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果断
王守备原本也是巴结姚家的,但现在觉得,他是兵部的人,跟随钱隽更有出息,再说还以为钱隽还在院子里,便真的听从命令,死死坚守。
张茂随气得要命,他是文人,偏还要瞎指挥,本来税兵的作战力还不错,结果让他折腾的,竟然打了半夜,也没能突破王守备的防守阵线。
钱隽悄悄潜入南港城,直接去了知府的衙门,果然老杜本事了得,拿着王守备的供词,外加钱隽暗地里tiáo查的于文劣迹,把这家伙控制住了。
后半夜,于文在钱隽的威胁利诱加刑讯bī供下,招供了好些姚家兄弟图财害命、违法弄权的罪行。
他当然尽力把自己摘出来,但钱隽依然能发现姚家人吃肉,于文跟着喝汤,贪wū受贿的蛛丝马迹。
一句谎言,必须要一千句谎言来圆谎,于文多说多错,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招架不住,几乎钱隽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了。
张茂随折腾了几乎一夜,手下才有人翻墙进入院子,结果里面除了仆人还是仆人,正主儿一个都没,王守备听到这个消息,禁不住心里一宽,张茂随却气得眼冒金星,几乎晕厥,他立刻带人赶往知府衙门,本来是想要于文上书南海道台,wū蔑王守备收受贿赂,包庇逃税商人,公然和市舶司税兵对抗,求那边派兵来镇压的,谁知一进衙门,就被按翻在地,捆了起来。
“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还不快快放手!”张茂随已感觉到大事不妙,还想垂死挣扎,sè厉内荏地喝道。
捆他的就是王杰,见他这个时候还在硬撑,忍不住嗤笑一声:“你说吧,是谁呀?我还没见过吓死的人呢。”
“你不是知府衙门的,你是谁?”张茂随看着老杜眼生,禁不住问道。
“我呀,我是知府大人的表哥。”
张茂随禁不住长出一口气,立刻神气活现起来:“快放开我,我是姚光远姚大人的师爷,就是你们知府大人,见了我也是毕恭毕敬的。”
“你找知府大人何事?”老杜问。
“给你说你也不懂。”张茂随不屑地瞟了老杜一眼,“快把绳子帮我解开。”
老杜却并不动手,只是凉凉地说了一句:“懂不懂,不劳你费心,我表弟说了,今天非常时期,让我把门守严实,有时去里面报给他知道,你不说,可别怪我不给情面,耽误了事儿,到时候也别赖我。”
张茂随一听,认为于文在门口安排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土锤,更加气愤,但却十分无奈,只好咬牙说道:“王守备竟然带兵和市舶司的税兵对抗,扰乱朝廷律法,你赶紧的,让知府给道台大人行文,弹压王守备,抓住逃税抗法的jiān商。”
“咦,你不是姚大人的幕僚吗?怎么又管起市舶司的事儿来了?”老杜很惊讶地道。
张茂随气得跺脚:“你少罗嗦,快去通报,说我来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能tiáo动市舶司的税兵?我家大人,为何要那么听你的话,不说清楚,别怪我翻脸无情。”老杜依然十分认真地面对张茂随,非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张茂随气得全身无力,只好解释道:“我却是是姚大人的师爷,叫张茂随,带市舶司的税兵去抓jiān商,那是为姚大人做事的,现在,事情紧急,你快去给我通告一声,不然,姚大人怪罪下来,别说你我,就是知府于文,也吃不了兜着走。”
“哦,你等等!”
老杜从门房里拿出一张纸,张茂随一看,上面是他和老杜刚才的对话。
“你签个字,我拿给表弟看,省得说不清楚。”
张茂随明知这字签下去,很可能给对方一口实,但他实在太小看老杜了,觉得他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子,刚从农村跑出来的土鳖,于文让他守门,是想赏他一口饭吃,而又怕这家伙把不住门户,随便放人进来,才会有这么繁琐的手续,随拧着身子:“帮我松绑!”
老杜这一回手脚很快,张茂随一边甩着麻木的臂膀,一边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老杜喜滋滋拿着口供,对张茂随说道:“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张茂随还想跟着进去,却被门房走出的另外一个人挡住了:“等一等,老爷同意,自然会让人传话的。”
张茂随退了那人一把,结果却像是推在一堵石墙上一般,对方纹丝不动,自己却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个人个子不高,穿着也不显眼,甚至脸面都不是那么机灵聪颖,土土的外表,却是个练过武的,张茂随心里觉得特别怪异,难道于文这个蠢材,还有这种远见,今天的门子竟然安排了个护院?还是……
想到刚才自己签名的口供,张茂随心里有些发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万一自己被于文软禁于此,一切可都完了,张茂随自认跳过于文,他亲自去找道台,也肯定能成事,主子姚光远的面子,在巨荣朝,那不是一般的大,他料想连南海总督,都不敢驳回。
王杰见张茂随转身往外走,伸手就挡在前面:“你干啥?”
“我看看外面的车夫和马车还在不在。”张茂随随口瞎扯。
“不在了,你不是一来,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吗?”
“我哪有?”张茂随大惊,不等他在说什么,王杰已经扯着他的胳膊,把刚才丢在地上的绳索拿起来,三下两下又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你——”
“你省省吧,死在临头,还猖狂什么呀。”
钱隽这边,进展十分顺利,文瑾带着孩子,第一天也十分安宁自在。为了不惹事,这一天的采购,都是邻居帮着做的。
来了几个月,文瑾仅仅能听懂几句常用的南港城方言,因此,所有交涉,几乎都由香嫂来办的。香嫂是投毒案的重要见证人,文瑾怕她被人杀人灭口,才在这么紧张的关口,都带着她。
第一天过得特别安宁,第二天似乎也很顺,香嫂是个勤快女人,她见邻居是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夫妻,便自己过去取菜了,刚一进门,就碰上了夏阳。
“你怎么出去了?”
见夏阳脸sè不虞,香嫂讪讪地笑了一下:“我这闲着也是闲着,隔壁的大爷大婶年纪不轻——”
“知道你勤快,但主子的话你怎么能违背了?知不知道主子在躲灾?”
“这里谁也不认识我们。”香嫂是个乡下女人,文瑾又一贯和气,她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夏阳气得一巴掌就搂了上去,还好春明过来拦住了。
“香嫂,不要以为主子和气,你就可以肆意妄为。知道不知道,今天随便出门,说不定会带来灭顶之灾的,不光是对主子,连带我们也都跑不掉。”
香嫂虽然被夏阳和春明的气势吓住,但心里依然不以为意。
谁知事情就是这么寸,香嫂刚出来,就有个人去了隔壁:“二叔,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呀?”
隔壁的陈伯夫妻无儿无女,但却有个侄子陈二子,在这个时代,有侄子都不算绝后的,老夫妻本应该由侄子抚养,家产最后也由侄子继承,但陈伯这个侄子特别不成器,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把自己父母留下的家产挥霍一空,不得以去了外地胡混,七八年没有回来,不知为何,这几天却忽然在村里出现了,他没地方可住,只好住在村口的陈家祠堂里。
陈伯曾放出话,不认这个侄子,他死了,这份家当,都要归了族里,所以,他看到二子便没好声气:“你管刚才的女人是谁?出去!”
香嫂虽然不是漂亮女人,但也收拾得利利落落,十分干净顺眼,陈伯以为二子又是发花痴呢,并没在意,下午的时候,陈大妈看到二子在隔壁的大门口逡巡,给老头说了,陈伯也只是出来把侄子轰开,而没有给隔壁说一声。
陈二子越想越觉得香嫂是那天买龙眼的人,但他想不通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想到自己就是卖了一次龙眼,就有了二十两银子的赏赐,陈二子的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他在大门口听到香嫂和人说话的声音,越发确定自己没错,便急忙往南港城跑去。
文瑾所在的村庄,和南港城并不远,陈二子在天sè将晚,城门未关时进了城。他当时是从一个叫李三的混混手里,拿过龙眼的,便直接去找这个人。
李三是依托姚府混日子的,有时那边不好出面做的事情,都由他来进行,他二十岁出道开始混,一直没什么起sè,直到近十年,姚家发迹,他才跟着水涨船高,现在也是住着四进大宅,出入前拥后呼,在南港城没人敢惹的人物。
二子在李家门口求见,被门子直接一口吐在脸上:“什么东西,还敢见我们老爷。”
“我真的有要紧事。”
“什么事?”
“……不能说,真的只能给李老爷说的。”
“滚!”
二子也是混社会的,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心里一横,威胁道:“哼,我这事儿多重要,你根本猜不来,若是耽误了,别说你做门子这饭碗端不住,就是颈上脑袋,说不定都要搬家!”
李家的门子当然不怕,不过,这时候刚好有个李三跟前得用的人出来,儿子急忙喊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姓什么,只好喊:“卖龙眼——”
那人只知道李三有一天提着一篮子龙眼神神秘秘的,听到这一声,忍不住朝陈二子看来。
“我有要紧事见李爷。”
那人犹豫了一下,示意二子在门口等着,他扭头进去通报了。
门子惊讶地看了二子一眼,他得瑟地挺了挺xiōng膛。
“小哥这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呀,见了李爷,包涵则个。”换做门子巴结二子。
陈二子抬着头,用眼角鄙视门子,嘴里哼了一声:“差点耽误了爷的大事。”
门子腆着脸竭力把结,正在这时,那个传话的人出来把二子叫了进去,大概过了一刻多钟,李三就急急忙忙出来,坐上马车往东而去。
姚志远听了李三的汇报,大喜过望,张茂随一去不复返,令他坐卧不宁,正不知该怎么办呢:“若是抓住了那厮的女人和孩子,不怕他不让步。”
姚文远感慨了一句:“上天对咱家,还真是厚爱呀。”
“还是大哥有远见,请了高人看风水,这一定是祖宗保佑的。”姚志远纠正弟弟。
姚文远连连点头:“你说的有理。”
姚家豢养了一批打手,不仅有那天在钱家门口挑衅的那个黑衣人姚崇。
虽然姚崇那天落败,但姚志远觉得他见过钱隽和文瑾,这一天依然把他派了去:“你先试探一下,千万别抓错了人。”
“是!”姚崇见自己办砸了差事,主子依然信任,不由得感动万分,跪下发誓:“奴才这次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二老爷三老爷的厚爱!”
姚文远哼了一声:“若是再有差池,就找个地方自己去死,省得我还得赔一副棺材。”
姚志远则唱红脸,一副亲切的样子:“你是个有能力的,我相信你一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二老爷!”姚崇激动得热泪盈眶,“奴才拼死也要完成任务。”
晚饭过后,文瑾和两个孩子嬉戏了一会儿,便和nǎi娘给他们洗澡,然后哄了孩子睡下。乡下比南港城略凉快些,藤编的席子又凉爽又光润,金金玩了一下午,倒下就睡着了,钱钱还小,半下午睡了会儿,这会儿缠着娘亲不让走,文瑾便躺在儿子身边,由他的小肉手,在自己胳膊上捏来捏去,这是钱钱临睡时的习惯,不给捏,就不睡觉。
很快,孩子的鼻息就深沉起来,文瑾也有些困意,躺在儿子身边迷糊了一下,不知有多长时间,她隐隐听见夏阳和春明说话,一下子惊醒了。
文瑾走出儿子房间,让钱钱nǎi娘进去照顾孩子,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室,果然是夏阳和春明在说话,夏阳和鼓着腮帮似乎有些生气。
“有什么事儿吗?”
春明没吭声,夏阳嘴快,气恼地道:“那个香嫂,看着挺老实,谁知道刚来这个村子,就勾引的一个闲汉在咱家门口转悠了半下午。”
“这话怎么说的?”文瑾有些奇怪,香嫂不是那种轻浮女人,再说长相也一般,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勾引男人的。
“王叔说的,那人贼眉鼠眼的,往咱院子里偷看。”
因为人少,又没有门房,王虎胆不再坐在门口专职守门,而是四下转悠,巡逻,他也只看到陈二子两次,因此,还当他是个好sè之徒了。
王虎胆不是喜欢饶舌的人,他觉出有些不对劲,但又怕自己捕风捉影、小题大做了,不敢直接报给文瑾,却想办法说给了夏阳。
都知道春明嘴紧,没有确切的把握不会说出来,而夏阳却担不住事儿,比春明鲁莽。
文瑾不敢掉以轻心,把王虎胆叫来,详细询问那人的模样和所作所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天已经黑了,孩子都睡了,到底是走,还是留在这里?
文瑾从来就不是个肯侥幸的人,她几乎没有犹豫,让王虎胆叫来陈凯:“如果我们换个地方,还有哪里可去?”
陈凯面露难sè:“还有二十里路呢,我们现在就走吗?”
“附近有地方去吗?”
陈凯想了想:“陈家有个老祠堂废弃了,后院有几间房子还很好,太太可以去那里避一避。”
文瑾想了想:“驾马车吧,到了村口,我们下来去祠堂,你派人继续往前走。”
“好!”陈凯也跟了钱隽不短的时间,文瑾这种障眼法,他一听就明白。
文瑾又补充了一句:“你和王虎胆还留隔壁,若是真有人来,抵挡一阵子再撤出来,给他们布个**阵。”
“这个不行,太太你身边没人怎么办?”
“若是真有事,对方绝不会只来几个人,就算你和王虎胆守着我们,也未必安全。”
陈凯觉得太太说得对,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时有些犹豫。
文瑾下令:“快行动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陈凯只好行了个礼,出门布置去了,他这人平日里喜欢和人开玩笑,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把厨房的一些米、干菜送给隔壁大爷。
隔壁老夫妻不明白他们为何这么神秘,晚上来晚上走,但两人并没有多问一句,只对陈凯谢了又谢。
三辆马车在乡间路上辘辘而行,引来一阵接一阵的狗叫,到了村口的废弃祠堂前,并没有同时停下,总有两个再走,若不仔细听,没人发现文瑾她们下了车,她们穿过东倒西歪的一扇小门,绕进了陈家祠堂的后面。这里陈设很简陋,还好有两张嘎吱乱响的床,一张给文瑾,一张给两个孩子,再加上有充分准备,在地上铺了草席,然后放上褥子铺成地铺,然后架好蚊帐。房间有限,几个男仆都在院子里架蚊帐,害怕bào露不敢点火,这样也使他们不至于满满一晚上去喂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