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麦斯归心
晚餐当然只有詹森陪着母亲两个人吃，秉承着一贯的传统，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詹森这次吃的很用心，很快就吃完了，看向母亲，发现母亲正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
詹森耐心等着母亲慢慢用完晚餐，见摩尔夫人有条不紊用餐巾仔细地在唇边沾了沾，然后轻轻端起红茶，小口喝着，眼睛没有焦距，想着什么心事。
詹森想同母亲进行晚餐后的例行聊天，故意找话题说道：“母亲，您是不是想哥哥了，对哥哥不放心了？”
“是啊，有点儿，算日子大概快要到西蒙领地了，真希望他把事情办得顺顺当当的。”
“放心吧母亲，有古莱特老师和格林在，不会有什么差池的，再说哥哥都那么大了，您还不放心？”詹森劝解着母亲。
母亲看着詹森，突然笑了起来：“詹森，你也长大懂事了，还知道劝我了，戴维这么大了，我倒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他办的事情，我对他办事不太放心，总感觉他毛毛躁躁。哎，算了，不想这些事情了，这个领地早晚都得他自己做主，我不能帮他一辈子。”摩尔夫人叹了一口气。
“呵呵，母亲，等哥哥结婚了，有嫂子帮衬，肯定没问题。”詹森专拣好听的劝着母亲。
“嗨，你嫂子。。。”摩尔夫人没有说下去。
詹森知道母亲没见过西蒙小姐，倒是父亲和哥哥都见过，而且哥哥还见过多次。估计母亲对西蒙小姐是通过父亲的嘴里了解的。
詹森今天看母亲情绪不好，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他感觉还是要以正事为重，犹豫了半天还是给母亲说了：“母亲，我想这几天去一下怀特镇，去逛一逛，我还从来离开过领地呢。”詹森故意委屈地诉着苦。
摩尔夫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斜了詹森一眼，笑道：“就这事儿，还至于委屈起来了。你老师在的时候，你从来没想着要出去。说吧，到底想去干什么？”
詹森呵呵地笑起来，脸上带着顽皮的笑脸，说道：“其实我想去看看，那里的家具和铁器怎么样，另外，我还想采购点儿东西，工坊里用的，想先做一些实验。再就是，本特现在制作了这么多杌子，我想到怀特镇看看销路如何。”
摩尔夫人眼里满是笑意，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说道：”詹森你真的懂事了。你也已经成人了，我当然不能拦着你，你也确实应该出去看看。科钦森林我现在不让你去是因为是冬季，在野外你的身体受不了。去怀特镇我不反对，你准备什么时间去？去多久？都带谁去？”摩尔夫人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詹森一一回答，他早就计划好了，想带着麦斯父子，本特父子，再就是凯尔小队六个人，再加上马尔科。
戴维走的时候没带马尔科，有格林就行了，家里需要有一个激灵的人。这次去怀特镇，詹森开始也是犹豫带不带马尔科，因为古堡好多管理的事都是马尔科在负责，离开会有些不方便。但是现在古堡里剩下的人也就是马尔科去过多次怀特镇，对怀特镇还算熟悉。
“我还想带马尔科去，他对怀特镇比较熟悉，但是我怕把他带走，家里有些事儿还需要他。”詹森为难地给母亲说着。
“这个不要紧，家里的事本来没有多少，再说我又不是管不了，家里有什么事我还能处理。”摩尔夫人很干脆地一摆手，把詹森的顾虑给打消了。自己的母亲的管理能力还是很厉害的，老摩尔在的时候，家里内部的事都是摩尔夫人做主，老摩尔几乎不管，就是到现在，摩尔领地的最高决策人也是摩尔夫人。
不过自己也的确需要培养一些合用的身边人了，詹森心里想着。
同母亲告了别，詹森来到临时工坊，简单巡视了一下。一会儿看大本特和麦斯不忙了，就将两人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这是詹森第一次把外人带到自己的书房，他可能是感觉本特和麦斯忠诚可靠而且可堪造就吧。
二人第一次来到詹森的书房，看到这样的书房，二人还是很新奇的，尤其是看到那些新奇的工具，心里都在不停地琢磨这些工具是干什么的，怎么使用。但是二人都是规规矩矩的，没敢乱动。
詹森请二人坐下，说到：“这几天临时工坊走上了正轨，杌子还在制作，我发现，杌子也做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好了，这是本特大叔的功劳。”
本特有些不好意思，想谦虚几句，没说出来。
詹森继续说到：“铁器作坊这边也一样，摩尔的护卫队所有的佩刀也都换完了，原来他们手里的佩刀要收回来，看看能不能重新打制，那可也是不少的铁料。而且，现在打制的铁器武器，比开始的还要好一些，这些都是麦斯大叔的功劳。”
麦斯听到詹森表扬自己，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大的变化。
“下面有一些安排，木工作坊制作的杌子已经有不少库存，杌子的制作可以暂时停下来。”
“少爷，那我们木工作坊干什么？不能闲着啊！”本特有点儿着急。
詹森摆摆手，让本特先不要着急，说道：“本特大叔，只是把杌子的制作先停下来，你放心，木工作坊会有别的安排，不会让你们闲着的。”
詹森把手边的图纸拿了过来，一张一张地展开，挑选了一下，把那几张新式家具的图样，拿给本特看，本特认真地看了起来。书桌、扶手椅、梳妆台、太师圈椅、每一张图纸上还有各个家具的分体零部件图，详细标了尺寸。
本特和麦斯看图纸已经很娴熟了，其他工匠也陆续学会了识图。
本特一会儿就看完了，詹森又单独给本特讲了讲几个关键点和难点。本特很快全部弄明白了。
本特说道：“少爷，这些家具太好看了，只是制作工序比杌子要多了很多。”
”怎么？本特大叔，凭着你现在的手艺，还怕工序多吗？”詹森笑着说道。
“少爷那倒不怕，只是，少爷，工序多，做起来就会很慢，不像杌子一下子可以制作那么多，看着就过瘾。”本特说道。
“哈哈哈哈！”詹森大笑了起来，“本特大叔，只要杌子能卖出去，你做多少都没有问题，可是现在仓库已经快装不下了。再说了，我们也不能总是做简单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是的，杌子的面和腿基本都是平直的，现在的工具比较容易加工。而现在詹森画的家具形状复杂了，许多圆柱体，像太师圈椅扶手不光是圆柱体而且还是圆弧的，许多部位还是不规则的圆，还有渐变的圆，很复杂，大部分地方需要手工打磨。但是要出精品，这些技艺必须掌握。
“本特大叔，现在我拿出这几张图纸，是让你组织工匠试做，不需要马上做出来卖。在试作的过程里面，把工艺流程确定了，没有问题了我们再正式制作销售。”詹森将详细地给本特讲述了一遍，本特这才明白了詹森的想法。
“本特大叔，麦斯大叔。以后，再有什么新的东西，没做过的，都要按照我刚刚说的那么办。”这话是詹森对二人说到。
“有一件事，我想后天去一下怀特镇，你们俩再加上吉姆和哈默也和我一起去，主要去看一看，带一些杌子去，实际看看销路怎么样。另外你们考虑一下，你们各自的工坊需要什么材料也可以去采购一些，今明两天把自己家里和工坊的事情都安排好，具体去多久不好说，但我想大概不会超过十天吧。”詹森把去怀特镇的想法告诉了二人。
本特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他们这些工匠很少有离开领地的机会，麦斯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
这件事说完了后，詹森让本特先走，把麦斯留了下来。詹森又拿起一张图纸，递给了麦斯。是一柄唐刀的图纸，尺寸标的很明确了。
麦斯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虽然从来没有看到实物。麦斯兴奋地抬头看了詹森一眼，然后马上认真地看起了唐刀的图纸。
过来足足两刻钟，麦斯才把图看完，将图交还给了詹森，没有说话，但脸上的兴奋表情一直保持着。
“麦斯大叔，这种刀叫唐刀，是我刚刚设计的，你去打制三把，按照原来的工艺，做的时候，我也去和你一起。”詹森平静地说着，“做好了以后，给我一把，那两把你和哈默一人一把，这次去怀特镇你们俩就带着防身。”
麦斯一下子脸上显示出一丝慌乱，小心地看了詹森一眼，脸上又显出一丝挣扎。
詹森盯着麦斯好久没有讲话，看着麦斯越来越手足无措了，这才说道：“麦斯大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麦斯偷看了一眼詹森，詹森心里好笑，这个一向沉稳、沉默寡言的汉子今天的表现可是有点儿失常。
戴维和格林临走以前，三人曾经有一次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偶然地聊起了麦斯，格林曾经说到，这个麦斯像是当过兵的人，一是身体强壮敏捷，二是身上胳膊上有刀疤，三是看到好刀的眼神不一样，可不是简单的铁匠的眼神。而且格林说过他自己的感觉麦斯偶尔露出的眼神很吓人的，应该是见过血的人。像这种人不是战场上见惯了杀人，就是穷凶极恶的凶犯。
认识麦斯的人都知道，麦斯是十几年前从外边儿来到摩尔领地，来自哪里，领地一般不问，只要有平民身份，不是逃奴就行。在摩尔领地住下来以后，就以铁匠为生。像这样迁徙过来的人在领地里很多，别的领地也常见。
最后格林分析，麦斯倒不像是大恶人。但最好还是要确定好了，戴维知道詹森平时对待这几个工匠都很好，心里也是担心，告诉詹森，麦斯的事情一定要处理好，他的来路要想办法整明白。
詹森的确很喜欢麦斯，越来越对他有所倚重。在詹森的心里，麦斯的地位甚至超过了本特。
麦斯身上有许多优点，沉稳老练，这个一开始大家就发现了，感觉麦斯像是见过大世面的。再一个，詹森发现麦斯认识字，这个世界上文盲的比例还是很高的，尤其是普通的平民很少有认识字的。而麦斯认识字，虽然麦斯没有特意表现出来。
今天就是一个机会，詹森想用唐刀的图纸打破这个僵局。
“麦斯大叔，凭着我的感觉，我想我应该信任你。”说到这里，詹森就不说话了。
麦斯表情挣扎了很久，突然站了起来，移到桌边，跪了下去，低着头也不讲话，詹森看不到麦斯的表情，但是詹森还是吃了一惊，本能地站起，疾步过去，要把麦斯给拉起来。但是瘦弱的詹森根本拉不到强壮的麦斯，麦斯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麦斯大叔，你这里要做什么？有什么你就说出来，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詹森急切地说到。
一个大汉跪在自己的面前，这可大大地出乎了詹森的意外。
麦斯慢慢站了起来，没打算再坐下了，詹森看着高大的麦斯说道：“麦斯大叔，你这么高站着我不习惯，还是坐下来说吧。”
麦斯又坐到了刚才的座位上，眼睛有点儿红，看了詹森一眼，嘴唇蠕动着，好像是在组织语言。
詹森给麦斯到了一杯咖啡，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了。麦斯喝了一大口，平复了一下，开始讲了起来。
麦斯十几年前的确当过兵，而且是在帝国北方边境驻防。那时候帝国同北方帝国处于战争状态，那场战争整好打了两年，最后是帝国战败，割了两块领地，大大地陪了一笔金币。战争期间，麦斯历次战斗都立了不小的战功，冷兵器时代当兵的战功很好计算，以杀死敌人的首级计算，但是帝国的军队说起来还是很腐败的，各级将领到最低级的百夫长，都克扣最底线士兵的军饷，打仗的时候还贪占士兵的功劳，这个本来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是，麦斯的最后一次战役，立了一个大功，他杀掉了一个敌方的百夫长，百夫长就要算是一百个普通的功劳了。结果自己的百夫长想要贪占这个功劳，普通功劳麦斯倒不在意，但是这个对麦斯就太重要了，这个会让麦斯得到很多钱，而且累计军功后麦斯会升职的。平民可以做到百夫长甚至千夫长的，再有大的军功就可以封贵族了（虽然这个很难，但是毕竟还有希望不是，摩尔家的老祖宗的贵族就是这么来的）。麦斯当然不愿放弃，百夫长就积下了怨恨，时刻难为麦斯，最后甚至对麦斯动了杀心，在战场上想弄死自己的手下还是不难的。结果最后忍无可忍，爆发了冲突，麦斯杀死了百夫长，逃跑了。
虽然百夫长不是贵族身份，但是杀死自己的长官这种行为，有多少功劳也不能抵消。整个帝国就通缉了麦斯，麦斯就一路隐藏行迹来到了最边远的摩尔领地，一住就是十几年。
这种情况，领主一旦发现，肯定是要将逃犯交出去的，没有例外，所以，麦斯心里感觉詹森对他再好，也不敢冒险说出这事，但是今天让詹森这么一逼，麦斯这样的直性子汉子就把一切都交代了。
“小少爷，我知道，您对我好，这几天也是我过得最像个人的一段时间。我知道，这个事情我不该隐瞒，但是。。。。”麦斯没有再说下去，脸色苍白地呆坐在那里，好像接受了他应该得到的结局。
詹森倒是没有马上说什么，心里也是权衡了很久，最后挺直了身子，坚定地说到：“麦斯大叔，你放心吧，摩尔领地是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你现在已经是摩尔领地人了，除非你放弃摩尔领地，不然你永远受摩尔领地的保护。”
“这件事情，我也会找机会告诉我的哥哥的，我想他不会反对我的，这个事情就说定了。但是我们还是要注意保密。这两天我会重新给你办一张摩尔领地的平民身份证的。”詹森说到。
麦斯原来的平民身份证是真的，到了摩尔领地办得也是真的，所以名字就没有改过来。当时帝国的通缉令基本上是发往那些有大的城市或者城镇的领地的。小领地太多，也太偏，再加上死的是一个普通平民百夫长，所以像摩尔领地这样的小领地就没在意什么通缉令，当然也不排除接到过，反生没人在意这么一件发生在几千公里以外的凶杀案。
麦斯听到詹森这么说，眼睛瞬间红了，一个雄壮的大汉，耸动着肩膀，无声地哭了起来。
活了这么多年的麦斯，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个的世界的美好，厮杀汉出身的麦斯，感觉自己的心早已经成了铁，成了石头，但是今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