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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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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混合着惊讶、探寻、冷漠和厌恶的目光,在良辰踏进门的那一刻,纷纷投了过来,锐利得几乎能将人射穿。

原来,隐在这扇门背后的,并不仅仅是程今一个人。

饶是良辰自认为平时已足够沉稳镇定,但在看见长沙发上的一男一女后,眉头仍旧不由得动了动。看着那张和凌亦风极为相似的面孔,她没办法做到完全不动声sè。

程今首先从沙发边跳了起来,冷冷地看了良辰一眼,仿佛有无限指责。良辰自然清楚其中含义,此时与凌亦风一同出现,立刻使得自己下午那番说辞失去百分之九十九的可信度。可是她不在乎。程今相不相信她的话,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的全部心思,统统放在眼前这对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女身上。

说是中年男女,或许不算太恰当。因为以凌亦风的年龄推算,他们如今至少也有五十岁,但也许是保养得当,外表看来十分年轻,比实际年龄小上很多。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凌亦风要带她来这里见他们?

良辰侧头去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刚进门的时候,他连一点点讶异都没表现出来,极有可能早已知道他们会出现在这里。那么,他带她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到上计程车前,他一脸笃定和坚持的模样,良辰面对此刻情形,竟一时理不出头绪。

屋子里明明宽敞开阔,可气压却似乎低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程今虽然有诸多不满,但自始至终乖乖地保持沉默。她知道,现在不是该她抱怨的时候。

果然,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目光扫过来,透出冷峻的光,“一个礼拜不见踪影,自己的公司也不管不顾!你当自己还小吗?二十八岁的人,去哪里也不会事先说一声吗?居然要让程今满世界地找你。做人做事,简直是不着边际!”

这一下,就算不看长相,良辰也能轻易断定他的身份。只是不知道,这天底下用这样的语气对儿子说话的父亲,有多少?

那边话音刚落,身侧便有了回应。不同于对方的震怒和斥责,凌亦风的语tiáo平淡似水:“我二十八岁的人,要上哪儿去没必要向其他人报备。”

程今的脸孔倏地一白。

凌亦风却不看她,只是上前一步,紧了紧还握在手里的良辰的手,道:“你们恐怕还没见过面。先介绍一下,这是苏良辰。”他转过头,看向良辰,“这两位,是我的父母。”

直到手上的力道施加过来,良辰这才意识到他们还保持着不该存在的亲密姿态,挣了挣,却被他无声地握得更紧。

这算什么?!当着程今的面,他竟然可以心安理得地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而且还大大方方地介绍给父母认识!况且,本来他们不是要来“了断”的吗?

良辰发现,自己竟越来越难猜透他的想法。

凌父显然也注意到二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极为不赞同地瞪了一眼,努力压抑怒火,眼睛瞟向良辰,长长地看了几秒,眼神意味深长。

倒是之前一直未说话的凌母,此时站了起来,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良辰面前。她穿着黑sè的对襟短袄和直脚裤,样式得体,做工jīng细,脸上的皮肤被衬得白皙细致,jīng巧的五官隐约能看见年轻时的风采。

“原来是苏小姐,幸会。”

她的声音轻柔糯软,带着极易辨认的江南水乡女子的口音。

良辰心头一震,伸手与她相握时,埋在记忆深处的某个声音渐渐与现在的重合起来。

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良辰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就在家中发生变故后不久,凌母曾经打来电话。良辰一点也不奇怪她是如何弄到电话号码的,令她惊讶的是,竟然有人能够如此漂亮地单刀直入,在说明身份之后连半句寒暄问候都没有,便直接将目的显露出来。

凌母说:“……苏小姐,阿风是我儿子,他的性格我最了解,一向眼高于顶,他看上的必然都是最好的。所以,我知道苏小姐你也一定很优秀,只不过,还是不得不请你和阿风分手。”

良辰将听筒贴在耳边,有片刻的呆滞—谁能想到,突如其来接到男友母亲的电话,结果却是要谈这种事情?彼时正值下午工作时间,办公室里还有三位同事,良辰静了静,而后语tiáo平静地说:“现在不方便,请下班后再打来,可以吗?”

结果傍晚时分,电话再度打进来。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良辰一人,她深吸了口气,问:“既然我足够好,那么又有什么理由使您要让我和凌亦风分开?”

凌母显然早料到会有此一问,答得很快:“阿风将来结婚的对象,家里早有了人眩他的脾气向来倔犟,和他父亲如出一辙,这两人闹起来,我一个人卡在中间也很为难,所以直接来找你,也希望你能清楚,越早放手对你们也越有好处。因为,无论你本人有多么的好,都是不可能嫁进我们家的,那又何必白白浪费青春呢?而阿风,如果执意要与你一起,那么以后也是有得苦头可吃的,这世上又有哪位做母亲的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凌母的声音极为温柔甜软,即使在说这番话时,依旧不失婉转低回。可以隐约听得出语气中的忧虑和焦急,但良辰听了却只是失笑—难道这是封建社会,婚姻大事还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原本良辰只是觉得荒谬,但听到最后几句,也不禁微微恼火起来。看样子,反倒像是她求之不得想要嫁进凌家了?

可是天知道,对于结婚这件还很遥远的事,她是从未认认真真考虑过的。

心情不好,语气自然变得差了。担心儿子受苦吗?良辰冷冷笑了笑:“可是,如果他心甘情愿与我一起吃苦呢?”

凌母一愣,突然冷下声音:“苏小姐你还太年轻,不能理解做母亲的心情。就算他愿意,我也不会允许。”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又说,“况且,他也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般坚定。你们隔得那么远,你能时时刻刻掌握他的举动吗?你能确定自己了解他正过着怎样的生活?知不知道,现在他身边的朋友、他的交际圈,统统都是你无法认识和参与到的……”

究竟想要说明什么呢?良辰无奈地闭了闭眼,承认自己刚才的问话可能激怒了护子心切的母亲,但对于这一连串状似暗示的问题,她的回应却显得有些轻描淡写,甚至,心不在焉:“您这次打电话来,凌亦风知道吗?”

顿时,那头有片刻的沉默。

她继续说:“我不可能仅凭一通电话便去放弃这段关系。倒不如您直接跟他说,毕竟你们是母子,您劝他考虑与我分手,绝对要比劝我更加容易成功。”

一场电话交谈不欢而散。良辰隐约记得,在她说完之后,凌母再度开口时声音硬得像石头,显然是气极了。

其实良辰也觉得有些累。工作才刚刚起步,父母虽不让她cào心家里的事,但每每看见父亲为重振事业而忙到焦头烂额时,忧心总是难免的。再加上这段远距离恋爱,以及凌母的突然搅局……良辰只觉得最近状态混乱,好几次拿起电话拨越洋长途,凌亦风却又像上次人间蒸发般,一直联系不上。

直到有一天,电话终于通了,可是接电话的人,却是一个女孩子。

听出程今声音的那一刻,良辰好像明白了凌母之前的意思,也隐隐猜到,那个所谓早已定好的儿媳人选,究竟是谁。

如今终于见到真人,与记忆中的印象重合起来,良辰却觉得眼前这位娇小婉约气质高雅的中年妇女,完全不像那种私下拆散情侣的凶恶母亲。

至于那位准儿媳,此刻正神sè复杂地盯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沉默许久的凌父终于发话:“既然来了,就先过来一起坐下再说。”

良辰看了看他,却一动不动。她来这里,不是为了谈心聊天,因此并不认为有正式坐下长谈的必要。再次抬眼,恰好对上凌亦风的眼神,上当受骗的感觉愈加强烈。或许,他早知会面临现在的局面,只是不知,目的为何?

对于她的不为所动,凌父似乎不大满意,却也不再理她,只是抬手招了招:“小今,你也过来坐。一家子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什么样子,让别人看了笑话!”语气虽仍不失严厉,但明显少了与良辰说话时的那份生疏与僵硬。

话音未落,二楼楼梯处便传来一阵轻快的下楼声,转眼间,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良辰的视线里。

这就是凌父口中的“别人”?良辰望着那张五官立体深邃的陌生面孔,心想着,这又是何方神圣?

可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只握着她的大手倏然一紧,然后迅速放开,在目光还未收回来之前,凌亦风已然从她身边离开,越过凌母,径直朝那个明显带有外国血统的年轻男子走去。

“james!”凌亦风低低地叫了声,背着所有人,眼神中带着一丝压抑的紧张和警告。

被唤做james的混血男人停下来,与他对视了两秒,这才神情慵懒地扭了扭脖子:“中午下飞机,在你床上睡了一下午,刚刚才醒。这么巧,你就回来了。快上楼来,我带了些好东西给你。”

凌亦风眼神微闪,点点头,转头看向立在门边那一束温暖光源之下的良辰,说:“等我两分钟。”

说完,迈开脚步和james一同上楼。

真是莫名其妙!良辰在心里暗咒一声。果然,跟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如今,她被独自丢在客厅里,面对三个对她并无多少好感而同时她自己也不大喜欢的人。

恐怕,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很难再找到哪个时刻是像此刻这般让人觉得如此不舒服的。在三双眼睛的环视下,良辰进退为难。倒不觉得有多尴尬,只是不认为自己应该在原本理应美好的度假前夕遭遇到这样的处境。

在凌亦风离开之后,有那么一刻,四个人全都默不作声,不说亦不动。墙上挂钟秒针的跳格声,清晰无比。

然后,程今先动了,却不是依照凌父所说的去沙发上坐下。她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眼睛牢牢地盯着良辰,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语气中不复平日的自信张扬和犀利,反倒带着真真正正的疑惑不解。

她问:“苏良辰,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

用了什么办法,才能这么长久地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即使他以为被你背叛、被你抛弃,却还是数年如一日地,对你不曾有半点忘怀!

程今第一次让心底的挫败情绪放肆蔓延,她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闭上漂亮的眼睛。虽然知道自己在这场无硝烟的战役中可能永远都做不了赢家,但却仍旧无法亲口承认这一事实,因此,问题只问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良辰微微垂眸,只觉得程今的话没头没尾,并不理解她究竟想说什么。这时,凌母踱步回到沙发前坐下,同样一脸复杂:“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不等良辰作出反应,她又接着说,“很早之前就已经定好,在小今满二十六岁那天,就是他们订婚的日期。”

良辰心头一跳。

明天,程今生日,与凌亦风订婚。而她,还拥有叶子星,他们将一同去度假。

这是多么好的安排!过了今晚,从此各有各的归宿。只是之前,凌亦风竟然从没提过一句半句,难道这才是他坚持带她回家的理由?—让她从这些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从此也就真的“一刀两断”。

虽然凌母克制得极好,良辰仍在她脸上看见一丝戒备和隐忧,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说话的腔tiáo却平静似水:“事先没人通知我,临时也没办法准备贺礼,只好先道声恭喜了。”她对着程今挑起chún角,而后重新转向凌母,“请放心,不管他们订婚与否,我与凌亦风,早就没有任何关系。再说,有家室的男人,我更加是不会去招惹的。”

凌母显然没想到良辰会如此直截了当地点破她的担忧,不禁微微一怔。

这时,一旁楼梯处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我不会和程今订婚,这也是今天我带良辰回来的原因。”

凌亦风一步步走下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神sè淡定。他看着表情倔犟坚定的良辰,心头微微一紧。刚才她的那番话一字不落地被他全数听见,倘若不是她在强撑着,那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原因—她根本早就不爱他了。否则,又怎么可能若无其事而又坚决无比地做出表态,彻底撇清了二人的关系?

或许,一直以来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凌亦风收回目光,转向其余三人,淡淡地说:“明天的订婚仪式,就此取消吧。”

“你说什么?”凌父终于站了起来,因为震怒,连嘴角都开始隐隐抽搐,“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吗?这种事情,是可以任由着你胡闹的?!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你……”

话没说完,就被凌母打断。她看了丈夫一眼,也站起身,虽然颇不赞同地皱眉,但语气明显更为缓和:“阿风,婚姻大事,这是多严肃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既然之前早已经定好了,现在怎么可以说取消就取消?”她转头看了看一直保持沉默的良辰,意味深长地接着道,“况且,我不认为你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可以解释自己的任意妄为。”

这个时候,端坐在沙发上的程今早已脸sè苍白,双手紧握,一语不发。

一时间,突然静了下来。

凌亦风微垂眼睫,抬了抬chún角。这场所谓的早已定好的婚姻,从来都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虽然父亲的话被突然打断了,但他很清楚他想说的是什么。

恐怕,盛怒之下的父亲,是真的希望他这个忤逆儿子干脆在当初病死在大洋彼岸,省得日后处处惹他生气,难讨半点欢心。

如今想起那段在美国打黑工赚钱、病倒了也无人照应的日子,凌亦风已经感觉十分遥远,可却从来没有半分后悔的意思。为了苏良辰,他可以毅然反抗所有阻碍他们的力量。他以为她会一直和他一起,即使不能同在一处,至少,jīng神上是互相倚靠的。

可是,他错得离谱。

然而,更加离谱的是,纵然如此,他仍像着了魔一般,对这个看样子并不把他当一回事的女人,又爱又恨。

“……的确没什么更好的理由。”他淡笑,接着凌母的话说道,“我们都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早就绑住对方。更何况,我认为就算要订婚或者结婚,她,都会是更好的选择。”

良辰微一皱眉,那双狭长幽黑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其间闪动着复杂的光芒;还有那只修长的手指,堪堪指向她的方向。

形势突然有了逆转,数道目光齐刷刷跟过来,一时间矛盾的焦点已顺利地由凌亦风那边转移到她的身上。

“你是说……”凌父沉着声音,瞟了瞟良辰,“你要和她结婚?”

凌亦风双手chā在裤袋中站着,并没立刻回答,而是盯着那个皱着眉心的女子,微微沉吟。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云淡风轻却又不无嘲讽地说:“那只是一个假设。目前,我并不想和任何一个人一起,迈入那个神圣的殿堂。”

良辰冲出凌家大门的时候,手脚冰冷,零度以下的空气几乎冻裂她的脸颊。然而,更加寒冷的,却是她的心。

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步bī近。良辰突然停下来,回过身,那人已经近在眼前。

她忽地扬起手,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清冷的空气中。

“凌亦风,你浑蛋。”手掌热辣辣的痛,声音却冷到极致。

“……你发什么疯!”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那只冰冷的手从脸上划过,凌亦风迅速一把扣住,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发疯的人是你!”良辰用尽力气挣扎。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发现男女的力量有多么悬殊,但却是头一次使不出力来。明明有无数的怒意和怨恨,却偏偏找不到出口。当穿着高跟鞋的脚直接踢在对方的小腿上,而眼前的人却不为所动时,她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浑身的力气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似的,剩下的只有浓重的疲惫。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累,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的手腕被牢牢捏祝抬起头,背光之中,眼前的景象晦暗不明,她被高大的yīn影笼罩着,心底的寒意泛上来,化作一声冷笑。

“凌亦风,难道在你心里,我真就这么容易被糟践吗?……从前你移情别恋,那是我识人不清,自认倒霉了。可是现在,凭什么又拿我来当挡箭牌?这就是你今晚坚持带我来的目的?因为不想被婚姻束缚,所以拉了我来,随便想了一番说辞?……从什么时候起,我竟要沦为你众多选择中的一个?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无论我是不是你所谓的‘更好’的选择,我都不稀罕。”她停了停,目光沉寂空泛,“……现在,请你放开我。”

那只手果然慢慢松开了。

昏暗夜sè下,凌亦风微微动了动眉。良辰往后退了一步,不再看他,有一丝疼痛直接钻到心里,却不知是否来自于被他紧握的手腕。

良辰转过身,疼得几乎要掉泪。她怕自己忍不住,只好咬住chún,匆忙离开。

这一次,身后一片寂静。

计程车在路上飞驰,似乎开夜班的司机师傅也想做完生意早些回家。这个寒冷的冬日深夜,恐怕再没什么会比洗个热水澡然后爬上床睡觉要来得更加温暖幸福的了。

良辰一路晕晕乎乎,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在出发后不久,便有黑sè的轿车紧随其后,一直跟到她家门口。

下了车,身后随即射来强烈的灯光,紧跟着是刹车声、关门声。良辰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看,xiōng口再次涌起无边的疲惫。

“把话说清楚。”凌亦风从yīn影里走出来,语气严肃而生硬。

良辰只当做没听见,扭头就往楼里走。

“什么叫做我移情别恋,你识人不清?”脚步跟上的同时,追问声也bī迫上来,“你不喝酒也会说胡话吗?或是说你失忆了,完全记不得,当初是谁说自己爱上别人,提出分手的?”

那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质问和显而易见的嘲弄,迫使良辰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抿着chún。她回过身,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低低地说:“……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凌亦风皱眉,诧异地发现良辰的脸sè竟然苍白无比,隐隐感觉她似乎已经疲倦至极,就连一向清澈bī人的眼睛,此刻也只剩暗灰的无奈和索然。可是,心里的疑问仍在不断扩大,有些话,不得不在今夜问个清楚。

他不着痕迹地向旁边移了一步,良辰肩头凌乱的发丝,飞舞的弧度似乎小了一些。他双手揣在裤袋里,眼神清亮:“还有你在酒吧里说的,我是不甘心被你抢先提了分手……苏良辰,我只觉得奇怪,为什么到头来,反而好像你才是有理的那一个?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不起你似的。”还有那天傍晚,公司楼下,她用冷淡而坚决的口吻说:……凌亦风,谁都有权利对我说这个字,偏偏只有你不行。

这一切,联系起来,全都显得那么怪异。所以,在她离开后,他开了车追出来。他需要一个解释,并且隐约觉得,这个解释十分重要。

良辰静静地看着眼前流露出疑惑神态的人,也很诧异。她没想到,竟有人能装无辜装得像真的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头也闪过一丝怀疑,可是,究竟要怀疑什么?这源头又在哪里?她抓不住因为,这几乎是一闪而逝的感觉。况且,更值得相信的,应该是自己亲眼所见的情形。

—温暖的豪华公寓,全裸的男人,和半裸的女人;泛着暧昧气息的凌乱的被单;挑衅得胜的眼神……

当时她很没有骨气地,几乎落荒而逃。明明错的不是她,明明该有足够的气势和理由,直接冲进去狠狠羞辱那个背叛自己的人。

可是,她做不到。

那时的她,太骄傲,生怕见到他弃若敝屣的眼神。况且,一切昭然若揭,纵使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这种背叛也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因此,回国后,她打通了电话。

她说:“我们分手吧,我不再爱你。”生怕再晚一点,就会沦为弃妇。

而在美国所见的一切,多年来都是个秘密,恰好可以替她保留住那份高傲的自尊。

可是现在,良辰突然觉得这些全都没有了意义。像这样你追我赶的状态,已经快让她jīng疲力竭,而这个黑锅,她也不想再背。

“凌亦风,”她闭了闭眼,平稳的气息中带着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颤抖,“bī我说出来,又有什么好处呢?当年程今衣不蔽体地从你身边坐起来,那幅情形,我根本不想再回忆第二次。你知道当时我觉得有多么恶心吗?当然,你肯定不清楚。因为,那个时候,你还在满足的沉睡当中呢。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既然你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为什么你还迟迟没向我提分手?是在犹豫吗?还是另有想法,以为我不知道,所以多拖一天算一天?”她停了停,灯光下,凌亦风震惊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

顾不了这么多,既然已经说开了,就没有理由不给个完整的谢幕。

“……可是,倒真要感谢你的‘体谅’。至少,在无意间保全了我的颜面。只是没想到,当时你竟然还能一直追问我分手的理由!我是被你bī急了,所以才说爱上了别人。那时听到这句话,你是什么感受?或许你会松一口气,因为那代表有错的并非只是你一个人。但是,到如今,你怎么做得到完全抹掉你的那些不光彩,而把当初的分手全部归罪于我?”

时值深夜,一楼管理员披着棉大衣,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眨了眨眼睛,他认出门口站着的女子,低声叫了句:“苏小姐?”

良辰如梦初醒,回过头,好半天才费力地挤出一个微笑。

原本立于身前的人,早已失去了踪影。连带那台黑sè的车,一同隐于夜幕之中。

清冷异常的空气,在四周流动。良辰的耳畔嗡嗡作响,闭上眼,浮现出的是凌亦风莫名复杂的神sè。

他离开之前,盯着她,之前一直微皱着的眉终于一点点地松开,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然后,一字一句,淡淡地说:“苏良辰,原来,你对我的信任就只有那么一点。”

不夹杂任何凌厉的气息,仿佛只有万分灰心,说完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一场大雨,在深夜降临,毫无预兆地铺天盖地。

对于原定行程被突然阻碍、不得不取消这一事实,叶子星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反观良辰,倒似乎并不太在意,或者更确切地说,整个半天下来,她都好像心不在焉。

电视里正播报地方台的午间新闻,叶子星右手揣在口袋里将某个小巧的物件攥了又攥,终于起身走向厨房。

简单质朴的居家服,女人细致纤巧的背影,加上满室饭菜飘香,这大概可以算是每个想要安定下来的男人眼中最美好的画面了。所以,叶子星倚在门框边,静静地,并不出声。隔着极淡的油烟,只觉得这一场景值得用任何东西去换龋。

抽油烟机呼呼地转着,良辰也完全没有听见之前的脚步声,直到侧身去取碗筷,这才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早已有人安静地立在身后。她不自觉地一惊,碰翻了斜靠在锅边的锅铲,几滴油沫星子顺势带了出来,几乎溅到衣袖撩高的手臂上。

还来不及抽气,腰上已被轻轻一带,远离了炉灶。叶子星眯起眼睛,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看来让你下厨果然还是一件存在风险的事。”

良辰先是一怔,继而也微笑。回想起早几年在他的指导下锻炼厨艺时的情形,也是惊险连连。

“最近好像很容易受到惊吓啊!”叶子星看她一眼,捋高了衣袖,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有心事?”

良辰微微抬了抬眉角,那些放在心底的事,怎么可以对他说?于是只好违心地摇头。

眼前穿着高档衬衫的男人已然取代了她先前的位置,开始施展拳脚,她却还围着围裙,若有所思地立在一旁。忽然之间心里升起一些感动,同时也有一些气愤—如此这般的生活状态,在旁人眼里恐怕早已至臻完美;自己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又还有什么不满足?偏偏总要去想那些陈年旧事,去想那个明明早该断了联系却又还在不停地彼此纠缠的男人。

良辰还在怔忡,冷不防额前一痛,只见叶子星收回修长的手指,努了努嘴:“快去摆碗筷,五分钟后上桌!”

饭厅正对着观景阳台。可惜严严冬日里的这场雨,灰暗yīn晦,天地之间仿佛都蒙上一层并不讨喜的颓败之sè,毫无景致可言。

饭毕,叶子星搁下筷子,叹了口气:“原本为你安排了温泉和大餐,这回全泡汤了。”

良辰将抽纸递过去,不以为意:“只好等下次,总还是有机会的。”

静了两秒,叶子星突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眼里光芒闪烁:“可是我不想再等了。”

良辰还没反应,他已迅速站了起来,温厚的手掌捏住她纤长的手指,单膝跪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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