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套
“二伯母,若是明天大伯母再来,你就说,是我不让给的。”想起韦氏的“圣母”性格,文瑾觉得,还是提前为她安排好说辞。
果然,韦氏瞪她一眼。
“二伯母,不光是我,文翰哥也太瘦了,我们每天包谷面野菜都吃不饱,大伯母也没说送来一粒米,难道只能我们爱文才弟弟,她就不该爱文翰哥和我吗?”
再圣母的性格,在对待自己儿子的事情上,多少还是会偏心些的,文瑾的话,让韦氏又叹了口气。
“大夫给我看病时,不也说过让文翰哥补养补养吗?二伯母,他正长身体,你就不怕他身体熬坏了,不长个子,将来,将来不能延续钱家的香火吗?”
韦氏没想到文瑾小小年纪,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连回答都忘了。
文瑾的话,和韦氏一贯所受的教育背道而驰,虽然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坚决地想要摒弃在耳朵之外,过了一会儿,她才咳嗽下,语气严厉地道:“文瑾!你怎么能妄论大人的是非?”
“是!二伯母,我,我错了。”文瑾语气十分委屈,哭了起来,“可是大伯母,从来就没爱过我,没关心过我,哪怕一丁点儿的关心,都没有,呜呜”
韦氏又叹气,忍不住用同情地看看文瑾,然后便低下头一声不吭地贴饼子,她心里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和焦氏一般见识。
文瑾见哭得韦氏心软,趁机说道:“二伯母,大伯母若不拿东西来换,我绝不给她核桃。”
韦氏没想到文瑾这么犟,又不好再惹孩子伤心,只好答应下来。
文翰一直默默地看着,刚开始文瑾想去隔壁,他很失望,后来看出点端倪,心里忍不住赞一声,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吃饭的时候,把最黄最脆的那块饼子挑出来,放在文瑾面前。
没想到,第二天一粒山货也没采着。
大山伯这一队,因为每天都满载而归,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的胆子也越来越大,这天,晨曦还没升起,人们就出发了。
“大山伯,怎么这么早啊,天还没亮呢!”文瑾揉着眼睛,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韦氏把贴饼子和咸菜放在布包里,让他俩路上吃。
“小孩子就是不懂事,眼看秋天都要过去了,树上的栗子,都落了大半儿,你不急,当大人的还能不急吗?”柴冬生摇着头,端着架子道。
“明都知道山上有狼,还要这么早!”文瑾的话,让大人都沉默了。
柴冬生不高兴地呵斥:“就你多嘴!”
“文瑾说得有道理,一会儿到了山脚,咱们还是歇一歇吧。”大山伯赞许地文瑾一眼,他是这群人里领头的,威信比柴冬生高了不知多少倍,话语一出,没有一个人有异议,毕竟钱财没有命重要。
五里山路,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在山溪的旁边,大家各找地方坐了下来,文翰从布口袋拿出贴饼子,递给文瑾,两兄弟一口饼子,一口咸菜地吃起来。
柴冬生十分气愤地瞪着这边,他认为文瑾是因为没吃饭,才拿狼来说事。
文翰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他从小就是乖孩子,不习惯有人用这样的眼光盯着。
“哥哥,我若说得不对,大山伯会听吗?他咱们这些人,哪个比他懂得更多?吃饭,别理他。”文瑾轻轻捅了堂兄一下,文翰jīng神一振,腰背又挺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都坚毅了许多。
“哈哈哈,大山,你们怎不上山呢?”又来了一伙人,领头的是屠夫张三虎,最近大家忙,再说有山货打牙祭,没人想起吃肉,屠夫只好兼职赶山,捞点外快。
“天还早,等等再说吧,西岗有狼呢。”大山伯好心提醒。
“早就跑走了。”张三虎不屑,大概觉得自己太过张狂,补了一句,“这几天我们都是这么早的。”
那一群人喧哗着走了,柴冬生站起来,期待地看着大山伯,见对方低头看着溪水,根本不为所动,他犹犹豫豫地想追上前面的人,大概怕人家不接受,最后只得坐下,却狠狠瞪了文瑾一眼。
太阳终于在山头露出半张笑脸,柴冬生又耐不住了,站起来催促大山伯:“这下可以走了吧?眼看秋天都过去了。”
大山伯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其实他心里也着急,忍不住对着山顶望了望。
“打狼呀——,狼来了——”山上忽然传来呼喊声,因为回声,四处飘荡,也判断不出到底是哪里喊的。
溪水边的人,都警惕地看着上面,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棍子。山上除了狼,还有蛇虫,他们一边走,要一边在荒草上敲打,现在,又作为防身武器了。
“过来!”大山伯对文瑾和文翰招手,示意他俩到他身边去。
文瑾心里涌出感动,跟着文翰跑过去,站在大人围成的圈子里。
山上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近,刚才走进山林的张屠夫一伙,又急匆匆跑出来,他身后有两人抬着用树枝绑成的担架,上面的人衣服残破,露出血琳琳的肩膀。
看到大山伯,张屠夫有些讪讪地扭过头去。
“大山哥,别去了,狼窝就在头顶,半山腰。”张屠夫的后面,有人好意提醒道。
“不落单还是没事的,都怪齐旺,看上一把山菇,一个人跑去摘,让狼抓到了空子。”张屠夫辩解道。
抬人的和伤者,是兄弟,他们也不言语,低头脚步迈得飞快,其他的人,还有想上山的,都磨磨蹭蹭站在大山附近,包括张屠夫。
“咱们两拨和一处,人多,把狼赶跑吧。”
大山伯回头望望:“这么大的山,哪里找狼呢?我也想把它赶走啊。”
张屠夫眼里闪过失望,低头用脚在地上蹭了蹭:“大山,你是猎人,害怕狼吗?我也带刀着呢,咱们上山吧。”
有人已经走远,有人闻听站住了,王大山很犹豫,最后还是掉转头:“回吧!”
刚刚出了事,没人敢冒险,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文瑾就是不甘心的一个,她走到大山伯的身边:“我们趁着人多,不如下点套子或挖个陷阱,把狼抓了才是正经,不然,明天还不是一样危险呀。”
张屠夫撇撇嘴:“说得轻巧,下套子都是家传的秘密,你懂吗?”
文瑾想说懂,最后忍住了,既然是不传之秘,这抓着了狼,就是大功一件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有说有笑的出镇子,偃旗息鼓无jīng打采地返回来,别提多沮丧了。
镇子前面,围了一群人,走近才看到那里贴了一张告示。
“秀才,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张屠夫喊,他情绪早就缓过来了。他平日里杀猪就是进项,一家人吃穿不愁,不像其他人,若是秋天收入不好,一年的日子都难过。
文翰念起布告摇头晃脑,文瑾站在后面,使劲憋着笑,两人的模样,把其他人给逗笑了,刚才低靡的情绪略略好了些。
其实私塾的先生和学生,全都一念书就这么晃头,所有人都见怪不怪,只有文瑾例外。
县太爷发出悬赏令,打死狼的猎户,有重奖。
“唉,咱也不图什么赏赐,若是谁把狼打死,能让赶山就好了。”文翰自言自语,钻出人群往家走,一群人各回各家,最后只有王大山和他俩一路。
“大山伯,我想请你帮个忙!”文瑾央求道。
“行!”真是热心肠,毫不犹豫的回答,显得十分爽快。
“大山伯,我会下套儿。”在柴扉前面,文瑾瞧瞧四下无人,低声说道。
“你怎么会?”大山伯惊奇地挑起眉毛。
“我在书上看的。”钱家大爷在世时,家里的男孩子都有书念,文瑾六岁启蒙,到大爷过世,虽然在私塾只有一年半,但算是识字的。
“三叔的书里吗?”文翰热切地问,他最佩服文瑾的父亲,念书多,还在外历练,见多识广。
“嗯哪。”文瑾含糊地回答。
“怎么下?”大山伯刚问出口,立刻便脸红起来,他并不是想套取文瑾的秘密,只是好奇而已。
“其实简单得很,就是拿细铁丝弄个活套,横着绑在狼常常出没的树上,狼经过时,若是不察,头便进去了,然后,一拉,活套紧了,便退不出来,越拉越紧。”
文瑾边说边比划,大山伯和文翰立刻就听懂了,并且,也觉得是可行的。
“咱们准备一下,我去找几个人,把套儿下上。到时抓了狼,都是你们兄妹的。”
“这怎么行?咱们平分。”
大山伯脸上又红了:“不不,还是归你们。”
“不行,大山伯也是出了力的。”文翰说道。
大山伯脸更红:“听说有窝狼崽,抓了大狼,那个狼崽归我就成。”
“大狼也有你的份儿。”文瑾和文翰一起说道。
“呵呵,不争了,只要今后,你俩让我用这个法子套猎物就成,你们还得修房子,铁丝就由我准备了。”
两兄妹回头看看破烂的家,赶冬天来临之前,四面透风的墙壁,得再上些泥巴,屋顶也得再絮些草,不然,非冻死人不可,便对着大山伯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