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8|第五十五片龙鳞(八)
第五十五片龙鳞(八)
“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对我来说就不一定了哦。”玲珑把禾曜在怀中颠了颠,他惊呼一声把她脖子抱得更紧, 一副惊慌失措的小可怜模样, 但看得出来他很开心,毕竟生活再怎么优渥, 只能待在房间里足不出户, 来来去去见到的只有一个侄孙, 也是非常寂寞的事。
他又不像龙一样会陷入沉睡。
禾曜哼哼唧唧两声, 因为过于可爱, 一路上许多人都看他, 他把脑袋搁在玲珑肩膀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几个结伴而行的男生对自己做鬼脸。
苏晁早在外面等着了, 三个人一起去吃了海鲜大餐后,就在离学校比较近的公寓暂住。这套公寓是苏晁特地给玲珑买的,方便她中午不回家的时候过来午休, 平时有人专门打扫, 被子还散发着阳光的清香。
禾曜被苏晁拎去一起睡,反正是不可能让他跟玲珑睡的,哪怕看起来是个小奶娃, 也掩盖不了骨子里是个糟老头子的事实!
第二天玲珑全天没课, 老父亲就带着他们去游乐园疯玩一整天,禾曜兴奋的不行,他十六岁之前醉心学习对吃喝玩乐都没有兴趣,可变成三岁小奶娃后天天待在房间里, 倒是对晚了生出了渴望。不过小奶娃的身体摆在这儿,到了晚上回去的时候,禾曜已经趴在苏晁怀里睡得昏天暗地,叫都叫不醒。
大门打开,车子缓缓驶入。
“妈!妈!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正坐在路边打盹的易母被易三姐推醒后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冲了上去,一边冲还一边喊玲珑的名字叫救命。
禾曜哼唧着像是要被这夸张的尖叫吵醒,玲珑连忙拍了拍他的背,他就又呜咽了两下继续睡了,瞧着跟小孩子一模一样。
苏晁则皱眉:“……她们怎么又来了?”
玲珑摸着下巴说:“看起来不太好啊,这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发生了,爸爸,咱们把车窗降下来问问看。”
女儿的要求老父亲哪有不答应的,车窗一降下就听见易母嚎哭:“玲珑呀!好姑娘!求你救救我们家成儿吧!成儿他惨啊!他命苦啊!玲珑啊!”
易母瞧着风尘仆仆,着实可怜,奈何玲珑看清楚了这个人的灵魂,一丝怜悯都吝于给予,就笑着说:“有多苦啊,你说给我听听?”
易母哭着把易泽成住院的消息给说了,这下苏晁也跟着一起笑起来,谁能想到呢?种马文男主上身的易泽成居然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作案工具,以后怕是只能当个太监喽!
简直大快人心!
玲珑就说:“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呢,小伤罢了,人又不是没了,你在这号丧,我还以为他死了。”
易母一愣。
她想求玲珑给钱,想求玲珑去照顾易泽成,更想求玲珑给易泽成找更好的医生。她不相信自家的独苗,她老易家的香火就在这儿断了!她不能接受啊!
苏晁按下按钮升起车窗,轻飘飘道:“这么点小事也来烦人,是想把之前易泽成花的钱都给我还回来?”
他不追究,那是因为他闺女说故意跟易泽成演戏,所以那钱苏晁才没放在心上,可易泽成母亲这是什么意思,还把逢场作戏当真的了?她怎么不去找面镜子照照她自己的脸,看看她什么样子,也敢肖想他的宝贝女儿?易家人加在一起都不配给他女儿提鞋!
易母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也刻薄了一辈子,她心里头自己儿子就是天底下最最优秀的那一个,配什么姑娘都配得,只有那些姑娘倒贴她成儿的份儿!就算苏玲珑是首富之女又如何?一个女人,跟了男人,名分都有了,那苏家不就是她成儿的?这咋还能分开,咋还能不管她家成儿呢?
她总是瞧不起别人,却不知自己也让别人瞧不起。眼下求助无门,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痴痴呆呆看着苏家的豪车驶了进去,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绝望感,头一回认识到自家成儿跟人家城里姑娘,那是两个世界的人。
玲珑回家先洗澡换衣服,禾曜就把他放在了苏晁房间,反正苏晁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带着禾曜睡的。
等玲珑洗完澡出来,深知女儿性格的苏晁已经有了调查结果,玲珑下楼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看完最后一页,上面还附了易泽成的病例报告……总而言之,同为男人,苏晁都觉得疼。
玲珑好奇地凑过来,下一秒就笑出声,“哈哈哈哈……虽然我很讨厌苏流意,但这件事她做得确实是好,既没有要了易泽成的命,又让他被制裁,这样的人要是直接死了就太可惜了,待会儿我就上学校论坛帮他宣传一下,对了爸爸,你说他以后上厕所是站着还是蹲着呢?”
……苏晁拒绝跟女儿讨论这种话题。
他沉声道:“这个苏流意能持刀砍人,可见她性格偏执狠毒,也难怪,有那样一个母亲,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言语间完全不把苏流意当作自己的女儿。
对苏晁来说,柳沁苏流意母女俩就是他的耻辱,是害死他妻子的罪魁祸首,他恨她们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有爱?苏流意本就不是在他意愿下出生的,他也不会对这个女儿负责任。玲珑洗澡的时候警察局领导打电话过来,说是苏流意在警察局里闹,碍于苏晁,还是问下苏晁的意愿,毕竟是易泽成私闯民宅在先,真要操作起来,是能把苏流意的故意伤害定位正当防卫的。
苏晁拒绝了。
他听都不想听那母女俩的消息。
系统跟玲珑说:【作为生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好青年,请问宿主是否愿意原谅苏流意?】
玲珑鄙夷道:你做梦。
又不是她逼着苏流意砍人的,再说了,苏流意不想利用易泽成害她,她会还手吗?她可柔弱了,但也不能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还傻乎乎地当圣母原谅人家。苏流意自作自受关她什么事?柳沁那女人,假使她没重生,苏流意顶多是嫁给易泽成互相折磨,可她重生之后,给苏流意一洗脑,再加上这个没什么用只会放大话的废物系统,直接把苏流意给搞到监狱里去了!
这大学是别想毕业了,有了案底出来找工作都难,更别说被她废了的易泽成,怕不是要恨她入骨。易母现在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柳沁也别想讨到好。
被拘留的苏流意在短暂的快慰之后终于开始害怕,柳沁去看她时她哭得可怜极了,求柳沁把她救出去,可柳沁怎么救她?她倒是想求求苏晁,可她见得到苏晁吗?
失魂落魄的柳沁茫然地想,自己得到了这么好的机遇,怎么最后就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呢?她怎么就……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原本以为能够改变前世的一切,谁知道最终过得比前世还要糟糕。她没得到幸福,她的女儿也没有,兜兜转转,还是要跟易家人纠缠在一起,难道这就是命运?
易泽成醒来后发觉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小弟弟,整个人都崩溃了!他性情大变,易母抹着眼泪安慰他,他不肯吃喝,逐渐骨瘦如柴,易母又是心疼又是难受,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医院陪床,四个女儿会轮流来换班,失去了苏玲珑,她们全家人没有一个过得上好日子的,终日为了生计奔波。
柳沁也来求易泽成放过苏流意,不要再追究苏流意的过错,易母立刻破口大骂,把她前途无量的儿子害成这样,还不许她追究?
出乎意料的是易泽成居然答应了,但他的条件是苏流意得嫁给她,而且柳沁的那套房子也得给他。
柳沁为了女儿没有办法只能妥协。
这场官司雷声大雨点小,他们两家人闹成这样,苏晁父女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他们都是地上的蝼蚁,卑微又不值一提。
苏流意出来后听说要跟易泽成结婚,誓死不从,柳沁流着眼泪给了她一巴掌,问她:“你是想去坐牢吗?!”
苏流意愣住了。
她在牢里这段时间可不好过,没有自由不说,还总是被人欺负,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也没人管她死活。相比较下,嫁给易泽成仿佛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了。
虽然大学还没毕业,但都到了结婚年龄,两人就在易母的监视下领了结婚证,不过照片上谁都没有笑,瞧着毫无新婚夫妻的喜气,倒像是仇人。
苏流意拿给人看风水的钱买的房子也成了易泽成跟易母的地方,三室一厅的房子母女俩住宽敞得很,再住进来两个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易母颐指气使,在家里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干。
易泽成痛失小弟弟,学也不想上,但要休学手续得办齐全,他特意挑了礼拜天去学校就是想避开认识的人,奈何他没想到学校论坛上他的照片传得到处都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没了小弟弟……就连给他办手续的老师也若有似无地看他,眼中颇有深意。
被人嘲笑的滋味儿,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是多么苦涩。离校时易泽成站在一棵树下,出神地看向不远处——玲珑正跟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她们坐在一起,中间的桌子上则坐了个穿着背带裤格子衫的小奶娃,奶呼呼的别提多可爱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题,女孩儿们一起笑起来,易泽成看得眼热,顿时后悔。
要是一开始他没有对玲珑那么过分,是不是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现在连靠近她去跟她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了。而曾经被他视为女神的苏流意,如今在他心里就是一坨烂泥,毕竟他所有的悲剧都是因她而起。
他不该贪心的。
他不该奢望这样的自己能配得上苏晁的女儿,他能在人群中看她一眼,就已经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如果不是所谓的痴心蛊,他连跟她说话的资格都不会有。
曾经易泽成是嫌弃玲珑爱慕苏流意,如今情况完全反了过来,他回到家后看着麻木坐在窗边的苏流意,实在无法忍受内心怒火,扑上去就给了苏流意两个大嘴巴子,打完人后突然有一种诡异的快|感,他从暴力中得到了抒发,他觉得爽快!
苏流意被两个嘴巴子打翻在地,捂着脸不敢置信,随即尖叫:“你敢打我——”
“你这个贱人!”易泽成眼睛通红,“都是你害我——”
“你个死太监有什么资格说我!没种的男人!”
这句没种的男人彻底激怒了易泽成,他顺手抄起边上的扫帚,对着苏流意就是一顿毒打,她一开始还能对着他叫嚣咒骂,后来就只能哭喊倒地打滚躲避了。她越是躲,易泽成越是要打,他要打死这个贱人!打死这个毁了他一辈子的贱人!
如果不是她的痴心蛊,他怎么会去奢求苏玲珑?他的心就是这样被养大的,所以痛失一切后才会如此绝望!
而现在他连个男人都不是了!
易母被外面的动静吵到,着急出来一看,见自己儿子打人,当时就放下了心,要她说,苏流意这种女人就是欠打,多打两顿就好了!
柳沁现在在酒店做清洁工,每个月累死累活也不过几千块钱,她一回到家就觉得不对,闻到的都是血腥气,打开灯一看,女儿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其他房门紧闭!
等到把苏流意送到医院,柳沁茫然地站在病房外,从头到尾易泽成母子俩没出来过,甚至一句问候都没有。她起早贪黑赚的钱,也顶多够她女儿在医院多住几天。
难道……后半生就要这样了吗?让女儿跟着个连男人都不算的易泽成,当一辈子活寡妇?
易泽成又跟上辈子一样对流意动手了,无论她怎么做,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没有办法改变的。
柳沁彻底绝望。
她终于开始后悔了,年轻时那个虚伪贪婪恩将仇报的自己,如今的一切仿佛都是报应。她曾经暗自窃喜陈秋曼命不好早死,可陈秋曼就算死了,苏晁也爱她,自己呢?
一无所有。
甚至后半辈子也要这样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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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非常苦恼于自己的新宿主不肯干活这件事情。
它搞不懂,为什么宿主有这样的本钱,却对它的引诱丝毫不动心呢?难道说,是系统商城里的东西不够好?
那不能够啊!
此时此刻玲珑正在跟苏晁八卦,参与进来的还有禾曜跟禾扬。把小叔公放出去遛了半个月,禾扬到底还是不放心,就跑来苏家看一看,出乎意料的,小叔公非但没有不适应,反而乐不思蜀!
不知道是不是禾扬的错觉,他轻轻揉了下眼睛,问:“……小叔公,你是不是长高了点?”
禾曜懒洋洋地看着他:“你的错觉。”
这么多年了,要长高早就长高了,还缺这么会儿?
被无情驳回的禾扬没再说话,但他真的觉得小叔公长高了啊……而且好像也没有那么胖了,“老苏,你不觉得吗?”
苏晁认认真真看了禾曜好一会儿,答道:“没觉得呀,可能是天天在一起察觉不到吧。”
玲珑掐着禾曜的肥腮帮,“是高了点也瘦了点,别的不说,脸上的肉都少了,以前坐着不动都会肥肉震颤,现在震颤的频率明显小了。”
禾曜气得拍开她的手捂住自己的腮帮子,吃力地从沙发上爬下去,跑到墙边,比划着说:“给我弄个身高测量仪,就放这儿!我以后每天都要量一量!”
他就自己的身高与体重跟玲珑展开了非常激烈的辩论赛,最终结果以他失败告终,又被玲珑捞回来继续掐脸,软嫩嫩的肉肉被她掐了一手,禾曜委屈死了,天天被掐,能不瘦吗?他就是被玲珑折磨瘦的!
老苏跟老禾在说老刘。
老刘家刚好没多久的风水,随着苏流意的进监狱轰然瓦解,一夜回到解放前,又掉了回去。
老禾说:“要我说老刘也是活该,他这人行事作风一点道义都不讲,这样的人都能发财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苏应和道:“谁说不是呢,他盖得那小区,是不是偷工减料来着?”
两人凑在一起,活似说人坏话的小姑娘,悉悉索索偷偷摸摸,还生怕被人听了去说自己在背后嚼舌根子。
玲珑觉得奇怪,就问系统:苏流意不是给解决了问题?怎么你们还不包售后?
系统沉默了几秒钟说:【这也不是我的问题,苏流意没有完成任务,她所得到的东西自然是要被回收的,而且系统重新绑定了宿主,一切就都得重头再来。】
玲珑问:那请问你有什么用?
系统:【是他们太弱了,但我相信宿主您是非常强大的!只要您——】
玲珑哼了一声:得了吧,真拿我当傻子呢忽悠呢?你哄了苏流意,那是因为苏流意贪婪,可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拿什么哄我?要是我猜的不错,你这些年宿主可不少吧?
早在察觉到苏流意身上有东西的第一时间,玲珑就闻到了灵魂的味道,然而不是单一的,而是许多个灵魂交杂在一起的,那可真的称不上多么好闻,真要比喻,可能就是臭豆腐加榴莲再加螺蛳粉混合在一起的味儿。
苏流意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囫囵吞噬灵魂,就是这个样子。
这系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玲珑有些类似,比如他们都会以人类的灵魂为食。只不过玲珑将其作为食物,系统将其作为养料——假如说这么个东西也能称得上是系统的话。
系统听到玲珑毫不掩饰的心声,整个统都慌了,试图立刻解绑闪人,随即僵住,如果它有实体,那么一定是冷汗涔涔的那种——前提还得是它有汗。
这什么鬼啊……怎么会解绑不了???
“根本就没有绑定跟解绑这种事,你就是拿来骗人的罢了。”玲珑走到窗户前轻声说,宛如在逗弄一个小可怜,“怎么,引诱我不成就想走人?没那么便宜的事哦。”
系统:【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下也不装那种机械化的电子音了,语气充满情绪,玲珑噘嘴道:“我能想怎么样啊,就是想让你把禾曜恢复原状呗!”
随后她又补了一句,“别说你不能,我知道,你跟我一样,都觊觎着他的灵魂。”
少年天才,心性单纯,这样的灵魂可比那些杂七杂八的美味多了。哪怕是不挑的系统,吃多了平淡的味道,也会渴求美好。
系统许久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问:【你到底是谁?】
“我?”玲珑笑,“我只是个普通人啊,被你挑选的宿主而已,我还想着跟你到下个世界去看看呢。”
系统知道是问不出来了,俗话说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它也不算什么系统,这个词它还是跟人类学来的,与其说是它的系统,倒不如说它是人类内心深处贪念的集合体,当贪婪过于强势,就形成了它。而它继承了人类的贪婪,也对人类的灵魂充满渴望。
禾曜正专心致志听八卦,突然面前多了一杯水,抬头一看是玲珑,他纳闷:“干嘛?”
“小孩子就要多喝水。”
禾曜无语地把水给灌了下去。
玲珑又退回窗边,啧啧道:“你对禾曜还真是执着,要是我猜得不错,把禾曜变成小孩的那个女生,也是你的宿主之一?”
事到如今系统以及不敢不回话,也不敢再撒谎,憋屈了半天,答道:【是。】
它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力量不足以去到下个世界,寻找到的宿主又一个比一个不聪明,光是那个少年班的女生,就花了它商城里好多宝贝才变得聪明又漂亮!如果不是这样,它也不会想要吃掉禾曜,奈何那个女生恋爱脑,毁了它的好事。
万般无奈,它只好又寄生在了别人身上,也就是前世濒死的柳沁。
这一世的柳沁一死,她的灵魂就要作为代价属于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