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脸上的笑容一点儿一点儿淡去,其实他原本自内心深处可怜这位皇姐,这也是父皇留存在世上唯一一个女儿,可是因为她出嫁以后,与夫家的和睦与变化,而令他心底生厌。特别是在今日,她的幸福更加衬托妍姝的不幸,她的得意更加重了妍姝的失意。同样是公主,一个嫁得甘愿,一个嫁得委屈。一个因为算计,一个缘于坚守。这让他心中极为不平衡,也极不舒服。
看到皇上的神sè冷峻起来,翠花公主只得将画轴呈上,她面露忧虑之sè,心下黯然。
李进朝与随行侍卫费扬古将那画轴展开,才刚刚展开一半,费扬古已然暗叫不好,他的英眉微微拧在一处,面露忧sè。
当那幅画完全在皇上面前展开时,皇上愣住了。
“这是什么?”他问。
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李进朝与随行的太监宫女,自是看不明白的。
可是费扬古、明珠等人则心如明镜,一扫之下即洞悉一切。
翠花公主已是知道的,可是她不敢说。
她只是无言地收敛了一切神sè,无声无息地跪了下去。
那幅画儿上画的是宋太祖赵匡胤与开国勋臣的饮宴图。
宋太祖开国立朝是由于部下在陈桥黄袍加身才促成的,他的皇权取自北周柴家,所以非正道,于是登基之后自己也时常担心这样的帝权更迭之事会在部下身上重演。同时也为了防止国家再次出现分裂割据的局面,为加qiáng中央集权统治,所以在酒席上对手握重兵的将领们做了一番推心置腹的劝说,以高官厚禄为条件,解除了将领们的兵权。因为是在酒席上做出的决策,所以史称“杯酒释兵权”。
比起历朝历代,皇帝对于开国功臣的杀戮与打压,宋太祖无疑是最平和、最富有智慧的一位,他用这样的方式不动声sè、不启刀戈、不见血腥地实现了皇权巩固,也保全了那些勋臣们,使他们得以善终,得到了皆大欢喜的局面。
但是历史对于宋太祖的此举却是毁誉参半,有人认为他是仁慈而富有远见的,也有人认为他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样的做法带有对内严防的性质,直接造成内政腐朽。在外患qiáng烈的背景下,削夺大将兵权也削弱了部队的作战能力,皇帝直接掌握兵权,不懂军事的文官控制军队,武将频繁tiáo动,致使宋朝与辽、西夏、金的战争连连败北,无力解决边患,军事积弱,而国家积贫。
在这个时候,翠花公主拿着这幅画出宫,是什么意思?
是要给讷尔杜还是给鳌拜看的?
是提醒他们警剔小心?
是要他们收敛,还是要他们改变一种方式与皇权对抗?
这里面传递的内容太过复杂,也太过诡异,但是无论如何,宫内宫外暗通消息,且这消息涉及政务,这都是皇上所不允许的。
“这是谁画的?”皇上用手指轻轻抚摸那画上的sè彩,再看纸张与墨迹,显然是新作。
翠花公主紧咬着朱chún,不敢开口。
“皇姐应当知道这画里的意思。可否替朕解说解说?”皇上又问,“朕知道,皇姐在帮着朕。”
他面sè异常平静,平静得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真的好像在向自己的姐姐请教问题。
那一刻,翠花公主恍惚了,泪水悄悄蕴满她的双眼,她就傻傻地全招了。“这是宋太祖饮宴图,说的是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前儿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讷尔杜回家的时候都告诉了臣妾,臣妾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他们为人臣子,做得有些不对,可是一个是夫,一个是叔公,臣妾哪里有劝说的资格。又怕他们继续闹下去伤了皇上的心,所以急匆匆入宫来找昭妃娘娘讨个方法。”
皇上点了点头,面上笑意不减:“是她给皇姐出了这个主意?”
“是。”翠花公主点了点头,“先前臣妾也不懂。昭妃娘娘听了臣妾讲的事情,也没说什么,就画了这幅画,她说把它带给讷尔杜,再让讷尔杜呈给鳌拜,他们自当收敛。”
“自当收敛?”皇上笑了起来,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哦,多亏皇姐如此解释,否则朕还以为这画里隐含的意思是劝人可以学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呢。”
仿佛是句玩笑,可是在场众人谁会以为这是玩笑。
翠花公主原本红润的面sè突然变得如纸一般惨白,她怔在那里,险些昏了过去。
“皇姐的好意,朕自是心领了,可是这幅画,不同的人看了会有不一样的想法,未免再生波折,还是留在朕这里的好。”皇上说着,便命人将画收了起来。
翠花公主呆呆地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皇姐,该出宫了!”皇上眼中似笑非笑,又隐着一层忧虑,里面似乎含着暗暗的警告。
翠花公主茫然地跪了安,正要向宫门外走去,只听皇上又淡淡地说了句:“皇姐刚刚下嫁没多久,还是要好好帮着讷尔杜理家才是,这宫里要是回得太勤了,也怕会惹人生议、徒生事非。”
“是。”翠花公主噙着泪,颤颤巍巍地上了车。
车马启动,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正在此时,福全急匆匆地赶来,他远远地只看到翠花公主上车离去,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来了以后只是一把将皇上搂住,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皇上千万不要妄动,这会儿是不能出宫去看妍姝的。她原本身子就弱,您去了,不管能不能见成,必惹她伤心。若是又哭上一阵子,实在太伤身体。况且,皇上刚刚亲政,那些辅臣和铁帽子王们正瞪大眼睛盯着皇上呢,千万别给他们送把柄。”
皇上轻轻一挣,向后退了两步,让自己和福全保持一点儿距离,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兄长:“你呢?你又是受了何人所托,来当说客?”
福全愣了:“皇上说什么?”
皇上脸上冷如han潭,眼中受伤的神sè如同原本在草原上跑得正欢却突然挨了一箭的小马驹,他指着宫外翠花公主远去的车驾:“你们,一个是朕的姐姐,一个是朕的兄长,谁来关心关心朕心里的苦?就只会想着替别人当说客。是太皇太后让你来的吧。朕的一举一动,是吃饭还是出恭,都在她的监视之下,稍有不满意,就横阻竖拦的。你们怎么那么听她的话,偏偏帮着她来圈着朕?”
福全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眸中是星河般灿烂的璀璨:“还记得那年皇阿玛在书房里考问咱们长大以后的志向吗?”
皇上没有言语,但是他是永远也忘不了的,皇阿玛怀里抱着小四弟,问福全和自己,若是他百年以后,让小四弟继承皇位,福全和自己会怎样。
福全说:“愿当贤王。”
而自己则瞪着皇阿玛问道:“为什么是小四弟当皇上,为什么我不能当皇上?”
好像皇阿玛,并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