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第三十片龙鳞(二十四)
第三十片龙鳞(二十四)
大长公主想都没想就说:“你不嫌弃本宫嫌弃!”
亓离抿着唇, 看得出来他不是很高兴,可惜大长公主是玲珑的亲娘, 他就是再不高兴也只能忍着。但是他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的话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就站起身, 径直走了。
大长公主气得手指头都哆嗦, 指着亓离的背影:“这这这、这是什么态度?!他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浑然忘了之前不知道玲珑跟亓离关系的时候, 她有多忌惮对方了。反正不管是谁, 只要跟“女婿”这个词扯上关系, 大长公主就变得无比挑剔, 她拉过女儿,语重心长地说:“玲珑, 你跟娘所实话, 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事威胁了你, 还是说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中?”
玲珑无辜答道:“当然没有呀, 我就是喜欢他长得好看还会看病。诶对了娘, 你看我的皮肤是不是又好了。”
大长公主便捧着女儿的脸左右端详,又试探着捏了捏,十四岁的小姑娘,皮肤本来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柔软, 但眼下大长公主摸着玲珑的脸蛋儿,越发觉得比之前还要好。
然后就听女儿说说这都是亓离的功劳。大长公主很无奈:“难道你喜欢他,就因为他长得好看会看病?”
“这还不够吗?”玲珑歪歪头, “他比皇帝表哥可爱多了, 他从不说谎。”
听到这个, 大长公主微微一怔。“不说谎?”
“对呀,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黑与白分得清清楚楚,从不骗我。这一点,不管是父亲还是皇帝表哥,可都比不上。”
更准确一点来说,在原主生命里出现的男人,没有一个具有“诚实”的品质。亲生父亲也好,心爱的皇帝表哥也好,哪怕是乔庄打扮进入公主府当下人的卫霆、心怀不轨恶意利用的状元郎原尧还有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不择手段的冯子安,他们每个人都是满口的谎言,将她骗的团团转之后,还要责怪她不够好。
在诚实这一方面,这几个男人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亓离。而且亓离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好看啊,虽然在大长公主看来年纪大了点,可对玲珑来说还是有点嫩,她才不在意年纪上的差距呢。亓离又不撒谎又纵容她,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撒撒娇耍耍赖他根本招架不住,玲珑早就摸索清楚了。
面对女儿的坚持,大长公主是说不过的,她只好叹了口气:“只愿我儿开心。”
“我会的。”玲珑习惯性蹭蹭大长公主的手心,“对了娘,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娘有没有准备好给我的礼物啊?”
大长公主轻笑:“少不了你的。”
等哄好了大长公主,玲珑才回院子,还没进屋呢就瞧见梅香局促地站在外头,看到她来了登时松口气迎上来:“郡主,您回来了,亓离先生在里面等您,奴婢跟他说了,可是他不肯走……奴婢们也不敢……”
玲珑拍拍她的肩:“我来处理。”
亓离坐在桌边,听见脚步声,玲珑已经扑进了他怀里。他还有点不习惯这种亲密,可是想想两人在树上相拥而眠都做过了还怕什么呢?便轻咳一声,搂住玲珑的腰让她好坐自己大腿上,然后问:“你……跟你娘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呀,你一声不吭转头就走,我娘觉得你很没礼貌,不肯把我交给你……诶等等你做什么!”
本来是想逗他玩,谁知道话没说完呢就被亓离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玲珑赶紧挣扎,就听亓离说:“带你回不死山庄。”
“不要不要我不要!”她拒绝的可用力了,疯狂摇头,“不要不要!”她才不要去那种死气沉沉的地方呆着,听卫霆说,那里不仅没有声音,就连饭菜都寡淡无味,那她要是去的话岂不是受罪吗?她才不要!
许是她挣扎的太厉害了,亓离没办法,只好停下来,但态度很强硬:“不要也得要。”
然后他就看见怀里的小怪物哭了。
委屈巴巴的哭法,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朝下掉,哭得亓离心肝脾肺肾拧成一团。他所了解的玲珑,总是笑嘻嘻的狡黠又灵动,他不知道铁石心肠的自己看到她的眼泪竟然会如此慌张,什么原则都没了,她说不想去不死山庄,那就不去。
于是他沉默着把她又给放了回去,还给她擦眼泪,玲珑的眼泪说来就来,她拽着亓离的衣袖,还要他签订不平等条约:“你、你为什么要吓唬我?我好怕啊!”
“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就是有心的。”玲珑揉着眼睛哭唧唧。“我就说我娘不肯把我给你,你就不讲理要把我带走,不听我说话还把我给弄哭了!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你是个坏蛋!”
生气跟小孩子一样,亓离也没有哄人的经验,想了半天,说:“我把不死花给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要不要。”玲珑吸着鼻子,仰起头看他,戳了戳自己的脸蛋,“你就不能亲亲我吗?”
亓离微愣,他哪里知道亲亲可以哄她。在玲珑期待的目光下,他附身亲她的脸颊,被她搂住了脖子,顿时就像是一头野兽被驯服,以心悦诚服的姿态匍匐在了少女面前。
玲珑的眼泪说来就来说走也就走,她这一连串真是行云流水,大长公主这样铁血手腕的女人都架不住,更何况是没什么经验的亓离?最终答应了不知多少个条件,才终于让她放过。
婢女们在外面守着,一开始听到郡主嘤嘤嘤的哭声还有点紧张,后来梅香过来了,一听她们转述立刻就笑了,“你们还不了解咱们郡主,嘤嘤嘤的哭那就不是难过,是撒娇呢。”
果然,等到亓离先生离开,她们进去伺候的时候,就只看到洋洋得意的郡主要求吃梅花糕,半点也不见受委屈的样子。
玲珑生辰的那一日起得很早,只不过她的生辰不请旁人,就是在公主府里热闹热闹,皇帝自然是要来的,至于宋举人——他早就被排除在外,玲珑的生辰连告知一声都没有。宋举人也没什么表示,根据梅香打听来的消息,玲珑估计宋举人也是没脸上门的,他的大舅哥虽然被无罪释放,可又沾上了毒瘾,眼看小娇妻要临盆,宋举人哪里敢让她不高兴,他指着她给自己生个儿子呢!
有求必应,自己手头越发的紧巴巴,当初他从公主府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不少值钱东西,可照这样的日子过下去,怕不是要不了多久就山穷水尽了。
他自诩文人墨客,不肯买铺子做生意,嫌弃铜臭味,其次他觉得自己堂堂文人,怎能为了点钱就抛头露面?因此真是入不敷出。除了家里必要的开销,还要给下人发月钱,除此之外还有小妻子的娘家人,跟水蛭一样叮上了就不放开,宋举人的日子可不好过,听说他已经把家里的下人一减再减。
玲珑郡主过生辰,多好的机会啊,谁不想趁着这次宴会跟她多多来往?可惜人家根本不发请帖,连个生辰都是关起门来自家过的。
每年玲珑生辰皇帝都会来,曾经她很开心,也很期待,对于皇帝所赠的礼物,哪怕并不是她的喜好,她也全盘接受,然后珍而重之地保存起来。可是一个人给你送礼物,却根本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个人对你又能有多少情意呢?皇帝对原主的淡漠,其实从很多方面都能体现出来,只是原主自己不肯深思,也不肯承认。
玲珑就很没所谓了,她早上起来打扮好,亓离就进来了。他似乎不懂进别人房间要敲门——从这一点看卫霆绝对是他的徒弟,师徒俩都有一个爱好,不打招呼就进门,而且还特别喜欢从窗户进来。
亓离知道小怪物生得好看,却不曾想盛装之下更是艳冠群芳。他站在边上看着,看她一点点变得雍容华贵,最后婢女为她抿上唇脂,她一站起身就朝他怀里扑,还很期待地叫他叔叔,问他自己好不好看。
亓离能说什么呢?“好看。”
边说还边点了下头,看样子是真心实意的。玲珑嘻嘻笑,朝他怀里钻,对婢女们说:“你们下去吧,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等到只剩下他们俩了,她指指自己的唇瓣:“这个唇脂是可以吃的哦。”
亓离的注意力便到了她的唇上,红润柔软,口脂显得她越发肤白貌美,他的手指慢慢爬上玲珑的面容,摩挲着细嫩的肌肤。她被摸得很舒服,就发出小猫一样的声音,亓离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搂在怀里,一时情生意动,便不觉吻了下去。
自打前几日被玲珑开发出来后,亓离就迷恋上了接吻的感觉,每日照三餐加宵夜的吻,玲珑的嘴巴都肿了好几天了。她赶紧推开他:“不许再亲了,我可不想变成香肠嘴。”
亓离听了,略微委屈:“那我轻一些。”
“……那好吧,你记得轻一些哦。”她说着,闭上眼睛,微微嘟起水润红唇,亓离便柔和地吻了下去,他这人不知温柔为何物,很多时候手劲大,难免会把她弄疼,但是玲珑说了一次后他就知道了,而且再也没犯过。现在他已经知道要怎样的拥抱她最喜欢,怎样的姿势她最舒服。
两人正亲得意乱情迷,一声暴怒的呵斥将他们惊醒:“你们在做什么!”
玲珑本来正享受着,被吓得一哆嗦,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然后一个没注意,竟然把亓离的嘴唇给咬破了!亓离则是第一时间将她搂紧,面色冷淡地看向来人。
玲珑躲在他怀里,先没去看来人,而是带着担忧问他:“疼不疼啊?”
亓离微微摇头。
两人亲密的姿态刺痛了皇帝的眼睛,他特意先到她的院子来,便是想跟她一起去见姑姑,可他看到了什么?玲珑竟然背着自己和其他男子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大胆!竟敢玷污郡主,来人!把他给朕拉出去杖毙!”
皇帝疯了吧!
“谁敢!”玲珑拨开亓离抱着自己的手,挡在他身前,瞪着上来的侍卫,又看向皇帝:“表哥这是做什么,今日来是给我添堵的吗?”
皇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朕是为了你好,你却不领情?!”
“为了我好?要把我喜欢的人杀了,是为我好?”玲珑不甘示弱地跟他对视,两个人谁都不服输,反倒是皇帝听她说什么喜欢的人,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你喜欢的人?你喜欢谁?就是此人?朕同意了么?朕没点头,谁给的胆子喜欢别人?!”
玲珑觉得他好不讲理哦,原主一心一意地喜欢他,他觉得不值钱,对她百般敷衍忽视,最终还无视她的乞求没有放过大长公主。现在换作对他没有兴趣的玲珑,就是跟别的男人亲一亲抱一抱,他就跟被戴了绿帽子的可怜丈夫一样,天知道他自己都跟小太监翻云覆雨解锁了多少个姿势跟地点了!
“我才不要你同意,我就是喜欢他,谁要是敢伤害他,我就不饶谁。”
皇帝快气疯了:“好,那就让朕看看,你要如何不饶朕!把这个登徒子给朕拖出去!”
侍卫们领命,这回玲珑拦不住了,或者说是不需要她拦了,因为他们还没有靠近亓离,就一个个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亓离把挡在自己身前的玲珑重新拉回怀里,一反常态的带着挑衅意味对皇帝说:“我也想看看,皇上要如何不饶我。”
玲珑说:“好帅啊。”
真的帅,尤其是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的时候,她太喜欢了~!
侍卫们尽数倒地,把大太监吓得尖叫:“来人!护驾!护驾!”
就连皇帝自己也开始防备亓离的“邪术”,往后退了好几步,面色仍然十分难看,并且坚持要玲珑到他身边来。玲珑当然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不仅拒绝了,还要再三强调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表哥,我们不是说好了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谁跟你说好了?朕没有同意!”
玲珑撇嘴:“我才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他,表哥要是想让我不开心,那就先把我杀了好了。”
皇帝觉得难过极了:“玲珑,你我多年情分,难道不及与这人的萍水相逢?”
这个问题玲珑其实也挺想问他,大长公主对你不仅有扶持之恩,亦有养育之恩,你们之间这样深厚的情分,你又是如何一定要把她逼到绝路,还要用她最爱的女儿来要挟她呢?
若非为了原主,大长公主也不会自戕。她这样强大且优秀的女人,只要给她机会,她终有一日能东山再起。
可皇帝不愿意。
他多疑到必须大长公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晚上才能睡得安稳。天知道大长公主根本没有争夺那个位子的意思——她要是想要,何不早些年先帝驾崩后直接登基呢,又没人拦得住她,何必辛辛苦苦将皇帝养大,又慢慢放权给他?
偏偏皇帝还觉得不够。
“正是多年情分,表哥才不应该强迫我,我跟他在一起觉得开心,表哥难道不祝福我么?我跟娘说了,还想跟表哥讨一份赐婚的圣旨呢。”
字字句句尽皆诛心,皇帝牙根子都咬得生疼。赐婚圣旨?!除非他死了,否则他决不可能给她写什么赐婚的升值!
皇帝是绝不容许玲珑嫁给旁人的,不管他对她存着怎样的念头,从很久以前,从大长公主开始暗示他的时候,皇帝就觉得玲珑终将是属于自己的。也许不是皇后,但绝对会是他的女人,旁人不能觊觎。他将玲珑视为自己的囊中物,因此一旦玲珑开始反抗和拒绝,皇帝就会愤怒不已。
之前玲珑疏远他,皇帝还觉得没什么,因为他知道她不可能嫁给别人,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子变心的速度这样快,她怎么能喜欢上旁人?!
看皇帝表情都要吃人了,玲珑又道:“表哥你不要生气,我与你好好说,今儿个可是我的生辰,你不能惹我生气。”
她理直气壮地要求着,皇帝气得七窍生烟,却又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跟语气中的亲昵搞得心有点软,最终咬牙道:“不是朕惹你生气,明明是你惹朕生气。”
“我才没有,明明是表哥你自己不讲理。”玲珑皱眉,“我娘应该跟表哥说过了,我不嫁表哥了。”
说完带着甜笑看向比自己高许多的亓离,“我要嫁他。”
亓离心下一动,他这一生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娶妻成亲的一天,听玲珑软绵绵地说要嫁给他,亓离只觉得心软不已,简直要为此化成一滩水,为她变作绕指柔。
“我也想娶你为妻。”
两人相视一笑的和谐画面在皇帝看来简直刺眼,他恨不得上去把这两人拉开,可理智又告诉他,你是皇帝,你不能做这样有失身份的事。
玲珑唇上的口脂都被吃的差不多了,她敲了敲亓离的肩膀,指挥他给自己取唇脂来重新涂。两人亲昵的态度无比自然,看得皇帝眼睛都在冒火,尤其是亓离拿来唇脂后,还不让玲珑自己涂,他用指腹抹上鲜艳唇脂,将她花瓣般的唇瓣涂抹出动人的色彩来。
皇帝这回真的气疯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与我朕一同去前院见姑姑,朕有话要说!”
玲珑哦了一声,拉着亓离的手就要走,皇帝道:“你带着他作甚!”
“他是我要嫁的夫君,也是公主府的人,当然要一起听啦。”
玲珑越是理所当然,皇帝越是气得心肝疼,他深深吸了口气,不想再看到玲珑跟旁人亲近的一幕,他是说不得这丫头了,可他不信姑姑也会答应这门荒唐的亲事!
大长公主在前院等着呢,宴席都摆好了就等入座,结果就看见皇帝气冲冲地进来,也没跟她打招呼,直接指着身后:“姑姑,朕想知道表妹说得可是认真的?您答应了她跟这无名之人的荒谬婚事?!”
堂堂天子不嫁,嫁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头百姓?!
皇帝不相信大长公主会答应!
大长公主皱眉,在三个人之间看来看去,皇帝是一个人,玲珑跟亓离却手拉着手,再加上皇帝这么生气,大长公主基本上也猜得出皇帝瞧见了什么,就道:“皇上,本宫之前曾经说过……”
“姑姑是说过,可朕不答应!从小姑姑就说以后玲珑是要嫁给朕做皇后的,朕也是一直这么以为的,为何如今却都变了?”皇帝掷地有声。
要不是知道他跟小太监的事儿,还有女儿所说的皇帝对她送的礼物不珍惜的一系列事情,大长公主肯定会心虚。对方毕竟是九五至尊,很多事情她知道,却不能当面说。想了想,大长公主委婉道:“皇上,过去本宫也是说,若皇上不嫌弃,若玲珑愿意,这桩婚事自然是好的。待到本宫百年之后,玲珑交由皇上照料,本宫也放心。可如今玲珑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本宫身为一个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让她难过,只想让她得偿所愿。”
皇帝道:“表妹年纪轻,不懂事,姑姑这般纵容,难道不怕她所遇非人?”
亓离皱了下眉,有点想为自己辩解。
大长公主道:“本宫的女儿,本宫相信她。”
皇帝知道大长公主大概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了,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拒绝大长公主一别两款的提议,他本以为玲珑嫁给自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中间会又冒出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大长公主是长辈,玲珑是表妹,都是自家人皇帝不能说什么,于是他将矛头对准了亓离:“难道你就无话可说?”
亓离想了想,冷冷地道:“在下亓离,并非无名之人。”
他一直在琢磨皇帝那句无名之人荒谬婚事,如今终于能反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