两个军火商彼此都认识,甚至可能还非常熟悉。但是,要想让他俩凑在一起做买卖,简直是难上加难。
“装船是在巴伦西亚港,虽说这尚未最后确定,而且毕竟最后的决定权是在西班牙政府手中。”施林克尔告诉香农。“马德里方面对我说,装船必须在6月16号到20号之间。”
“那就放在20号吧!”香农答道,“一定要允许‘托斯卡那号’事先停泊在那儿,或者19号夜间进港,次日清晨装船。”
“可以,我把你的要求转达给我的西班牙合伙人;因为向来都是由他负责处理运输和装船事宜的。他在巴伦西亚港雇一位首屈一指的海运代理商,此人与当地所有的海关官员关系都很好,决不会出什么问题。”
“再有问题就不像话了。”香农悻悻地说,“装船日期已被你拖了下来,现在推迟到20号装船,尽管在海上航行的时间是够了,但并没有给我留下余地。”
这不是真话,不过香农估计施林克尔对此不会生疑。
“我还打算亲眼看看装船。”香农继续说道。
施林克尔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你可以在远处看看,这我拦不住你。但既然说货是一个阿拉伯国家买的,你总不能宣称你就是这批货的买主吧?”
“我还准备在巴伦西亚上船呢。”
“那就更困难了。整个港区都用铁栅栏围了起来,非经官方批准,无法人内。你要是想上船,就必须通过护照检查处。此外,由于这条船装的是军火,在跳板旁边还有一名民防军的士兵站岗守卫。”
“假设船长需要一名船员,他能否从当地招募?”
施林克尔考虑了一会儿,说:“大概可以。你与这条船所属的lún船公司有关系吗?”
“有,但没有书面证明。”香农答道。
“如果船一进港,船长就通知代理人说,他们在上一个港口停泊时,有一个水手接到家中电话,乘飞机赶回去参加母亲的葬礼,准备在巴伦西亚港重新上船。我估计这样一说,西班牙当局就不会有异议了。但是你得搞一个商船海员证来证明你的海员身份,海员证上的名字还必须和你的大名一致,布朗先生。”
香农沉恩丁几分钟,然后开口说:“行,我就照这样安排。”
施林克尔翻阅着他的记事本道:“巧得很,我19号和20号碰巧也在马德里,是去处理别的生意的。我住蒙德纳罗旅馆,你要找我,可以去那家旅馆。如果准备20号装船,那么,西班牙陆军可能于19号夜间押运弹药出发,黎明时到港口。要是你真想上船,我认为,你一定得赶在运弹药的军车抵达码头之前。”
“我大概19号到马德里,”香农说,“再去你那儿核实一下弹药车是否确实已按时出发。然后我迅速驾车抢在弹药车之先赶到巴伦西亚港,作为探家归来的海员登上‘托斯卡那号’。”
“那就全靠你自己了。我的责任是指示我的代理人根据正常程序安排弹药装车,及时运往港口,准备在20号拂晓装船。我这是按合同行事。如果你在港口上船遇到麻烦,那可是你的事,我对此不负责任。我仅能向你指出,装载军火运出西班牙的船,是受到陆军和海关当局严密监视的。如果由于你的原因使得船在装货和离港方面出了问题,本人概不负责。还有一件事,船装上军火后,必须在六小时内离开西班牙港口,在军火未卸下前,不得重新进入西班牙领海。再有,运货单必须完全符合规定。”
“保证做到。”香农应声说,“19号上午我到马德里找你。”
库尔特·塞姆勒在离开土伦港之前,曾请香农替他寄走一封写给“托斯卡那号”在热那亚港的代理人的信。信中说,船的航行计划略有变动,“托斯卡那号”不是从土伦直接前往摩洛哥,而是先到布林迪西港再装一批货。塞姆勒告诉代理人说,这笔有利可图的生意是他在土伦港搞到手的,是批紧急订货。与此相比,从土伦运往摩洛哥的杂货则不必着忙。身为斯皮奈蒂海运公司总经理,塞姆勒是以上司身份在下达批示。他要求代理人立刻电告布林迪西港,替他们在7月7号和8号两天留好泊位,且请港口当局替他们收存好任何寄给“托斯卡那号”的邮件,留待船进港后前来领取。
香农正是根据这一安排从汉堡给塞姆勒邮去一封信,请意大利布林迪西港口当局转交给“托斯卡那号”塞姆勒先生收。
他在信中通知塞姆勒,下一个目的港是南斯拉夫亚得里亚海沿岸的普洛切,如果他目前手边没有在科尔丘拉岛以北海域中航行所必需的海图,他应立即在当地准备好。“托斯卡那号”一定要在6月10号傍晚前赶到那儿,船的泊位将事先替他留好,从布林迪西到普洛切这一段航行,不必通知船在热那亚的代理人。
信末尾有几句话很重要,他指示这个前德国走私贩子,替他弄一张由意大利当局最近颁发、盖有印章的商船海员证,姓名填写基思·布朗,身份为甲板水手。此外,必须准备好一张运货单,证明“托斯卡那号”是直接从布林迪西驶向西班牙巴伦西亚的,途中没有在任何港口停留,船然后将从巴伦西亚港直接开往叙利亚的拉塔基亚。他嘱咐塞姆勒,务必通过他在布林迪西港的老关系弄到这些证件。
香农在离开汉堡飞赴南斯拉夫前写的最后一封信,是寄给伦敦的西蒙·恩丁的。他在信中要求恩丁随身带上某些海图,于6月18号赶到罗马和他见面。
大约在同一时间里,“托斯卡那号”缓缓驶过碧波荡漾的博尼法乔海峡,正是这条平静狭窄的蓝sè水道,将科西嘉岛的南端和撒丁岛的北侧分隔开来,海风轻拂,给当空高照的骄阳,披上一层柔和的面纱。马克·弗拉明克正在舱房上面的甲板上舒展着四肢,他赤裸着上身,搭着条湿毛巾,强健的身躯,看上去活像匹涂了层黑油的粉红sè河马。詹尼·杜普里这时正在遮阳篷下倚着后舱房的板墙,开怀畅饮着他一上午来喝的第10瓶啤酒,身上的皮肤晒得黑红。甲板水手西帕内亚尼,忙着把船首的舷栏漆成白sè。刚刚值完夜班的大副诺比阿托,则在甲板下他的舱室里蒙头呼呼大睡。
lún机师格鲁比克,此刻正在闷热的、散发着强烈柴油气味的lún机舱里,忙着往一些机件上加油。惟有他才知道这到底是些什么机件。不过,毫无疑问,它们对“托斯卡那号”能保持每小时8海里的速度航行在地中海上,是至关重要的。库尔特·塞姆勒和卡尔·沃尔登伯格正坐在舵房里,一面呷着冰啤酒,一面漫谈着各自过去的经历。
让·巴普蒂斯特·朗加拉蒂一定极其渴望能在这条船上,此时,如果他能站在船舷旁,就会看见,仅仅4英里外,有一片灰蒙蒙的陆地和白得耀眼的沙滩;随着船慢慢地远去,它们也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了。那便是他的家乡科西嘉岛。可惜他这时远在万里之外的西非,那儿雨季已经来临,尽管气温高得使人窒息,天空却照旧yīn云密布。
6月8号那天晚上,香农刚从海滨回到杜布罗夫尼克他住的那家旅馆,就遇上了艾伦·贝克。只见他风尘仆仆,劳累不堪。
与贝克正相反,“猫儿”香农看上去干净利落,jīng力旺盛。一周来,他和其他游客一样,在这南斯拉夫海滨休假胜地每天游泳,晒日光浴。如今他人虽瘦了些,但却健康得多,jīng神面貌也随之一变,显得乐观、开朗。
他来到这里住下后,立即给塞姆勒去了封电报,询问“托斯卡那号”何时才能到达普洛切港,以及塞姆勒是否收到他从汉堡寄去的信。那天上午,他接到塞姆勒的回电,从中得知船已安全抵达布林迪西港,他的去信也已收到并正在照办。“托斯卡那号”定于9号上午出发,预计将在10号午夜时分到达普洛切。
香农事先已替贝克在这家旅馆订好了房间。这会儿,他俩正坐在旅馆平台上对着饮酒。香农把有关情况告诉了这位汉堡商人,对方边听边点头微笑着。
“巧得很,我也刚刚在两天前收到一份电报,是齐尔亚克从贝尔格莱德拍来的。电报说那批货已到普洛切港,存放在码头附近一座有卫兵看守的官方货栈里。”
当晚他们就住在杜布罗夫尼克。翌日晨,两人坐着出租汽车沿海滨公路去100公里外的普洛切。这是辆老掉牙的旧车,颠得人几乎浑身骨头散架,就好像车lún不是圆的而是方的;车lún上的防震弹簧板不是钢的而是铸铁的。不过沿途的景sè倒是漂亮极了,连绵不断的海滨风光美不胜收。
途中,他们在一座名叫斯拉诺的小镇停下车,喝了杯咖啡,歇歇脚。
他们在午饭时赶到普洛切,住进了旅馆。饭后,两人坐在旅馆平台的遮阳棚下休息着,一直等到下午4点港口办公室上班。
普洛切港坐落在浩瀚的深海上,狭长的佩斯加利半岛伸出陆地后,从南向北弯过来,成了港口天然的海上屏障;在海湾与大海的联接处,横堵着赫瓦尔岛,只留下一条狭窄的水道通向大海,使得整个港口几乎成了一个咸水湖,港口长将近30英里,四周十分之九被陆地包围着,是人们游泳、垂钓、划船玩乐的天堂。
就在他俩走向港口办公室时,一辆小小的“伏克斯”牌旧轿车疾驰到他的身边,戛然刹住,大声地鸣着喇叭。香农猛地僵住了,他本能地预感到说不定是大难临头。顿时,种种可能发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一直担心着的某种事情出了差错;“最终使用人证书”露了马脚;当局突然下令禁止出售这批武器;他将被带往警察局接受讯问。
眼前这个家伙钻出车来便高兴地挥着手,莫非是个便衣警察?惟一不像的是此人面带微笑,而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绝大多数极权国家都严禁警察这样做。香农瞟了贝克一眼,发现他宽慰地耸了耸肩。
“是齐尔亚克。”贝克从紧闭着的嘴chún里吐出了这几个字,接着便迎上前去。这是个身材高大、不修边幅的汉子,活像一头温和的黑熊。只见他张开双臂,深深地拥抱住了贝克。当香农从贝克口中得知他的名字叫凯姆尔时,猜想他大概是个土耳其人的后裔。这倒挺合香农的胃口。他喜欢这种类型的人,他们通常都是可靠的战士和伙伴,办事干脆利落。
“这是我的助手。”贝克把香农介绍给了齐尔亚克。他与香农握了握手,估计是用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嘟哝了几个字,随后便cào着不少南斯拉夫人都会说一些的德语与贝克交谈起来。他不懂英语。
在齐尔亚克的协助下,他们找到了海关负责官员,一起前去察看货栈。来到货栈门口时,海关官员对卫兵急促地说了几句话,他们便走了进去。这批武器存放在库房内的一个角落里,分装在13只木箱内,一只木箱里显然放着两具火箭筒;另有两只各装着一门迫击炮及其底盘和瞄准器具;其余的都是弹药箱,4只弹药箱里各盛着10枚火箭弹,另外6只总共装着300发迫击炮弹。箱子都是用新木板做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只是按顺序印着号码和“托斯卡那号”的字样。
齐尔亚克和海关负责官员cào着他们自己的方言,喋喋不休地谈开了,看样子他们用的是同一种语言,这倒不错,因为南斯拉夫有几十种不同语言,其中主要的就有七种,这常给人们的交往带来困难。
齐尔亚克终于转过身来,用他那结结巴巴的德语对贝克说了几句。贝克回答后,齐尔亚克译给了海关官员听,后者脸上浮起了微笑。接着,大家相互握了握手便彼此告别了。屋外,明亮的阳光刺人眼目。
“刚才他们说了些什么?”香农问。
“海关官员问齐尔亚克,能否送他一点点礼物。”贝克解释道,“齐尔亚克说,如果能在办理手续上给予方便以及保证及时地在明晨装好船,那么一定会重谢他的。”
香农已经把齐尔亚克的那1000英镑付了一半给贝克,算是酬劳他在这桩买卖上出的力。贝克现在将这个南斯拉夫人拉到一边,塞给了他这笔钱。这汉子张开双臂给他俩来了一次更为热烈的拥抱,然后三人一起来到旅馆,要了一点点烈酒来预祝一下他们此番合作能一帆风顺。“一点点”是贝克刚才提到礼物时所用的字眼,可能齐尔亚克当时也就是这么说的,不过,他实际上并不是这个意思,南斯拉夫人遇上了高兴事儿从来不是只喝上一点点。齐尔亚克腰间装着500英镑,兴奋地要了一瓶烈性葡萄酒,一碗一碗地就着杏仁和橄榄下酒。夕阳渐渐西下,亚得里亚海滨凉爽的夜晚已不知不觉地溜上了大街,可齐尔亚克还是坐在那儿,不停地高谈阔论着他在二次大战中度过的岁月。
他们没吃晚饭,午夜时分一起东倒西歪地逛回码头去看“托斯卡那号”进港。这条船正缓缓地向岸边靠来,一小时后在那个独处一隅的码头上系了缆。塞姆勒站在船头,俯视着在港口若明若暗的灯光照耀下的堤岸,和他们相互点了点头。沃尔登伯格站在跳板的顶端,正和大副商量着什么。香农在信中吩咐过他,让他将一切交涉事宜均交给塞姆勒去办。
当贝克和齐尔亚克一起返回旅馆后,香农溜上跳板,钻进了小小的船长室。码头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塞姆勒把沃尔登伯格领进来,然后他们反锁上舱门。
香农慢慢地措词谨慎地告诉沃尔登伯格,他把“托斯卡那号”弄到普洛切来究竟打算装什么。这个德国船长镇静地听着,脸上毫无表情,直到香农讲完为止。
“我从未运过军火。”他说,“你说这批货是合法的,怎么个合法?”
“完全合法。”香农答道,“这是买下的,用卡车运到了这儿。政府当局自然知道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否则,他们是不会颁发出境执照的。执照并非伪造,也不是来自贿赂,这是完全符合法律的一批物资。”
“也符合我们将要前往的那个国家的法律吗?”沃尔登伯格问。
“‘托斯卡那号’永远不会进入预定使用这批军火的那个国家领海。离开普洛切后,船还要再去两个港口,都是装货去的。你明白,船在港口如果只装不卸,决不会有人来搜查这条船上还装着些什么货,除非当地政府事先已听到风声。”
“但这种事毕竟还是有的。”沃尔登伯格反驳道,“如果我载上这批运货单上没有提到的军火,一旦被当局前来搜查时发现了,船就会被扣下,我也要去坐牢。我当时同意的不是军火。在如今这种‘黑九月’分子及爱尔兰共和军到处活动的年头,各国政府都在搜寻着军火运输。”
“可那是在卸货的地方,而不是在装货的港口。”香农说。
“我当时同意的不是军火。”沃尔登伯格重复道。
“你同意的是向英国偷运非法移民。”香农一针见血地给他指了出来。
“那些人只要脚未踏上英国土地就不能算是非法的。”船长针锋相对地反击道,“‘托斯卡那号’到时候只要停在英国海外就行了,那些人可以坐快艇上岸。军火却是大相径庭,只要运货单上未提到,它们在这条船上就是非法的。为什么不把它们登记在这货单上呢?就照直写上这些军火由普洛切合法运往多哥好了,谁也不能证明我们以后并没有把军火运到那个国家。”
“这是因为,假如船上已经载有军火。西班牙政府就不会准许船停泊在巴伦西亚或者任何一个西班牙港口,哪怕仅仅只是过境。更不用说再去装弹药了。所以,运货单上必须对此只字不提。”
“那么我们应该说是从哪里驶往西班牙的呢?”
“从布林迪西。我们名义上是到那儿去装货的,可是由于货没能及时准备好,于是船主命令你到巴伦西亚装载一批运往拉塔基亚的新货,你理所当然地服从了命令。”
“假如西班牙警察上船搜查呢?”
“根本不会有任何一点引起他们前来搜查的原因。但为了以防万一,一定要把这批武器藏在舱底。”
“假如他们在那儿发现了这些‘宝贝’,我们可就完蛋了。”沃尔登伯格点明了要害所在。“他们将认为我们是在为巴斯克恐怖分子偷运军火,那我们就永远也别想脱开身。”
双方讨价还价,一直争执到凌晨3点。最后,香农同意拿出500英镑作为额外酬劳,才告结束。这笔钱一半现在付,一半驶离巴伦西亚后给。至于将来路过那个非洲港口时,则不再另给钱了,在那个港口不会有任何问题。
“船员的事都包在你身上?”香农问。
“由我负责。”沃尔登伯格用肯定的口吻说,香农知道他是会照办的。
回旅馆后,香农给了贝克3600美元——剩下未付的军火钱的一半。然后他想努力睡上一会儿,可这并不容易。夜里,他热得大汗直流,脑海中总是不断出现停在港口的“托斯卡那号”和放在海关货栈里的武器。他暗自祈求千万别出问题。现在他离开成功已是那样地近——只要再跨小小的三步,他便可到达谁也对他无可奈何的地方了。
装船是在早晨7点开始的。太阳已爬上了半空,一个肩背步枪的海关人员在木箱旁踱来踱去。这些木箱是用小推车送上码头的,再由“托斯卡那号”上的大型起重吊杆吊上船。木箱都不太大,因此,弗拉明克和西帕内亚尼没等它们吊到舱底,就轻而易举地在半空中将它们拉到位置上。到上午9点,一切都已完毕,盖上了舱口。
沃尔登伯格曾命令lún机师努力工作,后者没说二话。香农后来才获悉:当这位lún机师在船离开布林迪西港三小时后,得知他们是在驶向他的祖国时,他突然分外听话。显然,他是个南斯拉夫正在缉捕的逃犯。船停泊在普洛切港期间,他深深躲藏在甲板下的lún机舱里,从不敢露面,谁也没来看望过他。
当香农看着“托斯卡那号”轰鸣着驶出港口时,他把剩下未付的那3600美元和齐尔亚克的500英镑塞给了贝克。这两人谁也不知道,在货上船后,他曾暗地里让弗拉明克悄悄地从中随意挑选五只木箱,分别撬开箱盖看一看。弗拉明克在看清里面的货毫无差错后,对站在他头顶甲板上的塞姆勒挥挥手,后者拧了把鼻涕;这正是香农翘首以待的信号。他这样做,是防备箱子里万一装的是一堆废铁,这在军火交易中是司空见惯的花样。
贝克收下钱后,给了齐尔亚克500英镑,仿佛就像这笔钱是出自他自己的腰包似的。齐尔亚克随后便拉着海关负责官员一起吃晚饭去了,贝克和他的“英国助手”香农则悄悄地离开了普洛切。
在詹姆斯·曼森爵士替香农制订的那份准备发动政变的百天日历上,这是第67天。
“托斯卡那号”刚一驶上大海,船长沃尔登伯格便开始整顿起他手下的人马来。他把三个船员一个接一个地叫进他的住舱,分别进行了三次不事声张的谈话。其实三个船员都不知道,如果他们之中有谁拒绝继续在这条船上工作,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发生在甲板上的不幸事故;再没有什么地方比一条在夜海上航行的lún船更适于安排一次天衣无缝的失踪事故了。在那间小小的船长室里,各站一侧的弗拉明克和杜普里,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拎起他们中任何一人走上甲板,扔进大海。也许正因为有这两人在场,沃尔登伯格才得以顺利地说服了他的船员,总之,谁也没有对船长的话提出异议。
沃尔登伯格从香农先付给他的2500英镑旅行支票中拿出1000来分成三份。那个正在为重新离开祖国而暗自庆幸的南斯拉夫lún机师,拿了250英镑塞进腰包,回机舱去了,他对此事一声没吭。大副诺比阿托,虽然一想起可能会在西班牙身陷囹圄就心惊肉跳,但是当600英镑装进了腰包,并且想到,如此下去有朝一日说不定能买上一条自己的船时,便又喜滋滋的了。甲板水手西帕内亚尼似乎对于这么一条装满非法物资的船上工作倒是兴高采烈,他一把抓起他那150英镑,欣喜若狂地说了一声“谢谢”便离去了。走开时,他口中嘀咕着“这才是生活啊”。此人对于西班牙的牢狱根本一无所知,也几乎想像不出那是个什么模样。
谈话完毕后,大家一起拆开木箱,整个下午都在忙着检查武器弹药,把它们用塑料布裹上后,藏在货舱地板下面船壳的弯曲部分里。接着,他们再把那些拆开的地板重新拼放好,在上面堆上装那些衣服、橡皮艇和舷外发动机一类无关紧要的物资的木箱。此事办完后,塞姆勒劝沃尔登伯格,最好还是把那五桶“卡斯特罗尔”牌润滑油放进船舱后部的小贮藏室里。当他向他的这位同胞解释其中的奥秘时,沃尔登伯格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大发雷霆,说他简直是悔之莫及。
塞姆勒设法使他冷静下来。他俩一起坐下对饮着啤酒,看着“托斯卡那号”船首犁开白浪,朝南驶向奥特朗多海峡和爱奥尼亚海。沃尔登伯格终于大笑起来。
“施迈塞尔型自动枪,”他说,“该死的施迈塞尔,你已哑了多少年啦!”
“不错,可它们马上就要重新响起来了。”塞姆勒说。沃尔登伯格看上去若有所思。
“你知道,”他沉默了半晌后开口说,“我真希望能和你们一起登陆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