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佐顿·何里是在一生中最辉煌的日子里,在自己毫不觉察的情况下背叛了他的三个朋友的。
那天,他在桑那都大酒店巨大的赌场里掷骰子的赌档中穿行。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下一步该赌什么,特别是在午饭后不久,他就成了一万美元的大赢家,所以对闪闪发光的红sè骰子在绿sè的台面上一掠而过的游戏已经感到厌倦了。
他从赌档中走了出来,厚厚的紫sè的地毯随着他的步履一步一陷。他朝着发出嘶嘶作响的lún盘赌档走去,lún盘桌的上面有红的、黑的和表示惩罚的零及双零的绿sè格子。他漫不经心地赌了几个回合,全输掉了,于是又转到赌21点的纸牌档。他在并列的纸牌档中徘徊,就像一只猎物在铁夹子中挣扎。蓝sè背面的扑克牌在两旁的赌档里闪着,他小心翼翼地从赌桌之间走到通往拉斯维加斯街道的大玻璃门旁边。从这里往外面望,可以看见由好些豪华酒店点缀着的狭长的街道,那12家著名的大酒店在内华达炽热的夕阳和百万瓦霓虹灯饰广告中闪闪发光,以至于它们似乎熔化成了可望也可及的金碧辉煌而又模糊一片的海市蜃楼。佐顿·何里赢了钱,却困在了装置着冷气设备的赌场里面——只有傻瓜这时候才会离开这里到其他的赌场去——谁知道到了那些赌场后他的运气将又会怎么样?在这里,他是赢家,很快还会见到他的朋友,而且可以避开滚烫的黄sè沙漠。
佐顿·何里离开了玻璃门,走到离门最近的21点赌档的前面坐下,手里转动着发出响声的黑sè的空心的百元筹码。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从长长的椭圆形木桌上拿起牌来玩弄的庄家,然后就左右开弓,同时在两个小圈上投下大赌注。他的运气很好,一直赌到桌上的几副牌都用完了为止,全是庄家输!lún到佐顿洗牌的时候,他就站起来,走到别的档口去了。此时的佐顿,口袋里塞满了赢来的筹码。他身上的那件维加斯赢家外套,特别制有带拉链的巨大的口袋,口袋深得连高明的扒手也无技可施,所以那些赢来的筹码很安全,再装多少进去也没问题,不过据说这种外套的口袋还从来没有人真正地装满过。
无数巨型的吊灯把赌场照耀得如同白昼,连深紫sè的地毯都反射出朦胧的霓虹似的光泽。佐顿避开光亮,走到天花板低垂着的带有小型舞台的yīn暗的酒吧去,坐在了一张小桌旁,从这里他可以像欣赏舞台演出那样欣赏着赌场里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现象。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下午的赌徒们在那里好像踏着千变万化的舞步在各个赌档之间移动着;lún盘赌的转盘上,或红或黑的数字发出光芒与赌档的摆设交相辉映,仿佛一道彩虹划破蓝天;背面蓝白sè的纸牌在赌桌的绿sè的绒面上飞快地滑行;红底白点的方骰子在鲸鱼形的桌面上像条飞鱼一般令人眼花纷乱地滑翔;在较远处那成排的21点赌档的后面,下班的庄家正高举着双手洗牌,为的是让人们看清楚他们的手中没有藏筹码……
赌场这个大舞台开始涌现越来越多的“演员”:那些在露天泳池里享受够了日光浴的人,那些打完网球和高尔夫球的人,那些睡醒了午觉或者受用过有偿造爱走出了桑那都的上千个房间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汇集到这里来了。佐顿看见另一个身穿维加斯赢家外套的人远远走来,他就是小伙子墨林。
墨林经过大转盘时,犹豫了一下,他明知道这种游戏的百分之五的抽水额就像是利剑在砍顾客,所以极少去玩它,但每次经过的时候,总是免不了受到诱惑,这正是他的弱点。佐顿举起深红sè条纹的衣袖挥了挥,墨林马上就像逃避火灾吞噬一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转盘,穿越灯光灿烂的赌场舞台,走到佐顿身旁坐了下来。佐顿看到他那有拉链的口袋是瘪的,手里也没有筹码。
他们默默无言地坐着,彼此都很轻松愉快。墨林穿着这件红蓝外套,看起来就像是个魁梧的运动员,他起码比佐顿年轻十岁,漆黑的头发又浓又密,也比佐顿更兴奋更热切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场碰撞运气的搏杀——夜间豪赌。
他们看见科里·克鲁斯和戴安妮也从赌场末端的纸牌档穿过那些很有气派的灰sè栏杆向他们走来了。科里和他们一样穿着维加斯赢家外套,戴安妮则穿着xiōng口开得很低的白sè夏袍,露出了一大截涂着珍珠白的双乳。墨林向他们挥挥手,他们便从赌场的档口中一直走了过来。他们坐下来后,对他们想喝什么早就心中有数的佐顿为他们点了饮料。
科里发现佐顿的口袋胀鼓鼓的,便嚷道:“嗨!不等我们来你就自己一个人先去发财啦?”
佐顿笑了笑,说:“是发了点小财。”当他付饮料费和拿出一个五美元的红sè筹码作为小费递给女招待员时,他们三个人都惊讶地瞪着他,他感觉到了这些目光,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大惊小怪。佐顿来维加斯已经三周了,在这段时间里他的体重足足轻了20磅,亚麻sè的头发越来越长,白发也日益增多,相貌虽然还挺英俊,但也憔悴了不少,肤sè更是变得发灰,整个人都已经非常干瘦。对这一系列的变化,三个朋友都十分担心,他本人却自我感觉良好,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迹象。现在看着三个人的表情,他觉得很好玩——这三个才认识了三周的朋友是他目前在世界上最要好的人。
在三个朋友中,佐顿最喜欢小伙子墨林,墨林也为自己能成为引人注目的赌客而自豪,他在赌博时一般都做到无论是输还是赢均能喜怒不形于sè,只有在一连串的大输特输时,才会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吃惊神态,每当看到他的这种神态,佐顿都觉得十分有趣。
小伙子墨林的话从来不多,他喜欢观察每一个人,佐顿知道他还把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记录下来,他很想知道墨林为什么要这样做,也很得意自己耍了那么一点点花招就把小伙子给蒙住了——这小伙子正踏破铁鞋在努力寻找复杂的题材,却偏偏没有看到身边的他恰恰就是自己所要寻找的目标,就是最好的描写对象!佐顿很乐意和这三个朋友在一起,他们使他摆脱寂寞,他给墨林取“小伙子”这个绰号倒不是因为他年轻,而是由于这家伙在赌博中比谁都迫切,比谁都投入。
科里是几个男人中年龄最轻的一个,才29岁,但出人意料他却似乎成了他们的头头。他们四人在拉斯维加斯这个赌场才认识了三个星期,相互之间的共同点只有一个——都是不可救药的赌棍!按照赌场输赢率的常规,他们能够连续三个星期豪赌应该算是奇迹了,一般人在最初几天就会输得一干二净,甚至被埋葬在纳瓦德大沙漠里。
佐顿知道神机妙算的科里·克鲁斯和假赌客戴安妮都对他感到好奇,他对此全不在乎,而对他们他则几乎一点猎奇的心理都没有,他只是觉得小伙子似乎太年轻大聪明了,不应该成为一个自甘堕落的赌徒,即便有这种思想,佐顿也没有什么兴趣去管他,更别说去刨根问底了。
科里这个人没有或者说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他是个典型的技艺高超的赌徒,居然有本事在四副牌一组的21点赌博中算出牌来,在百分比的赌博中他更是个顶尖级的高手,可以说他已经是个职业赌徒了。墨林最不适合赌博,太认真和太情绪化,佐顿则是个头脑冷静,善于抽象思维的赌徒,但他对自己却不抱任何幻想。在目前,他和他俩都属于同一个档次,都是赌场里的亡命之徒——全是些即使逢赌必输,依然为了赌而赌的疯子!在佐顿看来,就像战场上的烈士非死不可一样,赌徒也必定以输而告终,他们几个最终也都会把赌本输个jīng光。也许除了科里,他们都得离开赌场。科里是个既当拉皮条又当招待员的角sè,总是在设法欺骗赌场来占便宜,有时他和21点赌档的庄家合伙来和赌场作对,这可是个弄不好就粉身碎骨的危险游戏。
那个假赌客戴安妮则是个天天赌博的赌博局外人——赌场专门雇来的假赌客。作为假赌客,她领赌场的工资,用赌场交给她的钱来做赌注,因此输赢都与她无关,赌博的运气左右不了她。赌场雇佣她是由于赌客们一般都不敢到一张空闲的赌桌上去冒险,所以每当纸牌赌档的赌客稀少时,她就以赌客的身份上场,其作用就像一张诱捕苍蝇的糖纸。为了引诱赌客,她还必须按照要求穿着富于挑逗性的服装。她常把那头长长的黑发当做鞭子来使用,一张多情的巧嘴配上几乎是完美无缺的有着修长双腿的身材,的确非常迷人,乳房虽然略小了一点点,但衬在她身上还是挺合适的。纸牌赌档的老板把她家的电话号码给了那些大赌客,有时老板或中间人还会在她的耳边悄悄告诉她某位赌客要她到他的房间去。她有拒绝的权利,但她也必须谨慎地使用,否则后果可想而知。当她同意后,顾客并不直接付现款给她,老板的规矩是只给她一个特别的50或100美元的筹码,让她在事后去赌场的筹码柜台兑现金。她恨极了这一羞辱人的规矩,宁可花五美元请其他假赌客去为她兑现金。科里听说这件事后,就做了她的朋友。他喜欢和这种类型的女人交往,彼此可以互相帮助。纸牌赌档现在正lún到她休息,所以她到这里和他们在一起。她这样做是因为她觉得在整个赌场里,他们是唯一真正关心她的三个人。
佐顿给酒吧的女招待打了个手势,再要了些酒水。他满身心地轻松自如,觉得天sè尚早就是幸运。他还有种超脱感,仿佛有位神仙发现了他是个好人,因而钟爱他,奖励他,要对他离开了多年习惯的圈子和所做出的牺牲给予一种特殊的补偿,所以和科里、墨林他们在一起时,他有一种他乡遇知己的幸运感。他们常常在一起吃早餐,也常常在一起喝点酒来打发黄昏,然后再一起去通宵达旦地豪赌。有时他们还在一起吃夜宵,庆祝赢了钱,赢家还为大家支付赌基诺下注的筹码钱。在过去的三周里,他们成了知己,虽然他们之间除了赌博以外其实绝对没有任何共同点,而且一旦赌瘾过去了之后,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就不可能再保持下去,不过现在他们的赌兴正浓,一种奇异的情感把他们缚在了一块。有一天,小伙子墨林赢了钱,带他们两人到酒店的服装部,给每人买了件红蓝相间的维加斯赢家外套。当天,他们三个人都赢了钱,从此以后,他们就天天都迷信地穿着这种赢家外套了。
佐顿在同一天晚上认识墨林和第一次遇到戴安妮,这也是戴安妮最受屈辱的那个夜晚。第二天,当她休息的时候,佐顿请她喝咖啡,聊了一会儿,可是佐顿根本没有听明白她那些话的意思,她则由于他对她缺乏兴趣而感到失望,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没能得到更深一层的发展,后来佐顿独自在豪华的房间里辗转难眠时,不禁为此而追悔莫及。
他夜夜失眠,入睡只能靠安眠药,但是服了药后的梦魇更令他心惊胆颤。
爵士乐队即将演奏,大厅里挤满了人。佐顿知道当他给了女招待员一个五美元的红sè筹码时,科里他们认为他出手太阔绰,实在是过分大方了,但在他而言,这仅仅是不想为了一个不知值多少面值的筹码去费心思,就随便掏了一个递过去而已,他暗暗高兴自己的身价因此就能够得以提高。以前,他待人接物总是细心公平的,从来没有过鲁莽的大方。有段时间他衡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环境中的人和事物,发现个个都在为挣得各人期待的酬劳而拼命奋斗着,但最终的结局却往往会因人而异,现在看来,自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所信奉的生活哲学简直荒唐可笑。
乐队在舞台的暗影中匆匆登场了,过了一会儿,他们那震耳欲聋的演奏就将使人们再也无法交谈,所以每次这轰鸣的乐声也就成了他们三人开始狂赌的信号。“我今晚的手气不错,我的右手已经赢了13次!”科里自豪地夸耀。
佐顿微微一笑,他对科里的热情总是礼貌地做出反应。佐顿知道科里在纸牌赌档那里赢得的绰号是“神算子科里”,他喜欢科里是因为这个人总是口若悬河,而且往往不需要别人的回应。他这样的角sè在他们当中是必不可少的,特别佐顿和墨林都是说话不多的人,至于假赌客戴安妮,整天脸带笑容,也不善言谈。
科里身材矮小,面sè黝黑,脸部的棱角分明,充满自信。现在他向他们三人“宣布”:“我准备在掷骰子档赌足一小时。除了七号以外,掷他100个号码,你们可以在旁边观察我有没有实践自己的承诺!”
爵士乐队开始演奏了,仿佛在支持科里的豪言壮语似的。
科里喜欢掷双骰的赌博,虽然他的强项是赌他能算得出牌的21点;佐顿喜欢赌纸牌,因为这种游戏不需要任何技巧,也不需要计算什么;而墨林喜欢赌lún盘,那是由于他总觉得飞快旋转的巨盘最富于神秘感,具有魔术般的刺激。但是今晚既然科里宣称他掷双骰会万无一失,大家也就准备一起陪他去赌骰子,助他的运气,作为好朋友,不能扫了他的兴。科里兴奋地扬起右手臂,变戏法一般把手中的13个骰子一下子弄得无影无踪。
戴安妮今晚第一次开口了:“佐顿在纸牌赌档的运气好极了,也许你们应该把赌注押在他的身上。”
“看来你的手气不好啊!”墨林tiáo侃佐顿道。
他这样说是因为她对赌友提佐顿的运气是违反赌博规矩的,按照赌场的惯例,如此一来赌友们就可以假借个吉利的名义来向他借钱,他也可能由于被人挑明财运摆上桌面而觉得倒霉,但戴安妮了解佐顿是根本不在乎这一类普通赌客所计较的迷信的,所以敢直言不讳。
科里甩甩头,喊了声:“我的预感来了!”一面装腔作势地挥了挥手,又摇了摇想象中的骰子。
刺耳的爵士乐声淹没了一切,他们再也听不见对方的说话声了,乐声把他们从黑暗中吸引到光亮的神圣舞台——赌场大厅。赌客很多,人来人往的通道上显得非常拥挤。戴安妮的休息时间结束了,她懒洋洋地走回自己的纸牌档口——用赌场的钱来下注,输赢都激不起她的热情,对于她来说,这种起着填补空缺作用的假赌实在无聊透了。
科里在前面带路,他们穿着清一sè的红蓝相间的维加斯赢家外套一起走,活像三个滑稽的火枪手。科里充满信心,跃跃欲试,墨林怀着同样的心理紧跟其后,佐顿走在最后面,脚步沉甸甸慢吞吞的,恐怕是因为他刚才赢了很多筹码,所以负担比他俩都重得多吧?
科里这时候正在设法嗅出一张财气最旺的赌桌,他的判断标准之一就是看看庄家的筹码堆是否很低。终于,他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栅栏旁的开阔地带,然后三人排成一行,以便保证科里能够第一个从那位木头木脑的庄家手里接过骰子。
他们开始下的赌注都很小,直到科里的双手拿到了红sè的骰子,他们才把赌注下大了:按美元计算,墨林下了20,佐顿下了200,科里下了50。他掷六号,他们都追加赌注,买下了全部号码。科里捡起骰子,信心百倍地把骰子用力地掷向桌子的最远端,大家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目标,看到的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一个筹码也没有击中!他们的赌注全部被吃掉了,可谓损失惨重:小伙子输了140美元,科里比他还多输十块,最严重的是佐顿,足足没了1400美元!
科里非常震惊,一直到离开骰子档时嘴里仍絮絮叨叨地念念有词。接下来他就只能专心一意地去赌21点。玩这种游戏他虽然很在行,可就是在赌的过程中一定要十分谨慎仔细地计算牌架上的每一张牌才能占到庄家的便宜,这可真是一桩苦不堪言的折磨人的劳役,另外,他因为自己能准确无误地记住每一张牌,计算出架子上还剩下的是什么牌,所以往往敢和庄家赌百分之十,并且押上一大堆筹码,但是如果他万一走神,算错了牌,可就会马上输得一塌糊涂,有时甚至在赢了那百分之十后又倒霉地全部输掉,这样就只好重新再计算另一副牌了。现在,他那神奇的右手臂背叛了他,他不得不回到21点赌档上去,而且只能下小注,还必须极其jīng细地计算着赌,否则在目前的情绪影响下,难免继续输,看来今晚接下去的时间对于科里来说已经成了难熬的光yīn。
小伙子墨林也走开了,他也不得不下小赌注,他没有任何技巧来赢钱,完全靠运气。
佐顿一个人在赌场里面徘徊,他喜欢赌场中的嗡嗡声和骰子那清晰可闻的碰撞声,喜欢在人群里的孤独感——在这里即使一个人呆着也不会寂寞,只要你愿意,随便和一个陌生人聊上一个小时也无所谓,反正分手后就再也不会见面。
他在众多的21点赌档之间穿行,两边的纸牌架排成直线。他竖起耳朵想听到那偷换牌时的轻微得近似没有的声响——科里曾把这一欺诈行为告诉他和墨林:一个不老实的庄家想取得他所需要的那张可以赢的牌时,就会干这种偷龙转民的勾当,而且手快得旁人的眼睛绝对看不出来,只能依靠听觉。如果你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听,当他把另一张牌从面牌底下替换上来时,就可以听见极其轻微的一刹那间的磨擦声。
虽然时间只是七点钟,人们已经在排长队等候看晚餐后的演出。赌场里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大动作,既没有大赌客,也没有大赢家,佐顿故意把黑sè的筹码捏得咋咋响,然后走到一个几乎是空着的掷骰子的档日前,拿起了闪闪发亮的红骰子。
佐顿把维加斯赢家外套的口袋拉开,掏出一大把黑sè筹码,堆在桌子前面的架子上,然后在线上选了一个号码,押下了200美元,再把所有的号码全买下,每个号码都押上500美元。第一个15分钟后,他的手上好像发出了一股电流穿越赌档,桌面上立刻堆满了他赢来的筹码。他把赌注控制在500美元,那些被击中的号码就如同变魔术似地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下蹦出来。他从意念上把要命的七号排除在外,不让它出现。很快,他那张桌面上的筹码架子就再也装不下这赢来的黑sè筹码,连赢家外套的大口袋也塞得满满的了。骰子在他的手里几乎掷了一个小时,最后他的思想再也无法集中,再也无法排除那该死的七号,骰子才从他的手上传给了下一个赌客。赌档里所有的人都为他欢呼,赌档老板给了他几个金属篮子来装筹码,以便他拎着去筹码兑现处。墨林和科里这时走了过来,佐顿微笑着问他俩:“你们也像我一样赢钱了吗?”
科里摇了摇头,说:“我直到最后十分钟才交好运,赢了一点点钱。”
墨林耸耸肩,笑着说:“我不相信你的运气,所以没有借到你的东风!”
科里和墨林陪佐顿到筹码兑现处去兑换现金。佐顿得知光是金属篮子里的筹码累计已有五万美元时吃了一惊,因为他的口袋里还塞满了筹码呢!
墨林和科里又惊又喜,科里马上认真地对他说:“佐顿,你现在应该离开赌城了,如果你继续呆在这里,他们会把钱又赢回去的。”
佐顿把话题岔开道:“天sè还不算晚嘛!”他觉得两位朋友把这次赢钱当成一件大事实在很好笑,不过他也感到了高度紧张后的极度疲劳,所以说:“我先到房间去睡一会儿,半夜的时候我们再碰头,我请你们吃顿丰盛的夜宵,好不好?”
柜台里的工作人员数完筹码后对佐顿说:“先生,您是要现金呢,还是要支票?或者储存在我们这里,让我们代您保管好?”
墨林建议道:“要张支票吧。”
科里贪心地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注意到佐顿那秘密的内袋还鼓鼓囊囊地塞满了筹码,于是也微笑着说:“支票更安全些。”
在等候签支票时,科里和墨林站在佐顿的两旁,就好像两尊保护神,而佐顿则把目光转向了灯火辉煌的赌档。工作人员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锯齿状的黄颜sè支票,把它交给了佐顿。
接过支票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急速转身离开了柜台,墨林和科里一人一边地把佐顿护送到他的房问。一路上,三个人外套上面的红蓝sè和赌档的灯光交相辉映,好不威风凛凛。
佐顿的房间装饰得十分豪华:厚厚的红地毯,金sè的窗帘,巨大的床上铺着银sè的被褥,这里面所有的布局和浓烈的sè彩都是专门为赌徒设计的。佐顿洗了个热水澡,看了一会儿书,仍然与以往一样无法入睡。赌城那霓虹灯的彩虹透过窗户在墙上熠熠生辉。他把窗帘拉紧,但在他的脑海里依然隐隐约约响着赌场的声浪,就好像遥远的海滩上传来的波涛一样一阵阵冲击着他。他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躺在床上,闭上双眼,让自己完全处于催眠的状态,然而他的大脑偏要和他作对,顽固地拒绝休息,还要用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已经熟悉了的恐惧和焦虑把他紧紧笼罩,似乎在时刻警告他千万别睡着,否则就会死去。他困极了,倦极了,可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心理,硬是没办法入睡。
他想到了安眠药,月初曾借助它而睡着过,只可惜那随之而来的噩梦充斥了整个睡眠过程,以至于他醒来后更沮丧更消沉更疲倦,他打消了入睡念头,干脆任其自然。
躺了一会儿,佐顿打开灯,起床穿好衣服,把所有口袋里的钱都掏空,还把赢家外套上的内外口袋的拉链全扯开,让里面那些黑的、绿的、红的等等颜sè的筹码都抖了出来,然后将这些东西一块儿堆在丝质的床罩上,只见百元钞票叠成一垛,各sè不同价值的筹码组成了奇妙的螺旋形和棋盘形。为了消磨时间,他开始数钱,把筹码分门别类,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才干完这件事。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共有5000美元现钞,8000美元的百元黑筹码,6000美元的25元绿筹码以及将近1000美元的五元红筹码。望着这堆花花绿绿的财产,他莫名惊诧,接着又把桑那都大酒店开的那张锯齿形支票翻出来,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红黑sè字体和绿sè数目——一共是五万美元,支票上面有三个不同的签名,其中一个特别大的最引人注目,字体清晰,一目了然:埃尔弗列德·郭鲁尼伏特。
他始终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记得白天他去兑换过几次现款,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居然赢了这么多!他一pì股坐到床上,便那些刚才jīng心堆砌起来的筹码又立刻散乱无章。
他为自己能有足够的钱留在维加斯而感到兴奋,最开心的是再也不必考虑到洛杉矶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去开始新的工作新的职业新的生活和组织新的家庭了,他又重新把钱和筹码数了一遍,加上支票,他总共拥有71000美元,看来可以永远地赌下去。
他关掉了床头灯,使自己躺在黑暗中,躺在金钱中,试图依靠身体摩挲钱财而产生的快感来驱逐恐惧的心理,冀求得以入睡,然而他一闭上眼睛就又听见自己的心脏由于恐慌而跳得越来越快,最后还是不得不再次打开灯,爬下床来。
在大楼顶层的套间里,酒店的大老板埃尔弗列德·郭鲁尼伏特拿起电话,查问筹码库被佐顿赢去了多少钱,当他得知该赌档当天的利润全被佐顿赢去了以后,马上叫总机接线员传呼桑那都的第五号人物。他知道要找到这个人得花几分钟时间,而且恐怕要传呼遍酒店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没把电话挂断。他坐在那里,懒洋洋地从窗口望出去,只见近处那五彩缤纷的巨蟒一样的霓虹灯正在争辉斗艳,而远处黑沉沉野茫茫的沙漠和群山交错环绕。多少年来,在这块风水宝地上,数以千万计的赌客试图跟他的赌场较量,妄想把赌场财库里那千万资产赢进自己的腰包,到头来,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几乎都输得血本无归,有的甚至连性命都输掉了。
他在电话里听见了科里的声音——科里就是他要找的桑那都五号。郭鲁尼伏特自己是一号。
“科里,你的朋友弄得我们输得好惨啊,你能否肯定他没有做手脚?”
科里用很低的声音回答他道:“是啊,郭鲁尼伏特先生,他是我的朋友,他绝对没有耍任何花招。请您放心,他在离开这里前一定会把钱输回给我们的!”
“他要什么东西都尽量满足他,别让他跑到别的赌场去把我们的钱白白送给了别人!设法让美女缠住他!”
“别担心,我会处理的!”科里说。郭鲁尼伏特听出他的声音有点异样,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对科里开始有所戒备。科里是他安chā的间谍,负责监察赌场的运作情况,曾揭露过21点赌档的庄家和手下联合作弊骗取赌场钱财的秘密。就是由于这一杰出成果,郭鲁尼伏特本来打算破格提拔科里,但现在他有些犹豫了。
“你那帮朋友中的另一个人,那个小伙子又是什么人?他的目标是什么?他究竟在这里要干些什么?怎么会一呆就三个星期?”
“他赌得很小,只是别人的零头,但他是个好小伙。别担心,郭鲁尼伏特先生,我知道为您效劳对我意味着什么。”
“那好吧!”郭鲁尼伏特说完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科里虽然聪明却不知内情。原来赌档老板早就抱怨为什么还让神机妙算的科里留在赌场,旅店的经理也抱怨说把如此紧缺的房间让给没有多少油水的墨林和佐顿长达三个星期地占住,反而把那些来度周末的腰缠万员的新赌客拒之门外,他们都不知道郭鲁尼伏特对这三个人之间的友谊极为关注——友谊的结局将是对科里的最好的考验。
房间里的佐顿正在与是否回到赌场去的冲动作斗争。他靠在沙发上一面抽烟一面在想:现在一切都非常顺利,有了朋友,手气不错,自由自在的,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太累了,他需要在某个遥远的地方长时间地好好休息一番。
他一想到科里、戴安妮和墨林三个最要好的朋友就忍不住微笑。他们听说了很多有关他的故事,因为大家在赌场的大厅里一泡就是几个小时,谁都在抓紧赌博的空隙通过闲聊来放松一下,彼此之间又是无所不谈。佐顿虽然不是口若悬河,也不是沉默寡言,尽管他自己从不向他们提任何问题,但对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都乐意回答。小伙子墨林总是带着浓厚的兴趣对一些很尖锐的问题追根究底,佐顿也从来不会因而生气。
为了找些事来消遣,他从柜子里把皮箱拿了出来,打算收拾一下。打开箱子,一眼就看见的是一支在老家买的手枪,他对朋友们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支枪。当妻子带着儿女离开家,抛弃他去和另一个男人同居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买了这支枪想把那个男人杀死。这个反应和他的本性是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如今他还经常为此感到吃惊。当然,结果是他什么都没干,也不想有谁会受到这支枪的伤害。要把这支枪处理掉的最好办法是把它肢解后一件件地扔掉,遗憾的是他可没有这方面的本事。现在他把枪放在皮箱的一个角落,用几件衣服盖好,重新坐了下来。对于是否离开拉斯维加斯,离开金碧辉煌的赌场,他还拿不定主意。在这里他觉得舒服安全,不在乎输赢的心态是他赢钱的诀窍,更重要的是赌场把他一生的烦恼、痛苦和陷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想到自己赢了这么多的钱后,科里为他的安全担心时,不禁感激地笑了。是的,这么多的钱该怎么处理才好呢?最佳方案当然是寄给妻子了。她是个好女人,好母亲,是一个有气质有个性的好女子,即使她不念20年的夫妻感情弃他而去和另一个男人结婚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她的这些优秀品质。此刻,他们分开已经几个月了,佐顿越发清楚地看到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有权利追求幸福,有权利最大限度地去享受自己的人生。和他在一起生活时,她感到窒息,因为他虽然不是一个坏丈夫,而且是一个尽心尽力的好爸爸,但是他不可饶恕的过错是婚后的20年中不能使她这个做妻子的感到快乐。
三个朋友都知道他的这些故事,在维加斯和他们相处的三个星期就像已经过了好几年,就连在家里都不曾对任何人讲的事他都对他们和盘托出。不论是在套间的客厅里喝酒还是在咖啡馆里吃夜宵,他都对自己的故事畅所欲言。
他知道他们认为他是个冷血动物。墨林问他对子女是否拥有探视权时,他只是耸了耸肩,又问他是否会再见他的妻子和儿女时,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不可能再见面了,他们过得很快乐。”
墨林紧追着再问:“那么你呢?你过得快乐吗?”
佐顿会心地笑了,他笑小伙子墨林bī得他难以招架。
他继续笑着回答他:“是的,我很快乐。”然后就盯着小伙子的眼睛冷静地说:“再也没有别的可打听了,我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当你年长一些的时候,自然会明白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他从来不生小伙子的气,仅有一次责备他的讲话声音太大,这次也不例外。
墨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垂下双眼温和地问:“你晚上睡不着觉就是因为这个,对吗?”
佐顿承认道:“是的。”
科里不耐烦地说:“赌城里人人都睡不着觉,吃两片安眠药不就解决了吗?”
“吃了安眠药我会做噩梦。”佐顿看着他说。
“不,不!”科里嘻嘻哈哈地说,“我指的是她们。”他朝三个坐在酒吧前的妓女撇了撇嘴,佐顿也忍不住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维加斯的暗语,也才明白科里有时中断赌博声称自己要去吃两片安眠药的真正含义了。
如果还要召妓的话就只剩下今晚了,天晓得明天会不会离开维加斯。可惜连这种“安眠药”对治疗佐顿的失眠症也无丝毫效果,在来到维加斯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尝试过了。他对这种逢场作戏的事应付自如,但事后并不感到自己的紧张情绪有所放松。有天晚上,科里的一个妓女朋友游说他同时和两个妓女一起上床,还说是看在他是科里的朋友又是个好人的份上,她和她的一个好友才一块儿侍候他,只需多付50美元就可以,他于是答应了。那天晚上,有这么多的乳房贴在他身上,对他来说有种鼓舞和安慰的作用——和婴儿渴望得到母爱抚摸的那种心理一样。
不管怎么说,这些妓女为他尽了力,她们是国家的nǎi油:握着你的手,付给你感情,陪你吃饭、看演出和赌博。她们的买卖直截了当,你出钱,她服务,既不骗取你的感情也不给予虚情假意,她们只是尽量在肉欲上最大限度地满足你,而区区一张100美元的钞票比起这些来又何足挂齿?她们太便宜了,真的是太便宜了。
两个妓女临走之前还为他抹了身子和做了按摩,就像是给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重病号做的护理那样。即使在这段短暂的买来的服侍中,他也不能得到放松。她们确实比地道的安眠药要强,不会使他陷入噩梦,因为她们最终都没能做到让他入睡——他已经足足三个星期没有真正睡过好觉了。
佐顿焦虑地从床头抬起身来。他已经记不清是何时离开沙发倒在床上的,也不敢再关灯设法入睡,实在是害怕恐惧会再度袭来,那已不单是jīng神上的恐惧,同时也发展为整个人的惊恐,是那种即使有jīng神支柱也无法战胜的全身心的惊恐!他担心这样下去会发生意外,也知道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回到赌场上去。他把五万美元的支票扔进皮箱,准备只用现金和筹码来赌。
佐顿把摊在床上的东西统统塞进赢家外套的口袋后,就走出房间,下到赌场。凌晨正是赌棍们在各种赌档豪赌的黄金时间,他们或者是做完了一天的生意,在豪华餐厅酒足饭饱,带着妻子看完了演出,打发她上床或给她塞一把筹码让她自己去碰运气后,或者是出席了必要的社交活动甚至发泄完性欲之后,总之是都有了自由身,可以来和运气搏斗一番。他们站在掷骰子赌档的前排,赌档老板已为他们准备好了空白的表格,以便他们在输光了口袋里的筹码后马上签名再要1000、2000、3000……美元的筹码来继续赌下去。在天亮前的数小时内,有些男人会把全部财产都签光了还永远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佐顿的目光掠过他们,投向赌场最远的一端。
在赌场大厅的那边尽头处有个纸牌赌档,是用深灰sè栏杆围起来的一个很高雅的长椭圆形的地方,入口处有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站岗,那是因为该赔档是整个赌场中独一无二可以用现金而不是用筹码交易的,而且在铺着绿绒的桌子两边,分别设有一张高高的椅子,上面各坐着一名云梯警卫,专门在那里监视庄家收取偿付赌注时的一举一动。现在,云梯上的警卫正虎视眈眈地俯瞰着三位庄家和赌档老板的言谈举止,不过,他们那高度警惕造成的紧张气氛还是被围栏内的赌场雇员们的晚礼服稍微冲淡了一点点。佐顿开始朝这个赌档走过去,直走到能清晰地看见穿着正规晚礼服的庄家的五官为止。四名打着黑领带的“天使”——侍应生在那里为赢家唱赞歌,为输家唱挽歌。这些英俊男子的动作极为敏捷,带有美洲大陆人的魅力,为他们负责的赌档增辉不少。当佐顿走到深灰sè的入口处时,科里和墨林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科里轻轻地对他说:“他们只剩下15分钟就收档了,别进去了吧!”纸牌档总是在凌晨三点钟打烊的。
这时一个戴黑领带的天使冲着佐顿喊道:“我在准备最后一组牌了,j.a先生赌庄家牌架!”佐顿笑着点点头,他看见所有的牌倾泻在桌面上,蓝sè的背朝上重重叠叠地堆在那里,接着又被集中起来准备洗牌,那些苍白的正面不时地露出来。
佐顿问:“我带两个朋友进来,可以吗?我给他俩出赌注,按每张椅子的定额赌。”这就意味着定额是2000美元的话,佐顿每次就得出6000美元了。
“你疯了吗?你可能因此而下地狱的!”科里阻止他说。
“坐好吧,如果你的椅子疯了,我将给你百分之十的酬劳,行不行?”佐顿安慰他道。
“不行!”
科里说完就坚决地走到纸牌档的栏杆旁,靠在那里看他们赌。
佐顿回过头来问墨林:“小伙子,你愿意为我坐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吗?”
“我愿意!”小伙子墨林对他微笑着小声说。
“你会拿到百分之十的!”佐顿高兴地鼓励他。
“好的,就这么定了!”墨林说着就和佐顿一起走进了入口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戴安妮拿着刚洗好的一副牌,佐顿就坐在她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可以紧接着她拿到牌架。戴安妮向他弯着腰,低着头小声地哀求道:“佐顿,别再赌了!”当她从牌架上把牌发出时,他没有赌她手上的牌,这局戴安妮输了,输掉了赌场提供给她的20元美钞,也失去了做庄的机会,接着就把牌架传到了佐顿那里。
佐顿匆匆忙忙地把维加斯赢家外套的外口袋里面的黑sè、绿sè和红sè的筹码以及百元面额的钞票全掏了出来。他先是把一堆钞票放在墨林坐的第六号椅子前的桌面上,然后拿起牌架,放了20个黑sè的筹码在庄家的位置上。“你也照我这样办吧!”他对墨林说。墨林于是从钞票堆里数出20张百元美金,跟着他放在了庄家的位置上。
收取赌注的职员高举起一只手订下了佐顿的赌注,再朝桌面扫了一眼,看见人人都下了赌注后,他才放下手,换成了招手的姿势,对性顿唱道:“这是一张赌客的牌——”
佐顿开始发牌了,一张给职员,一张给自己,然后再给职员各发一张牌。职员又扫了一眼桌面,把这两张牌放在赌注下得最高的那位赌客的前面。那人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是什么牌,然后马上微笑着翻开放回到桌面上,他得的是不可战胜的九点!佐顿看也不看就在桌面上把自己的那两张牌翻开了,两张上面都有图案,等于零点——他输了。佐顿把牌架传给了墨林,墨林随之把它传给了下一个赌客,在这一瞬间,佐顿企图阻止墨林,但墨林的脸部表情使他忍住了,两人都没有说话。
金黄sè的牌架在桌面上缓慢地移动着。这一圈刚好lún番大砍杀,庄家和赌客lún流着输赢,没有谁能连续两次赢,也没有谁会连着输两次。佐顿一直下庄家的赌注,步步紧bī,从自己的一堆钱中已经输掉了1 美元。墨林拒绝再下赌注,几乎弃权固守。最后,牌架终于又一次传到了佐顿的面前。
他把赌注加到了2000美元的极限,又把手伸到了墨林的钱堆里,硬是抓起一把钞票扔到了庄家的位置上,再回头时才发现戴安妮已经不在他身旁的座位上了。这时候,他感觉到体内有股猛烈的冲动的力量,使他做好了全面冲击的准备。这股神秘的力量似乎能使他想要什么牌就可以让什么牌从牌架上走出来!
佐顿冷静地不带任何感情sè彩地一下子就抽中了24个直lún。到了第八lún时,栏杆内的纸牌桌旁挤满了人,个个赌客都想碰运气,下注赌庄家;到第十lún时,钱柜的职员特地从下面拿出特制的500美元的筹码——一种带有金边的乳白sè的非常漂亮的筹码。
科里紧靠着栏杆默默地注视着,戴安妮和他站在一起,佐顿第一次感到激动无比,向他们挥了挥手。
除了在佐顿赢了第13lún时,赌桌另一端的一位南美赌客情不自禁地欢呼了一声:“赌王!”在佐顿一直赌下去的时间里,赌桌四周都鸦雀无声,静得离奇。
佐顿毫不费力地从架子上把牌发出去,双手潇洒自如,从来没有出现过让一张牌绊跌或滑落的情况,更没有过使白sè的正面bào露在外的失误。每次他把自己的牌翻转开来的时候,都是用同样的带有强烈节奏感的动作,而且看也不看一眼就让主管的职员报出号码的点数。每当职员唱“这是一张赌客的牌——”时,佐顿都轻松迅速地把牌抽出来,根本就不在乎是好牌还是臭牌;当职员唱“这是一张庄家的牌——”时,佐顿就干脆利索地抽出牌来,不含任何感情因素。最终到了第25lún时,他输给了赌客,赌客的手是由职员cào作的,因为人人都在赌庄家。
佐顿把牌架传给墨林,但墨林仍然拒绝后又把它传到了下一个赌客。墨林面前也有几堆金黄sè镶边的500美元的乳白sè的筹码。由于谁都在赌庄家赢钱,所以每人就必须交给赌场百分之五的佣金,职员根据椅子号码算出佣金的总数是5000多美元,也就是说佐顿凭着那双幸运的手已经赢了十万美元,这个赌档的所有赌客也都赢了钱。
坐在高椅上的两个云梯警卫把这个消息用电话报告了赌场经理和酒店老板。纸牌档的不幸之夜对整个赌场的利润将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当然,从长远的观点来看,这并不意味就是没顶之灾,甚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对于这些偶发性的灾难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郭鲁尼伏特亲自从他的顶层套间走了下来,静悄悄地迈进栅栏,和赌档老板一起站在赌桌的另一端,仔细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等待着最后的结局。佐顿从眼角瞥见并认出了他——有一天墨林曾指着告诉他这个人是谁。
牌架沿着桌子移动,又转了一圈,依然是庄家控制着。像是害羞似的,佐顿这lún只赢了点小钱,然后,牌架又到了他的手里。
这一次,他的双手用芭蕾舞一般的优雅姿势,快速而准确无误地把牌发完,这种发牌水平简直和职业赌棍不相上下!架子上一张牌也没有了,最后翻牌的结果是:佐顿的面前放满了大堆大堆的金边乳白sè的筹码!
佐顿扔了四个这种筹码给职员的头头,对他说:“这是你们的辛苦费!”
赌档老板说:“佐顿先生,请您暂时坐在这儿,等我们把您的这些筹码、现金转成支票,行吗?”
佐顿把大把的百元钞票塞进外套口袋,连黑sè的百元筹码也一起塞了进去,桌面上剩下的许多堆全是金边乳白sè的筹码。“请你帮我数一数。”他对纸牌赌档老板说,然后站起来伸伸腿,挺挺腰,漫不经心地问赌档老板:“你能否再准备好一副牌?”
赌档老板拿不定主意,就向站在郭鲁尼伏特身旁的赌场经理请示,赌场经理摇摇头表示不可以——他早就认定佐顿是个堕落的不可救药的赌棍,这种人不输得jīng光是绝对不会离开维加斯的,今晚只不过是他鸿运高照的一夜,何必跟他计较这一夜雌雄?物极必反,明天他的牌运就会截然两样了,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走运,随着登峰造极之后,必然穷途末路无疑。这种情况,赌场经理见得多了,赌场还有无数个夜晚,每晚还有无数的利润,一夜之失跟无数之得,这就是赌场的百分比。“结束这个赌档!”赌场经理下命令道。
佐顿点点头,转过身来看了看墨林说:“别走开,你那张椅子赢的钱里有你的百分之十的酬金。”可是他出乎意料地看见墨林的眼睛有近似悲哀的表情,并听见他轻轻地说:“我不要!”
赌档的职员在清点佐顿的那些金边乳白sè筹码,把它们堆砌得整整齐齐的,这样,云梯警卫、赌档老板、赌场经理等人都可以清楚地监视着点数工作的进展了。最后,他们终于清点完毕,赌档老板抬起头来对佐顿充满敬意地说:“总数是29万美元,佐顿先生,您要把这些钱全部转换成支票吗?”佐顿点点头,他的口袋里还塞满了其他筹码和现钞,但不想把它们拿出来。
一般赌客在听到赌场经理说今晚的纸牌赌档停止营业后,纷纷离去,只有赌档老板和谁在低声地说着什么。科里走进栅栏里,站在佐顿的身旁,墨林站在另一边,他们三人穿着维加斯赢家外套站在一起,看上去活像街头的犯罪团伙。
刚刚搏杀完的佐顿实在是太疲劳了,再也没有体力去赌掷骰子或者大转盘之类的游戏了,赌21点又由于有500美元限额的规定,进度缓慢,很不过瘾,他们都不想去问津。科里说:“你不能再赌了!上帝啊,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豪赌过!如果你再赌就会必输无疑,不可能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佐顿点点头表示同意。
警卫员把佐顿的筹码和赌档老板那签了字的收据拿到赌场的金库去,戴安妮走过来和他们三个会合,并吻了吻佐顿。他们都无比兴奋,此时此地的佐顿觉得很幸福,因为他成了一个真正的英雄,而且是一个没有杀害或伤害什么人就能取得辉煌成就的英雄——他不费吹灰之力,仅仅是把一些钱押在移动的牌架上,一下子就赢了这么多的钱!
他们必须呆在原地等候金库开出支票来,墨林挖苦佐顿说:“你成了阔佬啦,可以为所欲为啦!”
科里认真地说:“他无论如何得离开维加斯!”
戴安妮捏着佐顿的手,什么也没说。佐顿的目光却盯着郭鲁尼伏特,后者正在和赌场经理以及两名从高梯上走下来的警卫站在那里窃窃私语。佐顿突然说道:“桑那都一号,我们两人赌一局,好吗?”
郭鲁尼伏特离开其他人,走到强光下,佐顿看出他的实际年龄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可能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但身板子仍然很硬朗,那头又浓又密的银发梳理得非常得体,脸sè红润,没有一丁点风烛残年的老态。佐顿还看出了当他听到不认识的人用内部电话里的特定代号称呼自己时,也只不过稍微愣了一下。
郭鲁尼伏特并不生气,回过头来对佐顿微笑着,但这句话已把他年轻时的那种疯狂的赌徒心态挑逗起来,使他身体内涌起了强烈的应战欲望。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他早已事业有成,余生有靠,尽管还会有许多压力,许多责任,许多风波,却极少有机会再去经历惊险了,要是能够在有生之年再经历一次惊涛骇浪倒是挺过瘾的,再说,他也想见识见识性顿究竟还要走多远,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忘形?
郭鲁尼伏特轻轻地问:“金库将开一张价值29万美元的支票给你,对吗?”
佐顿点点头。
郭鲁尼伏特说:“我让他们准备好一副牌,我们仅赌一手牌,不是赢成双倍就是输个jīng光,一锤定江山,而且你必须赌赌客的位置,不得赌庄家的位置!”
在纸牌赌档栅栏内的人除了佐顿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特别是负责收付赌资的职员傻乎乎地望着郭鲁尼伏特。要知道他这么干不仅是在冒输掉赌场一大笔钱的风险,而且还是与政府所规定的赌场法律背道而驰的,弄不好被州政府的赌博委员会追究起来,还要冒赌场的执照被吊销的危险!郭鲁尼伏特对他们微微一笑,下令道:“洗牌!把牌准备好!”这时纸牌赌档老板从栅栏入口处走过来,把一张黄颜sè锯齿形的支票交给佐顿,佐顿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在赌客的位置上了,接着才对郭鲁尼伏特微笑着说:“就照你说的条件赌!”
佐顿看见墨林走开,靠在了深灰sè的栏杆上。他看出墨林又在用那双探究一切的眼睛仔细地端详他,戴安妮也移动了几步站到边上,表情木然。他们的这些受惊的神态使佐顿心满意足,他现在唯一不喜欢的是要和自己的运气赌博了,他讨厌从牌架上发牌,何况还要和自己的手气赌,于是他转身向科里求助:“科里,帮我发牌,好吗?”
科里心神不定地走到发牌人的位置,按照规矩帮忙监视着收赌注的职员从桌底下拿出装牌的罐子,倒出牌来堆成一垛,准备洗牌。科里所站的位置正好在佐顿的对面,看上去他似乎有点发抖。
“佐顿,这是一个骗人的赌局。”科里小声地对佐顿说,不想让其他人听见。接着他又迅速瞄了郭鲁尼伏特一眼,对方也正好在盯着他,但他也只好豁出去了,继续不顾一切地说下去:“佐顿,你仔细听着,不管输赢,庄家总要对赌客抽水百分之二点五,每一局都如此,所以赌庄家位置的人必须交百分之五的佣金,现在赌场做庄,在这么大笔的赌注中抽水,佣金和它比起来就实在是微不足道了。你最好还是提出要求赌完一手牌后,赢者拿赌注,输者拿抽水。你明不明白这里面的奥妙?”科里的声音平淡柔和,仿佛是在和一个小孩子论理。
佐顿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了!”他几乎要说出口自己期待的就是这样,其实他内心深处并没有这种期待。这时他看见科里往旁边缩去,赶紧叫唤:“科里,科里!怎么了?你不为我发牌了吗?我不想和自己的运气作对啊,科里!”科里没有应他,径直往栅栏边走去,站在了墨林他们那儿。
职员已经洗好了牌,把他们叠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将空空的黄sè的塑料断牌卡递给佐顿,让他切牌。佐顿又一次看了看科里,科里一言不发地避开了他的眼光,佐顿只好自己探过身去切了牌。人们都拥到了桌子旁边,围栏外面的赌客看到有新的牌局,就想挤进去凑热闹,结果全被警卫挡住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就吵吵嚷嚷表示不满,这下子更吸引了大批赌客,栅栏外面马上被挤得水泄不通。突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四周顿时显得异常紧张。职员把从牌架上取出来的第一张牌翻开,那是一张七,就跟着从牌架上取出七张牌,压在槽沟下面,接着又把牌架推给佐顿。佐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还没行动,郭鲁尼伏特忽然说:“只用一只手!”职员举起他的手臂小心地说:“佐顿先生,你是赌赌客的位置的,所以我翻过手来就是你要赌的,而你翻过手来就是你要反赌庄家的,明白吗?”
佐顿微笑着说:“我明白!”
职员犹豫了一下,又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直接从牌架上发牌。”
“不,不用了!”佐顿说。此时的他处于极度兴奋之中,不仅仅是由于赢了钱,更因为他有能耐影响赌客和赌场。
职员举起手掌说:“把一张牌给我,一张牌给你自己,再把下一张牌给我,再下一张牌给你自己。”他停了停,夸张地举起手来,非常接近佐顿大声地说:“这是一张赌客的牌——”
佐顿快速敏捷地把蓝sè背面的牌从牌架上的槽沟里抽出来,他的双手再次表演出优美典雅的姿势,动作干脆利索,十分准确无误地把牌发到职员手上,后者即刻把牌翻过来,看到的是九,一下子呆若木jī——佐顿是不可能输的了!科里在他的身后喊了声:“自然九!”
佐顿今晚第一次在翻牌前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两张牌,他实际上是在赌郭鲁尼伏特的运气,所以他希望手上的是两张输牌,现在他微笑着把庄家的牌翻过来说:“自然九。”果真如此——赌成了和局!佐顿大笑道:“我太走运了!”他抬起头来看着郭鲁尼伏特问:“还继续赌吗?”
郭鲁尼伏特摇摇头,毫无表情地回答他:“不!”说完又马上转过头去对赌档老板、职员和云梯警卫说:“把赌档关了!”紧接着就站起来走出了栅栏。这场赌博使他开心,然而他更懂得适可而止,此外,虽然偶尔来这么一次惊心动魄的刺激的确够味,但美中不足的是明天还得绞尽脑汁就这次异乎寻常的豪赌去和赌博委员会摆平,还有就是看来他不得不和科里做一次长谈了,也许他以前对年轻人的看法全错了。
科里、墨林和戴安妮像保镖一样簇拥着佐顿离开纸牌赌档的围栏。科里从赌桌上拿起那张黄sè的锯齿形的支票,塞进佐顿的左上袋并且拉好拉链。佐顿笑得很开心,他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四点钟,天快亮了。“我们去吃早餐,喝咖啡吧!”佐顿说着就带他们走进充满sè情味的咖啡厅。
大家坐定后,科里说:“他赢了将近40万美元,我们必须让他离开这里!”
“佐顿,你是该离开维加斯了!你现在有钱了,足以为所欲为了!”佐顿看见墨林边说边紧紧地盯着他,这该杀的,那目光可真叫人心烦!戴安妮抚摸着佐顿的手臂,柔柔地劝道:“求求你,别再赌了!”她的眼睛有点晶莹发亮。佐顿在刹那间意识到这三个朋友就好像对着一个已经逃脱了追捕或者是从流放中得到了特赦的幸运儿一样,在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为了报答他们的这份情谊,他说:“我要与你们分享我的战利品,包括你在内,戴安妮,每人两万美元!”
三个人都有点惊讶,墨林首先反应过来,说:“等你登上了离开维加斯的飞机后,我才肯拿钱。”
戴安妮接上说:“就这么定了!你必须搭上飞机,必须离开这里!对吗,科里?”
科里可没有他俩那么侠道热肠,总认为先拿了两万美元再送佐顿上飞机与送他上了飞机后才拿两万块的区别不大,现在就拿钱其实也没啥不妥,反正都是佐顿送的,他们本来又没有想过要占他一根毫毛!但是科里也知道自己居心不纯,不敢把这番心里话说出来,同时他的第六感官告诉他:这也许是自己今生中最后一次做出的理想主义的姿态了。为了表现出自己对佐顿的真诚友谊,就只好像墨林、戴安妮这两个笨蛋那样做,只是他心中始终忿忿不平:难道他们不知道佐顿是赌疯了吗?他完全可能躲开他们又跑去赌,把赢来的钱再输个jīng光!
科里说:“我们一定要让他马上远离赌桌,必须从现在就开始看住他,直到把他送上去洛杉矶的飞机,离开此地为止!”
佐顿摇摇头,说:“我不去洛杉矶,我必须走得更远,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去。”他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美国呢!”
戴安妮说:“我们需要一张地图,让我打个电话给服务员的领班,他神通广大,可以为我们弄到一张世界地图的。”说着她就拿起镶了sè边的电话,拨给领班。这个领班确实名不虚传,以前曾经有过一次在接到通知十分钟后就找到人来为她做了人工流产的纪录。
餐桌上摆满了食物:jī蛋、成火腿、馅饼、早餐小牛排等等,应有尽有——科里点菜时活像个王子。
他们吃早餐时,墨林问佐顿:“你准备把支票寄给你的孩子吗?”他故意低着头不看佐顿,而此时佐顿正静静地审视着他。听到他的问题后,佐顿耸耸肩,他也确实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件事。出于某种原因,他有点生墨林的气,怪他太好提出这类尖锐敏感的问题了。当然,这点气仅仅存在了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科里反问墨林:“他为什么要把支票寄给孩子?他曾经是个好爸爸,尽心尽力地照料着他们,也许你下一步会问他是不是该把支票寄给他的妻子了。”他说着就笑出声来,仿佛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似的。佐顿再次感到不愉快,科里把他妻子的形象歪曲了,她还不至于那么坏。
正在喝咖啡的戴安妮放下杯子,点燃了一支烟,脸上挂着微笑,手在佐顿的襟袖间摩挲,表示着理解或其他更复杂的感情,好像他也是个女人,她要与他结盟一般。就在这时候,jīng明能干的领班亲自送来了一本地图册,佐顿从口袋里取出一张100美元的钞票奖赏他,领班在愤怒的科里还来不及干预之前就飞快地走掉了。
戴安妮打开地图册时,小伙子墨林还在追问佐顿:“感觉如何?”
“好极了!”佐顿答道。他一直微笑着,对他们的激情觉得很好笑。
科里说:“你要是再到赌桌前去,我们大家都会立刻把你拉开的,我们说到做到!”他郑重其事地举起手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后,又补充一句:“你不能再赌了!”
戴安妮把地图全摊开在桌子上,遮住了只吃了一半的食物,除了佐顿以外,大家都把身子探了过去仔细看。墨林选中了非洲的一个小城,佐顿冷淡地说他不想去非洲。
墨林把背靠回椅子上,不再和其他人研究地图了,又开始观察和揣摩佐顿。
科里突然出人意料地冒了句:“我熟悉葡萄牙那个名叫墨西达斯的小城镇。”大家过去都以为他从未离开过维加斯,现在才知道他连葡萄牙都呆过。
科里不动声sè地继续说:“是的,墨西达斯,气候温暖宜人,有迷人的海滩,还有一个小小的赌场,赔额最高限定在50元,而且每晚只营业六个小时。你可以像个大赌客那样去豪赌,再怎么样也不会伤元气。这地方听起来不错吧,佐顿?墨西达斯如何?”
“那好吧!”佐顿随意应他。
戴安妮于是就为他拟定行程表:“从洛杉矶经北极到伦敦,再飞到里斯本,然后……我认为你从这里开始应该坐小车到墨西达斯。”
“不,不是这样走法的,”科里说,“有航班直抵它附近的大城市,我忘了该城的名字了,查查地图看。必须确保他不在伦敦停留才行,那里的赌博俱乐部可是吃人不吐骨头。”
佐顿无jīng打采地说:“我得去睡了。”
科里看着他,担心地说:“上帝啊!你看起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赶快回房间去好好睡一觉吧,我们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飞机起飞前我们会叫醒你,放心地睡吧!可别再企图溜回赌场去,我和小伙子将守在入口处阻挡你!”
戴安妮说:“佐顿,请给我些钱,好给你买机票。”佐顿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百元面额的钞票放在桌子上,戴安妮认真地从中数出30张。
“全程坐头等舱也不用超过3000美元吧?”她问道。科里摇了摇头说:“顶多2000美元,你同时给他预订好旅馆房间吧。”他说着把其余的钱从桌上拿起来塞回佐顿的口袋。
佐顿站起来,又做了最后一次的劝说:“还是让我现在就把钱分给你们吧,好吗?”
墨林赶紧阻止他道:“不!现在分钱会倒霉的,等到你上了飞机再说吧!”佐顿从墨林的脸上看到了怜悯和关心。
墨林接着说:“先睡一会儿,等我们来叫你时,自然会帮你收拾好行李。”
“就这样吧!”佐顿说着就离开咖啡厅,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他知道科里和墨林将跟着他一直到走廊,非证实了他没有回到赌场不肯离去。他朦胧记得戴安妮和他吻别,甚至连科里也动情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谁能料得到像科里这样的人也去过葡萄牙呢?
佐顿进入自己的房间后,把门双重闩好,而且还把门里面的链条扣牢。现在是绝对安全了,他在床沿坐下来,突然感到一阵狂怒,头痛欲裂,全身失控一般地颤抖起来——他们凭什么竟敢向他表示温情?凭什么竟敢对他表示怜悯?他们完全没有理由这样做!他从来没有向谁抱怨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向他们乞讨过同情,更从未鼓励过他们对他表示友爱!他根本就不需要爱,爱让他恶心!
他跌落在枕头上,累得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塞满了筹码和钞票的赢家外套硌得身子难受极了。他挣扎着摆脱了它,任其滑落到地毯上,然后疲倦地闭上了双眼,以为可以立刻睡着,但那神秘的恐惧随之就向他展开了猛烈的袭击,使他的身体像触电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他的四肢不停地痉挛,完全失去了控制。
黎明的小幽灵开始钻进他那间黑暗的房子里,安静下来的佐顿想给妻子打个电话,告诉她赢钱的喜讯,但是他更明白这个电话是绝对不能打的,同时他也不可能和他的孩子或老朋友一起分享这次胜利的愉悦。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他绞尽了脑汁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炫耀好运气,可以和他一起庆祝赢钱的人!
他起床收拾行李。发财了!要去墨西达斯了!他情不自禁热泪滚滚,被极大的悲哀和愤怒彻底淹没了。蓦然,他看见了皮箱里的手枪!这时候的佐顿,思想混乱不堪,过去16个小时在赌场的拼搏又在脑海里翻腾——掷骰子赢时出现的闪光的号码,21点赌档前那双发牌的手,在椭圆形桌子上穿梭的牌,衬衫雪白的、领带漆黑的收付赌注的职员高举着手在唱叫着:“这是一张赌客的牌——”……
佐顿迅速利索地用右手举起了手枪,头脑十分清醒,然后就像他赢钱时的手势那么优雅自如地把枪口对准了自己颈部的喉管,抠动了扳机——就在这永恒的一刹那,他感到了从恐惧中得到解脱的恬适,而且在生命的最后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想到自己永远不用去墨西达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