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6 章
然
“是蛇毒。”东珠神sè笃定。
苏麻喇姑一脸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东珠:“这不可能,太皇太后一向深居简出,这宫里又不是在野外草甸子上,怎么会有蛇毒?”
东珠:“太皇太后病发之时已近亥时,而宴席在午时三刻就散了,若是席面上的吃食引起的,那早就该发作了。嬷嬷才刚不是说,今日太皇太后心情烦躁,连晚膳都没用,只在睡前服用了两枚镇定安神的蛇胆?”
苏麻喇姑面sè变了又变:“那……那是草原上的养身旧例,宁神清火,延年美容的,服了好些年,不应当啊。而且最近这一批,还是慧妃娘娘供奉的……”
苏麻喇姑说完,就像被电击一样立即怔住,以手紧紧掩住自己的嘴,惊愕得不能自已,立时跪下,嘴里胡乱地呢喃着:“不不会的,慧主子不会的奴婢糊涂了,是奴婢胡言乱语,奴婢该死!”
东珠扶起苏麻喇姑:“嬷嬷,现在还不是清算幕后之人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对症下药,从太皇太后毒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再晚,就真的没治了。”
苏麻喇姑紧紧拉着东珠的手,一脸无助,更是一脸的悲痛:“娘娘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东珠:“请嬷嬷将那些剩下的蛇胆取来,再派人悄悄去太医院请孙之鼎过来,此事重大,我也只是推断,一切还要让孙大人确认才行。”
苏麻喇姑怔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孙之鼎,那个年纪轻轻的院使他,行吗?”
东珠:“嬷嬷尽管信我,如今我全族的性命都与太皇太后连在一处,我是不会有异心的,且孙之鼎年纪虽轻,却医术过人,而且正因为年纪轻,才与各方势力无缘,这个时候,也最为可靠。”
苏麻喇姑听了,觉得有理,立时下去行事。
东珠看着床榻上人事不省的孝庄,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东珠心中暗想,人生就是这样奇妙,当初认定孝庄就是谋害祖母的凶手,有多少次都想亲手杀了这个伪善的女人报仇。可如今她的性命就掌握在自己手上,却要因为时势而放过她,多么滑稽,又多么不甘,但她必须这样做。
是的,东珠不同旁人,从小见闻广博、睿智慧敏的她,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在繁乱无章的信息中理清头绪。时间、事件、人物、动因、条件以及利益,这一切汇总在一处,让她立时便得出了整个事件的核心,有人要孝庄死。不仅要孝庄死,还要让自己背上这个罪名,从而让康熙与鳌拜和遏必隆两方势力鹬蚌相争。
虽然东珠一时还猜不透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要阻止这一切。当她从孝庄的状态和饮食细节推断出孝庄所中的是蛇毒之后,她便知道,孝庄有救了。因为孙之鼎,是自己的师父那个明末清初最传奇的女子的关门弟子,师父手中有和洋人一起共同研究的血清。那个东西,正是一切蛇毒的克星,以师父的济世之心,想来这绝技已经传给了孙之鼎。
果然,半刻钟以后,孙之鼎赶来,在验看过余下的蛇胆以及孝庄的脉象之后,当下便确诊为蛇毒,并为孝庄服下了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蛇毒血清,而后又用传统中医古方加入全蝎、蜈蚣,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将孝庄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
整个救治过程中,孝庄逐渐恢复意识,更从苏麻喇姑的叙述中了解了事态的全部过程,而后她一直静默着,没有言语,目光也有些飘忽,这让苏麻喇姑感到有些恐慌。
“奴婢去请皇上过来吧!”苏麻喇姑声音有些发颤。
不料,就在苏麻喇姑起身刚要离开时,却被孝庄伸手拉住。
苏麻喇姑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太皇太后!”
“别慌,你忘了,哀家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不管情势多急多乱,咱们不能慌。”孝庄的tiáo子缓缓的、柔柔的。
苏麻喇姑眼中的泪水立时滚落,跪伏在孝庄床边:“又听到太皇太后的教训了,真好!可是,外面的情况真的不太好,达尔罕王领着那些个蒙古王公在乾清宫,他们撺掇皇上要立即捕杀鳌拜jiān党。还有昭妃,还顶着毒害皇后和您的罪名,这些事情”
孝庄轻轻拍了拍苏麻喇姑的手,以示安慰:“若是哀家真的两眼一闭,就这样归了西,那外面的事,你我可还顾得了分毫?”
苏麻喇姑神sè一滞,未敢接语。
孝庄笑了:“所以啊,你急个什么劲儿。既然有人希望哀家不在了,那哀家就不chā手,就这么静静地在边上看他们闹去。”
“可是,这要出大乱子啊!万一,奴婢是说万一皇上和这些蒙古卫队敌不过鳌拜那些人,那怎么办?况且,昭妃娘娘才刚救了您,她”
孝庄摆了摆手,示意苏麻喇姑禁言,然后打了个手势。
苏麻喇姑会意,上前将孝庄扶了起来,让她倚在厚厚的靠枕前,半躺半坐在床上。
“去吧,叫昭妃进来。叮嘱孙之鼎,今夜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孝庄面sè沉静,不容置疑。
苏麻喇姑一脸疑虑悄悄退下。
很快,东珠捧着汤药上前,像寻常女儿一样乖巧地坐在孝庄床边,用汤勺搅动药汁,又试了试温度,然后送到孝庄跟前。
“这一剂才刚煮好,赶紧服下,以后每隔一个时辰,还有一碗。明天这个时候,若能恢复气力,才算真的脱险。”东珠将药汤一勺一勺送入孝庄口中。
孝庄也不答话,极为顺从地配合着,直至一碗药喝了个干干净净。
东珠又掏出帕子为孝庄擦拭了一下chún角:“是时候请皇上过来了。”
孝庄冷幽幽地笑了,目光盯着东珠:“到底还是缺了些城府,就这么急着到皇上跟前摆功吗?”
东珠愣住,对上孝庄的眼眸。
孝庄收敛了chún边一抹残笑,目光凌厉如剑:“别以为你救了哀家,就能以功臣自居。说到底,你仍是这局中的要子,是这场风bào的中心,是大清的祸水。”
东珠很是意外,她甚至不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于是她伸出手要去摸孝庄的额头,以确定孝庄是不是在发烧说胡话,不料她的手却被孝庄牢牢攥住,捏得生疼。
“毒是你解的,但亦有可能是你下的,否则你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当然,若不是你,也有可能会是旁人,可无论如何,这都是因为你的心和你身后的势力没有真正归顺皇上,所以,终究是你在生事,抑或是旁人借你生事,可说到底,皆因你而起。所以,你没有功,只有罪,你于哀家也无恩,明白吗?”孝庄面sè冷冽,一字一句。
东珠突然便不合时宜地笑了,一边笑,一边不住地摇头,慢慢地,眼中竟然有了些泪意。
当真可笑,什么叫铁石心肠,东珠今日方才真正领教。任自己再聪慧,再机敏,跟眼前的孝庄比起来,都显得yòu稚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