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第八十一片龙鳞(九)
第八十一片龙鳞(九)
在这之后,徐英瑞也好, 林诗妍也好, 都很少见到何韶容了。
她答应了去公社小学做老师,大队上的记分员就换了个人, 当然, 也没换成他们这些知青,不过肉眼可见的是,自打何韶容成了公社老师, 小杏村许多不着调的熊孩子都变乖了, 甚至在家里还能主动帮大人做点活, 到了学期末, 玲珑毫不客气地考了个公社第一,何韶容所带的班级也取得了远超其他班级的好成绩。
公社小学不远就是公社中学,玲珑的名号公社的老师们都知道,聪明机灵长得又可爱,这样的学生谁不喜欢?
于是随着玲珑就读公社中学, 何韶容也转到了公社中学当老师,她在公社小学上了一个月的班就转正了,要不是有规定新教师至少得试用一个月, 校长早在她工作一星期后就想给她转正!
这下到了公社中学, 玲珑不愿意读两年, 提出跳级,直接读初二,到时候直接考高中, 对她的能力何韶容很有信心,于是在公社中学老师校长们的围观下,玲珑成功以满分的成绩通过了跳级考试,新学期一开始,她便是初二的学生了。
而这年头家长们普遍送小孩上学晚,初二班里最大的一个娃都十八了,玲珑才十岁,是班里最小的一个。她嘴巴甜又漂亮,大家都喜欢她,少数几个不喜欢的也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总之玲珑的学校生涯过得无比快乐。
再之后,她又以满分的成绩在初二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全县第一的好成绩,虽然高考还没有恢复,但是上头俨然已经有了风向,开始重视起学生的教育来了,实在是第一批上工农兵大学的人良莠不齐,国家急缺人才,因此玲珑遭到县里各中学疯抢,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愿意借调何韶容的学校。
她去哪里,都只有一个要求:要跟姐姐一起。
何韶容也是非常优秀的老师了,她带的班成绩必然是全年级最优秀的一个,甚至平均分能远超县里初中,不仅如此,把姐妹俩都招去的二中,还给何韶容分配了教职工宿舍,这样的话她们到城里也不担心没地方住,而且还有餐补!不过,条件是玲珑每次考试都不可以跌出县前三名。
事实证明玲珑只考第一。
何韶容何玲珑姐妹俩即将搬家去县城的消息宛如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小杏村,包括正在地里劳作的知青们。他们大都在发呆,自己想方设法也要回的城……就这么简单,人家就进城当城里人去了?!
村里人再一看这姐妹俩,越看越觉得不简单,想当初何家老二建业就是个有本事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虎、虎父无犬女!对,就是虎父无犬女!
高厂长得知姐妹俩都要去县城了高兴得很,特地带人来帮忙搬行李,何韶容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主要她有空间啊,想带什么直接往里放,结果高伯伯这么热情,她反倒得收拾一番……
玲珑这个也想要那个也舍不得,以后回来的次数微乎其微,所以她连被何韶容绣了小花的窗帘也想带走!
何韶容哭笑不得,跟她讲道理:“你喜欢的话,姐姐再给你做,这个咱们就不带了好吗?”
阿黄的去向也是个问题,本来学校里是不许养狗的,但架不住玲珑对着老师们一顿作揖撒娇拜拜,最终阿黄也能被带去,何韶容觉得不好,学校虽然很大,可是教职工宿舍她提前去看过,非常窄小,阿黄住在里面都没地方撒欢,这些年下来,她也早把阿黄当成家人了,怎么能把家人关在那么小的房子里不让它出来呢?
收拾好了东西,阿黄也被放上了拖拉机,它很通人性,全程不叫不闹,何韶容这会儿已经抱不动妹妹了,牵着妹妹的手让她坐到拖拉机上,正巧村里人收工,看到她们姐妹俩要走,都是又感慨又羡慕。
徐英瑞站在远远的地方朝这儿望,却再也不敢靠近了。
他无端想起许久之前,自己第一次鼓足了勇气朝何韶容求爱,却被那个叫玲珑的小姑娘嘲笑时的场景。
她说,他配不上她姐姐。
以前徐英瑞不服气,可现在,他心中真的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至于林诗妍,口舌疮到现在都没好,她也习惯了,反正她这张嘴这辈子是别想消停了,看到人家姐妹俩要进城生活,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在农村生活了几年,好的没学到,一群老娘们儿的粗口倒是跟着学得差不多了。
何韶容全程都没看徐英瑞一眼,隔了那么远她又不是千里眼,早把这个人给忘了。
徐英瑞知道,他们终将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但命运往往就是如此反复无常,就在徐英瑞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法离开农村,要像许多知青一样在农村落脚,结婚生子的时候,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了!
当天晚上,他把枕巾都哭湿了,不只是他,其他的知青也是,大家早起的眼圈儿都是红肿的,然后就想方设法要去弄点复习资料,徐英瑞揣着钱去县城的时候,又碰见了何韶容。
何韶容穿着白色的衬衫与黑色的长裤,头发挽成一个发髻,显得知性温婉又美丽,两人面对面碰上的时候,徐英瑞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何韶容先跟他打了招呼,听说他是进城来买复习资料的,何韶容便说自己那儿有几套,可以借给他。
她现在已经不是县高中的老师了,这事儿徐英瑞听村里人说过,大家提起何韶容的时候都是惋惜地拍大腿,说这姑娘心野了,不知道好好过日子,老师这种铁饭碗说扔也就扔,不过瞧她的气色,应该还是过得很好。
徐英瑞跟着去拿资料,才知道何韶容现在住的是小洋楼,玲珑也在家,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小姑娘,徐英瑞更紧张了,他面对何韶容的时候更多的是自卑,但一见到玲珑,却无端生出一种自己低人一等的感觉来。
何韶容借了徐英瑞两套资料,徐英瑞再三要给钱她都没要,离开小洋楼后,徐英瑞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抱着书回去了,这是他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回到城里,也许,也许还有希望!
带了两套资料回去后,几乎是十里八乡的知青都来借阅,因为有限,许多人就自己带着纸笔来抄,大家一起学习,可不知怎么回事,被林诗妍知道这两套资料是何韶容给的,当时把她给气得,居然冲过来撕书!
立刻惹了众怒,知青们险些没把她给打死!
林诗妍自己不愿意学习,她本来上学的时候成绩也不怎么样,这几年更是无心向学,她害怕徐英瑞考了大学不管自己了,干脆在高考前一天晚上,钻进了徐英瑞的被窝!
生米煮成熟饭了,看他还怎么跑!
第二天早上发现床上多了个人的徐英瑞暴怒不已!这个耳根子软的男人生平头一次对林诗妍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厌恶,他用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谩骂和诅咒她,然后甩开她,大步流星地追上了同去考试的知青们的脚步。
玲珑也参加了这届高考,何韶容没有。
她很确定自己想要做什么,上大学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敏锐地察觉到除却高考之外,国家似乎在经济上也要有大动作,最主要的,还是她妹妹那个言灵,让何韶容坚定了自己创业的决定。
高考成绩出来后,玲珑是当之无愧的省第一,要知道她现在也才十二岁,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最终,她选择进入首都大学少年班,与选择从商的姐姐一起,开始了自己崭新的人生。
天才的名号并不是白叫的,玲珑在少年班混得如鱼得水,她搞了不知几辈子科研,脑子中的知识容量别说是当学生,就是当教授都绰绰有余,而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这个国家,也不是为了人民,她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姐姐可以有更多的特权、更多的底气,可以不受阻拦的,自由的去做想做的事。
何韶容在外面打拼,为的也不是这个国家与人民,她只是想为妹妹提供更好的生活,让妹妹可以快快乐乐、自由的活着。
果然,何韶容的事业做得相当成功且顺利,作为共和国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首富,还是女首富,何韶容的发家史向来为后人所称道,听说她本来生在一个小山村,父母双亡,小小年纪便拉拔妹妹长大,供妹妹读书,直到妹妹考上高中,何韶容也开始了正式创业,那个年代,百业俱兴,充满了机遇,而何韶容紧紧地抓住了这个机遇!
此后她创立了何氏集团,集团下涵盖各行各业,后来的人们衣食住行都离不了它。
不过现在,何韶容想看妹妹都费劲,提前打报告不说,要是妹妹在实验室里,等上十天半个月都算好的,最惨的是有一回妹妹说想她,她风尘仆仆从沿海城市飞回来,得知妹妹又进去了,这回没有半年出不来!
算算上次见面,又是快半年了。
已经十五岁的玲珑穿着白大褂,跟一群年纪相仿的同事打打闹闹,远远瞧见了何韶容,立刻飞扑过来。
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何韶容搂住小炮弹般的妹妹,捏她软绵绵的脸蛋:“这么大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
都自己带人做项目了,身边还跟了好些个警卫员,还跟小时候一样,见到她就扑。
玲珑蹭在她怀里撒娇,“想你了嘛。”
何韶容摸摸她的头,其他人也纷纷叫姐姐,她笑着点头,邀请他们一起去吃饭,众研究员瞬间眼睛一亮!去啊!必须去啊!能看到美人姐姐的次数少得可怜,怎么能不去呢!头儿虽然也是大美人,可太残暴了,让他们根本兴不起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智商打击中化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学鸡。
美人姐姐不仅长得美,还温柔,头儿真该跟姐姐好好学学。
这一批研究员都是玲珑的小组成员,也是当初跟她同一批的少年班同学,她一向更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因为那样的话,提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新奇想法也有人应和并且感兴趣,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们,总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
此时此刻,正在实验室里努力拼搏的老教授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他们万万想不到是他们的得意门生正在背地里说他们是老古董不懂创新。
要是知道了,非罚玲珑在实验室关个两三年不可!
去吃饭的地方也需要提前排查和确认,这批可是国家最聪明也最年轻的天才科学家,脑袋瓜子可不能有丝毫闪失!
包厢里大家狼吞虎咽,工作餐也很好吃,但都要讲究什么健康营养,哪有大鱼大肉吃起来痛快?!何韶容见妹妹吃得那么快,心疼的要命,现在钱是赚了,可问题是妹妹几乎用不到钱了呀!研究所不仅给发工资跟津贴,还分配房子,几乎要啥有啥,小姑娘待在里头,你看看这一桌子年轻人,全是白大褂,还需要买衣服吗?衣服所里也发!
都是统一的!
何韶容很苦恼,自己赚了那么多钱,妹妹用不着,怎么办?
不仅用不着,还把她的津贴跟工资卡都塞给她呢!
他们年轻人吃饭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里头最大的年纪也不到二十,都还是少年少女,对外面的世界非常好奇,听说改革开放了,听说现在国家允许并且大力支持做生意了,听说南方某城市那边房价股价飙升的厉害……他们虽然能得知外面的消息,可到底没法出去亲眼看看,于是特别想听美人姐姐讲。
何韶容也耐心十足,她本来当了好几年老师,最会教孩子,听得一群天天在实验室里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目瞪口呆!
等到吃饱喝足,大家出了包厢,玲珑终于可以回家了。
做完一个项目,她得到了为时三个月的假期,所以可以跟着姐姐到处跑。何韶容也不嫌弃她是个小麻烦,带着她各个城市的转,给她看自己为她打下的“江山”。
她最开始是做服装批发生意起家的,一开始小打小闹,后来盘了个快倒闭的国营厂子自己做,起来之后做得更大,因为有空间和龙鳞庇佑,何韶容胆子大得很,敢单枪匹马往南方城市去跟人抢市场谈合作,一开始还有人瞧不起她是个女人,后来在她手里屡屡吃亏,才算明白,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实则一点都不好惹,而且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何韶容置办了不少房产,全是写得玲珑的名字,姐妹俩手挽着手走在街上,她还开了个大商场,这个年代还没有这种超前服务的意识,是随着何韶容知识面与见识的开阔,系统里的影音资料也逐渐被解锁,看到了十年后甚至几十年后的现代社会,何韶容有了更大的野心。
在商场里闲逛,也没人认识她就是老板,但姐妹俩都是貌美出众,因此也很吸睛,巧不巧,碰见了好些年不见的徐英瑞,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其他一些人,其中包括脸色蜡黄显得很是憔悴的林诗妍,剩下的看着应该是双方的父母,正在看首饰,听着像是要结婚的,林诗妍爸妈坚决要排面,说现在钻石特别火,徐英瑞爸妈一听,火是火,可是也贵啊!
两家看着不像是亲家,倒像是仇人,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妻之间也没有丝毫浓情蜜意,徐英瑞倒还是文质彬彬的模样,林诗妍却跟乡下妇女没什么区别了,站在一起,绝对谈不上般配。
何老婆子在床上瘫了好些年,去年没了,给何韶容递信,她本来不想回去,可是又想到那是爸爸的生母,到底还是回了一趟。何老婆子一死,老何家更是乌烟瘴气,日子过得那么难了,还一天到晚不消停,不用何韶容做什么他们自己就能自己折腾的不像样。所以她只在村子里待了两天,把当年照顾她们姐妹俩的村里人都拜访了一遍,送了礼物,就去了县城的高伯伯家。
高伯伯家的一双儿女现在都跟着何韶容做事,因为厂子效益不好,高伯伯现在也不是厂长了,他在何韶容的建议下,开了个小超市,日子倒也有滋有味,儿女跟在何韶容身边长见识,他无比庆幸当年自己的好心,否则也换不来儿女这好前程。
也就是回老家那几天,何韶容听大队长感叹,说当年的知青基本上都走光了,好些个抛妻弃子的,他们小杏村的一批知青里,第一批没人考上大学,第二年才考走几个,徐英瑞就是其中一个,他走了之后,林诗妍更阴郁,村里小孩都怕她,说她跟个老妖婆一样吓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结婚了。
徐英瑞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心目中的女神,他望着高贵优雅的何韶容,简直不敢认。过去她也很美,可美得很温柔,不像现在这样锋芒毕露——瞧着和她妹妹那般相似,姐妹俩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高攀不起的感觉。
“你、你还好吗?”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好多年不见了,你、你结婚了吗?”
徐英瑞妈没想到儿子还认识这么出色的姑娘!她之前给张罗的那些,和这姑娘哪儿能比啊!登时也不顾亲家一家人还在,上来就问何韶容叫什么名字家里什么情况在哪儿工作。
玲珑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姐姐说带她来买衣服把研究所的白大褂给换了,没想到还遇上狗皮膏药了你说气不气?
何韶容对徐英瑞妈的热情表现的很有礼貌,也很冷淡,并且言明自己跟徐英瑞不熟。
林诗妍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大,还能遇见何韶容,何韶容光鲜亮丽美貌自信,自己呢?因为流产,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爸妈有点人脉,徐英瑞说不定都不肯娶她!就这么一门亲事,曾经看到她喜欢的不得了的徐英瑞妈,现在看到她都恨不得翻白眼!
她一跟徐英瑞抱怨,徐英瑞就让她体谅,这日子折磨的她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情去打扮?!
见徐英瑞妈那一副热情样,林诗妍冷笑:“阿姨,你这嫌贫爱富也太明显了吧,怎么,瞧不上我,瞧上了个村姑?你不是把你儿子当初看上了个村姑的事儿给忘了吧?!”
徐英瑞妈就愣住了,村姑?她当然没忘,当初她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逼着儿子在电话里跟她保证绝对不在农村结婚的!
可、可眼前这姑娘是村姑?看不出来啊!
玲珑双手插兜,凉凉道:“徐知青,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的窝囊,一事无成,麻烦你离我姐姐远一点,你身上的废物气息熏到我了。”
在徐英瑞妈心里,自己儿子那是天下第一好,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立刻就变了脸:“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还有没有家——”
玲珑从脖子里扯出自己的工作证晃了晃,歪着脑袋,“跟我比,这不就是个废物吗?”
看到工作证上写得职位,徐英瑞一家沉默了,这时,几个便衣打扮的人走过来,靠近玲珑,低声说:“何教授,咱们不宜在这地方多停留,人多嘴杂,还是早点走吧。”
玲珑嗯了一声,便衣转身时,徐英瑞妈好像瞧见了对方裤兜里鼓起来的一个东西,那形状……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姐妹俩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时候商场经理也来了,别人不认识何韶容,他还能不认识?
“何董?您怎么亲自来了?”经理脸上的笑止不住,“哎您这要是有事儿,直接跟我说一声不就成了?还劳烦您亲自过来呢?”
徐英瑞妈,眼睁睁看着那个连自己主动上去讨好都不搭理的经理对着何韶容笑得跟朵花一般,心里愈发惊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