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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妻子举大义,电波巧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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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29年初。

中共山东党组织内,接连出了两个叛徒,一个叫王复元,一个叫王天生,他俩是亲兄弟,都曾在党内担任过重要职务。

自蒋介石的“四一二”清党后,“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政策,使共产党人的鲜血染红了华夏大地。大分化大裂变,那些投机的彷徨的动摇的分子纷纷脱党。还有的公开在报纸上刊登反共启事,带人捉拿搜捕自己的战友。

王复元、王天生弟兄俩叛变投敌后,被封为国民党山东省党部清共委员会委员,带着爪牙来往于济南、淄博、潍坊、青岛之间,疯狂搜捕共产党人,采取攻心战术,诱迫那些贪生怕死的变节分子入伙打劫,白sè恐怖笼罩着齐鲁大地。

青岛地下党组织中有一个叫丁惟尊的党员,被这腥风血雨吓破了胆。王复元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当王复元叛变后,他整天坐卧不安,害怕有一天会被捉去坐牢,连夜里也往往在梦中惊醒。王复元回到青岛后,找到他一吓唬,软骨头就背叛了原来的信仰,甘心充当了王复元的爪牙。

王复元让丁惟尊继续留在党内,当一条变sè龙,刺探机密,企图放长线钓大鱼,一网打尽中共青岛市的党组织。这一招真够损的。

丁惟尊投靠了王复元后,立即变成了一只疯狂的恶狼,干得非常卖力,向敌人提供了多处党组织的秘密联络点,致使许多党员被捕,青岛的地下党组织蒙受了一次严重的损失。

丁惟尊叛变投敌的情节,很快被青岛的地下党组织掌握。

党组织首先找到丁惟尊的妻子傅玉真(中共党员),转告了丁惟尊已经叛变投敌的情况,并要她密切注意叛徒的行踪,免得革命再受损失。但不要打草惊蛇,必要时,组织会派人协助她除掉叛徒。

丁惟尊是铁路印刷厂的工人,傅玉真和他是在工作中建立起感情来的,当时正值新婚不久。当她听到丁惟尊叛变的消息后,如同晴天一声惊雷,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心里一直在反复追问着自己:“他能是这样的人吗?”

大义灭亲是需要勇气的,尽管傅玉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但是,她毕竟接受党的教育多年,特别是在哥哥,中共山东省委代书记傅书堂的深刻影响下,这位年轻的女共产党员,具有坚定的革命立场和组织原则性。

考察丈夫是否叛变,需要智慧、细致和耐心,回到家里,她跟往常一样,暗地里却注意观察丈夫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开始,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可慢慢丈夫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为了给敌人搜集情报和捕捉我党的地下工作者,丁惟尊曾几次向妻子打听张英的住处,都被傅玉真巧妙地应付过去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张英当时是中央派来协助山东党组织,铲除叛徒王氏兄弟的特工队长,敌人也正在四处寻找他的行踪,丁惟尊想以此为猎物向敌人邀功领赏。

后来有一次,丁惟尊干脆撕下了假面,威胁傅玉真说:“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张英的去向,你哥哥是省委书记,他还能连这点情况都不掌握?我可告诉你,你们全家都是共产党,现在共产党根本不行了。你可要早打主意,晚了可别怨我。”

丈夫果然叛变投敌了。

傅玉真气得不知偷偷地流了多少眼泪,革命事业是徇不得半点私情的,这道理,她懂。

在党和革命利益面前,傅玉真选择的是大义灭亲,她及时地将丁惟尊的情况向组织上做了汇报。恰好在这时,青岛地下党组织又掌握了丁惟尊正在侦缉省委交通王焕章的情报。

叛徒真是太猖狂了。

必须立即除掉这条恶狼。

本来,中共青岛市委原计划待先铲除王复元后,再跟丁惟尊算账。但丁惟尊变本加厉不择手段,甘愿与人民为敌,是他加速走向灭亡的一个直接原因。这家伙对革命的危害性极大,他熟知青岛地下党组织的联络点,必须立即斩断王复元的这只黑手,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

经组织研究决定,这项艰巨的除jiān任务,就交给了傅玉真和张英设计执行。

张英,早年曾在冯玉祥部从军,后又去苏联受过专门的特工训练,回国后,在中共中央担任保卫工作。他党性强机智勇敢,有一身好武艺,枪法百发百中。他这次来山东,是受中央专门派遣,前来协助山东党组织铲除叛徒的。他欣然接受任务后,与傅玉真详细分析了丁惟尊的行踪和生活习惯,认为晚上采取行动比较合适。

华灯初上的青岛码头,暮霭沉沉,烟水苍茫,后海岸停泊着不少船舶,有木船、帆船、小火lún,也有大客lún。

张英今晚要执行铲除叛徒的任务,他顾不得欣赏这港口码头的夜景,匆匆来到云南路汇兴里铁路宿舍,登上二楼,按接头暗号叩响了傅玉真家的门。

这时丁惟尊已经躺下,傅玉真开门后,会意地对张英点点头,将张英让进了屋中。

张英进屋里,微笑着对丁惟尊说:“啊呀,老丁,这大热的天,怎么睡得这样早?也不怕睡偏了头。快起来,中央来人了,有重要工作谈。”

丁惟尊从床上侧起身子来,毕竟是作贼心虚,对张英的突然出现,他感到有点意外,但又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来。他表现得很不自在,又有些心虚地说:“我都躺下了,就不要去了吧。”

“那怎么行呢,中央来人,你不去别人能代替吗?”

张英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地说。

“既然是上面来人要谈工作,你怎好不去。”

傅玉真也在一旁接茬说。

丁惟尊还在犹豫不决,他心里很矛盾,怕张英有诈,心里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大热的天,反正睡不着,权当出去风凉风凉。”

傅玉真又跟上一句。

丁惟尊见妻子神sè平和,张英也笑容可掬,没有半点反常的迹象。特别是中央来人对他来说极具诱惑力,他极想知道中央又带来什么消息,探听到机密好向主子献媚领赏,如果能乘机探明中央来人的行踪,那他就更有财可发了。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他丢掉顾虑,几乎忘乎所以地披衣起床,跟着张英出了家门,向前海岸走去。

他们一边闲聊着一边走,丁惟尊死到临头还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盘算着如何与中央来人接好关系。没多大工夫,两人就来到了滋阳路路口,突然,张英话锋一转,厉声说道:“丁惟尊,你这个作恶多端的狗叛徒,现在,我代表党和人民,判处你的死刑!”

话刚出口,枪口已经顶住了叛徒的后背,丁惟尊此刻方如梦初醒,意识到末日到了,顿觉裤裆里一阵燥热,一泡niào不由自主地淌出来niào湿了裤子。他顾不得求饶,拔腿就跑,想趁着夜幕溜掉。

“砰!”

枪响了,百发百中的张英抬手一枪,就让这个可耻的叛徒脑袋开了花。

善恶到头终有报,想活命的叛徒,反倒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狗命。

与人民为敌的人都决不会有好下场,丁惟尊当然逃脱不了可悲的结局。

除jiān英雄张英,也趁着夜幕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现场。

留在现场的,只有那具罪有应得的叛徒尸体。

第二天,警察局发现尸首后,如同一群马蜂炸了窝,傅玉真假装悲伤假戏真演,抓住前来侦探的特务放声大哭,并一口咬定,昨晚丁惟尊是去找王复元一夜未归,扬言要去找王复元要人。敌人胡乱折腾了半天,什么线索也没得到,只好自认倒霉完事。

不久,叛徒王复元也在中山路新盛泰鞋店,被我地下党击毙,为死难的烈士们报了仇。

叛徒最终的结局是用自己的鲜血,抵偿了自己所犯下的罪恶。

十九岁的傅玉真,为党的事业大义灭亲的事迹,在青岛地下党中广为流传,黄为民和徐诚曾多次听哥哥们讲述过这段传奇般的斗争经历。她俩早就想成为一个像傅玉真一样的地下工作者,但因为年龄小,哥哥们老不给她们派任务。

随着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正好给她们提供了一个这样的机会。两个小姑娘英勇机智,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险情,在手持卡宾枪头戴钢盔的国民党兵的眼皮底下,取回了一份又一份的重要情报,保证了地下电台的情报转接工作,一直坚持战斗到青岛解放。

青岛地下电台的历史上和青岛地下工作史上,都应该郑重写上这两位女性的名字——黄为民、徐诚。

中共青岛地下电台,就像是一个强大的磁场,牢牢地吸住了这几位年轻人的心,党的事业人民的利益,是他们坚实的jīng神支柱,为自己所热爱的事业付出代价,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地下电台是一种动力源,给电台小组的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注入了一种特殊的东西,使他们的人生变得丰富起来,xiōng怀变得宽广起来。这似乎在证明着一个真理,那就是黑暗的统治永远都不能扼杀尽光明。战斗在敌占区的人们,他们知道这是在为全国四万万五千万人民争自由求解放,为此,心灵便显得崇高而又伟大。

深夜,青岛市区被黑sè的夜幕紧紧地裹住。

街面上灯光逐渐熄灭,各种嘈杂声也悄然逝去,整座城市仿佛疲乏到了极点,昏昏欲睡了。

地下电台正在忙着与解放区联系,将一批重要情报拍发出去。

自春节后,临近末日的青岛守敌仍然在作垂死挣扎。

敌人已开始怀疑青岛地下党有了地下电台,为了侦破我地下电台,敌人加强电台控制的措施之一,就是查封了所有业余电台,逐一审查,企图通过这一手段来破获我地下电台,可心机费尽劳而无功,一点线索也没有得到。

为了达到侦破我地下电台的目的,南京敌国防部也派了一个测向小组来青岛,通过电台车巡回测向来搜寻目标。为拔除我敌下电台,敌人真是动用了血本,绞尽了脑汁。

敌变我变,地下电台领导小组,积极筹备更新电台设备。当时主要缺钱,同志们主动筹款,徐宝光同志献出了为母亲买棺木的钱,吴荣森借来了十美元,购置了美军用收报机,改进了收报效果。同时还筹集了二两黄金,添置了应付停电的手摇发电机。为预防万一,还决定增加城阳路1号和青岛火柴厂曹县路宿舍两处备用台址,一旦出现意外,电台可随时迁移新台址。

对敌人多防几乎是当时斗争的需要,即使这样,险情也有随时发生的可能。

这天夜里,吴荣森正在向解放区发报,突然,院中有响声,负责电台掩护工作的黄振远立即跑进来通知说:“老吴,弄不好要出事,好像有人跳墙进院来了。”

有人进院来了,那肯定是冲着电台来的,这些天,周围常有陌生人溜达,极有可能这里已引起了特务们的注意。

出现情况后,吴荣森马上停止了发报,迅速拆卸机器,将电台隐藏起来,并烧掉电文稿,不给敌人留下一点把柄。处理停当后,拔出手枪,准备迎接不速之“客”。他们避在门后,准备将来者擒获。据估计,越墙之人很可能是特务发现了缉查目标,尚处在怀疑当中,有可能是前来探听虚实的。如能将来人捉获,就可以掌握敌人的行踪摸清情况,以便采取对策。

可静等了一会之后,奇怪的是外面倒没有了动静。

吴荣森和黄振远紧握手枪,蹑手蹑脚地来到院中,仔细搜索了一遍,反复察看也没发现什么蹊跷。这一夜,两人谁也未敢合眼,敌人的行动给他们敲响了警钟,他们随时都准备着,为保护电台去应付突然发生的事变。

第二天一大早,吴荣森召开了电台小组紧急会议,经过分析,认为很可能电台已经bào露,昨晚进院之人十有八九是特务,因为我们防范得当停机及时,敌人还没捉到什么把柄,所以还未采取行动。会议一致通过,电台马上撤离,更换新台址,不能让敌人得到任何蛛丝马迹,保证电波与解放区畅通无阻。

兵贵神速。何况在这种节骨眼上,更容不得半点迟缓。

当天,电台就安全地搬到了第二个台址——曹县路徐宝光的家里。徐宝光右邻的是一家火柴厂,电台设在这种地方,自然为的是减少敌人的注意力。

红sè的电波飞越过敌占区的上空,变成了解放区那边抄码纸上记录着的一组组密码,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地牵住了战争的牛鼻子。

敌占区的时局变得越来越紧张,人民解放军已bī近青岛外围,市内军政要员和富商大贾惶惶不可终日,南去的船票和飞机票被抢购一空。

敌人已经意识到青岛这颗黄海明珠,不久将从他们的手中滑落了,便把无数的仇怨发泄在这座无辜城市的身上。青岛解放前夕,敌人为了作最后挣扎,搜捕共产党人和“嫌疑分子”的警车吼叫声昼夜不停,白sè恐怖笼罩着青岛的角角落落。中共胶东区党委统战部在青岛警察局秘密组织的两个“青岛市官警解放委员会”同时被破坏,四十二名成员被捕,其中朱耀华、张佐军等十人惨遭杀害。胶东军区政治部联络办事处、东海工委统战部青岛地下支部,也在这个时期相继被破坏,三十余人被捕,王水思、谢坚、李超凡等十余人遇难。

国民党的疯狂破坏,给中共青岛地下党组织,造成较为严重的损失。

人民解放军也正是在敌人捕杀共产党人最疯狂的时候,拉开了解放青岛的战争序幕。

自5月3日起,人民解放军开始进攻青岛,那些欠下人民血债的反革命一片恐慌,地下电台便成了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敌人下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其摧毁。

一时间,大批特务纷纷出动明查暗访,有时进入民宅突击搜查,有时以查户口为名,挨门挨户寻找线索。扬言说:即使大海捞针,也要找到地下电台的下落。四处横行的特务、军警、宪兵,像幽灵一般到处游荡。人们不敢出门,不敢议论,即使深居家中,也面临着随时都有可能从天而降的横祸。

与此同时,敌人还用强大的电波干扰,以及呼叫我地下电台的呼号,进行诱骗,不惜采用一切伎俩,以图达到摧毁之目的。

5月中旬,解放青岛的外围战正在激烈的厮杀中,敌人侦破我地下电台的yīn谋,也采取了最卑鄙的手段。

连续两个晚上,吴荣森刚把耳机戴上,就听到了呼叫地下电台呼号的电码声。不对,一种疑团涌上吴荣森心间,这里边肯定有诈。他对这可疑的呼叫冷静地进行分析:一、呼叫的时间为什么提前了?二、呼叫的手法也异于往常,显得生疏。因为自地下电台启用后,吴荣森和上级机关的电台打交道已经半年多了,双方的手法、声tiáo彼此都很熟悉,就好像是生活中亲朋好友的脚步声一样,一听就能分辨出谁来。要是把眼睛长在耳朵上,那肯定是怪物,要是耳朵具备了眼睛的功能,那活儿才叫绝。吴荣森就掌握了这绝活儿。

既然呼叫的手法、声tiáo都变了,时间也提前了,这里面必定有文章。当时因在敌占区活动情况特殊,上级对地下电台规定的纪律十分严格,不到约定时间,即使听到呼叫,也不准回答。吴荣森及时地识破了敌人的诡计,断定这陌生的呼叫声是敌台在搞鬼。他不予理睬按兵不动,稳坐钓鱼台上,静观其变。

规定通报的时间一到,吴荣森从耳机里又听到了熟悉的解放区机关台的亲切呼号,这一下更加验证了他的判断。敌人见诱骗地下电台的yīn谋流产,就使出流氓无赖的手段,播放噪音电波进行干扰,使耳机中充满了捣乱的噪音。这样一来;准确拍发就增加了难度,而发报的时间也往往要比过去增加四五倍。

这是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地下英雄们最艰难的时刻黎明前的这段时光是最黑暗的,渡过这段黑暗,天即破晓,迎来的才是朝霞与光明。

最为紧张的是5月22日深夜。

吴荣森刚刚拍发完电报,正在收拾存放机器之际,近处忽然响起了汽车马达的轰鸣声。这响声在徐宝光家高墙之外的马路上,转来转去久久不肯停歇,但也不肯离去,似乎在寻找一种什么东西。

夜是宁静的。

马达声久久在此间回响更加令人生疑,以往夜深人静时,只有捉捕人的警车出动,裂人心肺的警笛惨叫着,给睡梦中的市民们平添一种恐怖感。可今夜的汽车没有警笛的嘶鸣,只有轰轰的马达声一直在墙外转悠,这决不会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吧?

从事地下工作的职业习惯,马上令吴荣森意识到,准是敌人侦测电波方位的侦测车在行动,敌人是冲着地下电台来的。自南京敌国防部派遣的测向小组到达青岛后,敌人就一直在搜寻地下电台的目标,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电台车巡回测向是采用的科学先进手段,这说明,敌人可能测到了地下电台的大致方位了。好玄乎,多亏今夜已发报完毕,电台停止了工作,否则,有可能“栽”在巡回测向的电台车手里呢。

这天晚上,离青岛解放的日子只差十天时间。

他立即将徐宝光叫醒,让他做好应急准备,同时也叫醒了徐的家属,让他们设法躲藏起来。他们在紧张的心情下静待事态的发展。好大一阵子折腾后,汽车声渐渐消失了。由于地下电台停止了发报,敌人的测向失却了目标,成了一只无头的苍蝇,折腾不出名堂,只好丧气地无功而返。

敌人的反常举动,给地下电台小组一个深深的警示:敌人一刻也没有停止搜索地下电台的行动,这世界上天天有人生有人死,更不消说会有人倒霉,从事地下工作稍有不慎,就会铸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终生大错。

第二天下午,电台小组在城阳路又一次召开了紧急会议,针对头一天晚上所发生的情况,进行了具体分析,认为迁台后设在曹县路的地下电台台址,也已经被敌人注意上了,必须马上转移,散会时,由于市内戒严时间将到,当晚已无法搬运电台,决定次日凌晨迅速将电台转移。并慎重决定:为电台的安全考虑,当晚不再启用电台。

天下事也往往会出现一种奇怪的巧合,巧到把一些火烧眉毛的事情都硬往一块儿凑。紧急会议上刚刚决定的,当晚不再启用电台,就收到了交通员黄为民送来的一份情报,并要求尽快发回解放区去。这是胶东区委统战部地下情报部门转来的一份十分重要的情报。

吴荣森接过来一看,是蒋介石的一份手谕,大意说:撤离青岛的时间再延迟一周,而由5月25日延到6月2日,并已派来货lún十五艘,以便撤退时尽量多装载些物资。

看见这份情报后,吴荣森深感这份情报关系重大,一刻都容不得拖延,必须立即发出,让上级尽快知道敌人的意图,以便采取相应对策。电台小组其他成员从电台的安全角度出发提出了异议,并要求遵守“电台易址前停止通报”的决定。

面对这份十万火急的情报,吴荣森反复向大家说明这份情报的重要性,必须尽快拍发出。这也是革命的需要。

他深情地对同志们说:“革命需要安全,安全是为了更好的革命,这份重要情报一旦提前发出,就能减少我进军部队的伤亡。只要对革命有利,就是个人牺牲了也值。”

大家被吴荣森的真情所感动,黄振远、徐宝光放弃了坚持原来的意见,同意了吴荣森的决定。决定当晚冒险发报。革命本身,就是处在风险之中。

为保护地下电台不被敌人发现,吴荣森巧妙地将电文缩写,争取以最短的时间将情报发出去,与敌人抢时间,乘敌不备,周旋于敌人空隙的夹缝之中。

为了减少损失,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吴荣森郑重建议,趁尚未开始戒严之前,徐宝光及其全家先分散到亲友家躲起来。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旦出现意外,也好为革命保存下一部分火种,将牺牲减少到最低程度。

徐宝光则坚决反对。

他认为:那样做会引起邻居的怀疑,造成敌人的警觉,一旦有人通风报信,势必会直接影响今晚的发报,权衡利弊得不偿失。再说,吴荣森在发报时,也需要有人协助和保护,人多办法也多,他决意让全家人留下来,与吴荣森一起来共同完成这项重要任务。这是一种革命者的胆识与魄力。

听到战友这种风雨同舟患难相济的决心,吴荣森紧握着徐宝光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肩,却激动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需要说什么呢?心心相印是天底下一种最珍贵的感情与友谊,这就是战友情份。

这是一次不寻常的发报,这是一次与敌人斗智斗勇的较量。

开机前,徐宝光就提前在楼台上放哨,密切注视着华阳路方向,昨晚电台侦测车就是从那个方向出现的。

规定的接发报时间快到了,同前几次一样,先是敌台模仿我机关台向吴荣森呼叫,未见上钩后,继而就用强波干扰,吴荣森在焦急等待中,忍受着这种滋味的煎熬,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吴荣森有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紧张过,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自己却浑然不知,他嫌今晚的时间过的太慢太慢,连钟表的摆动声,他也感到比平时慢了许多。难奈的时刻在难奈中消失。

终于,规定的时间到了,他从纷乱的噪音中仔细地辨别着,好不容易才找到机关台的声音。吴荣森高兴极了,立即将那份重要情报拍发出去。但因敌人施放的干扰太重,机关台总是听不清楚,吴荣森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复拍,总共只有二十几个字的电文竟连续拍发了十几分钟。

机关台还一再要求核实。

正在这关键时刻,敌人电台侦测车,又出现在华阳路上,车朝着这个方向开过来了。

徐宝光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说:“荣森,快关机!敌人的侦测车出现了。”

“不行,上级机关台要求再核实一遍。”

“那你赶快核对,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情况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了。

徐宝光转身返回楼台,继续为吴荣森望风,监视着敌人的行动。

两分钟后,吴荣森已与机关台核对完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迅速焚毁了电稿和密码复制本,拆卸掉机器并掩藏好,同时让徐宝光一家躲藏到顶棚里去以防不测。不一会,一束手电的光柱落在徐家的窗户上晃动,吴荣森和徐宝光,通过窗帘的一角观察到,手电的光束是从火柴厂那边打过来的,这说明,敌人首先在判断上犯了错误,错认为地下电台在火柴厂,就先进了火柴厂,结果在那边搜查扑了空后,才向这边打的手电筒。那下一个目标有可能就是这里了。

怎么办?

街上已经戒备森严。

此刻出走肯定是走不脱的,弄不好出去正好是自投罗网呢。既然走不脱,也不能束手就擒,那就只有跟敌人拼了,大丈夫死也要死他个轰轰烈烈。值得庆幸的是,那份重要情报已经发出去了,也许此刻军区首长手中正拿着那份情报,连声称赞小伙子干得不错呢。想到这里,吴荣森又感到十分坦然与欣慰。

他和徐宝光手握手枪和手榴弹,埋伏在房门的两侧,屏息观察着动静,随时准备着与敌人以死相拼。

死,那是一切生命的最终归途,对于一个常常和死神打交道的革命者来说,死,撼动不了他的神经和信念。

死,它不是一切的终结,如同秋收并非稻的灭亡一样。

可是,他们却没有死。当一个人坦然去面对死神的时候,死神有时并不青睐于他。

敌人用手电对附近住房胡乱照射了一通后,不知为什么始终没来叫门。

敌人又一次扑空了。

这是一个并不令人注目的夜晚,或许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能记住它并将它追忆。可当年吴荣森和徐宝光一家,那一晚的jīng神却处在极度紧张之中,他们的心一直在半空中悬着。

人生是旅途的无限延续。偶然在泥泞的路上,踏下一个深深的痕迹,那就是记忆。

那一晚上的记忆,在当年的地下工作者的心中,永远都不会泯灭,那是一次生与死的淬火,尽管是枪没响弹没飞,却能让人铭记终生。

遥远的夜空中,倏地有一颗流星滑落,一切复又归于平静。

吴荣森面对滑落的流星,想到了那辆神出鬼没的电台侦测车,心里暗暗骂道:“见鬼去吧,从明天起,我让你在这里守株待兔。”

苍穹与大地默默地对视着。

5月24日凌晨5点,宵禁刚刚解除。战争的恐慌已经漫延到了城里。

一身商人装束的黄振远,骑来自行车,把电台悄悄搬走了。

这一回新转移的台址,设在城阳路1号的楼上。

这是一次非常有胆识的台址安排。

城阳路1号楼下,是国民党陆军五十军联络处,这倒为地下电台涂上了一层保护sè。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叫作“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最安全”吗?

谁会想到,在这国民党重兵把守的军事部门,还会秘密活动着中共地下党的地下电台?连敌人的电台侦测车,也不会到这里来侦测的。这应该感谢黄振远同志的哥哥,他是五十军联络处的副官,新台址是他帮忙给提供的。地下电台转移到新的台址后,接着就马不停蹄地投入了新的战斗。

在接近青岛解放的最后几天里,根据中共青岛市委的要求,为配合进军青岛的军事行动,地下电台需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开机,电台小组成员和各情报小组,全部投入迎接解放青岛的战斗,随时准备接受指示和报告市内敌情。若当时没有城阳路1号这个新台址的话,地下电台很难应付和处理当时的复杂敌情和敌人制造的种种麻烦。电台小组虽说有三名成员,但懂报务技术,能够单独值机的只有吴荣森一人。

自从地下电台启用后,半年多来,吴荣森就很少睡过囫囵觉,因为通报时间几乎全部在深夜中进行,加上近来为迎接解放,夜以继日的工作,他患上了肺结核病,竟累得好几次吐了血。

但通报从未耽误过。

一道红sè电波横绝太空。

早晨!早晨……

天边,一抹温暖的橙sè,柔和得宛如在tiáosè板上tiáo出的温柔sètiáo。天蓝如洗,却又带着几许酣睡初醒的迷蒙。

吴荣森又是一夜没睡。

他太累了,他真想倒头睡一觉,哪怕十分钟也行。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十分钟都是奢望,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地下电台紧密地与解放青岛的战斗联系在一起,它一头挑起战争,一头迎来解放。

5月底了,日历的页码开始向6月翻动,国民党十一绥靖区司令部及市政官员,纷纷乘船逃走。同时,敌人也没有停止残酷地搜捕和杀害地下工作者。电台小组的同志们,为了迎接青岛解放,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在敌人心脏一刻不停地战斗着。市内交通员和各情报站的同志通宵达旦,不断地将搞来的敌人动态情况,及时转到地下电台。再通过这条无线电波,使地下党组织与进军青岛的指挥机关,连成了一个战斗的整体。

街上,那一辆辆囚车,“呜呜”地尖叫着,示威似地来回穿梭着,

那真正是一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战斗。这种战斗最惊心动魄。

说不准哪一刻,整个生命就会了无踪迹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电台小组的同志们,都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即使生命转化为另外一种存在,也不会是一种遗憾,这生命毕竟是存在过年轻过梦想过,并以一个小人物的全部心智不懈地追求过战斗过。

人生,本能的顽强的可赞叹的人生,只有在战斗中,才能呈献出异彩。

人人都要老要死,而且,人人都知道自己会老会死的。但是,人生的喜悦并不曾因此而黯淡失sè,人生的劳作苦恼和探求,并不因此而变得毫无意义,生命的价值,也并不能因此而被抹煞掉。

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地下尖兵们,死亡的yīn影随时都在威胁着他们,谁都有可能在下一分钟就死去,那当然是一种非正常性死亡,那是死在敌人的屠刀下或枪弹下。

但谁也没有胆怯,谁也没有因此而停止战斗,相反地给生命赋予了一种全新的使命。

死,对革命者来说,本是件无所谓的事情。

重要的是前进。哪怕前进的只仅仅是一小步!

电波,红sè的电波,在解放青岛的战役中永不消失。

五十个春秋,五十载风雨,五十年过去了。

沧海桑田,天地翻覆。

战争已离我们远去。

如果问及谁知道当年地下电台,曾经在岛城的哪条路上设过台址,十有八九都会摇头。

当年,地下工作者们的人生追求,就是如何将青岛完整地交还到人民的手中,就是消灭人吃人的旧制度,让子孙后代过好日子,他们的人生是闪光的。

试看芸芸众生,人生可以有无数种演绎:

人生是攀登。人生是赛球。人生是咏叹tiáo。人生是哀乐。人生是喝蜜糖。人生是吃黄连。人生是奉献。人生是索取。人生是探险。人生是沽名钓誉。人生是昙花一现。人生是争分夺秒。人生是天马行空。人生是逆水行舟。人生是装疯卖傻。人生是演戏。人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人生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生是“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人生是“俯首甘为孺子牛”。人生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

天底下所有的人,是否都敢面对曾为我们打江山夺天下的前辈们问一声,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什么?

人生的追求,应该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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