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王都之夜(下)
“愿旧神的光辉永远照耀……”
“跑这就别念祷文了,凯德。来!喝酒!”
东区贝伦街,一个叫“蜂蜜罐”的酒馆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与萧条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来这里的大多是行商和工人,夹杂着极少数的神职人员和“腿子”(俚语,大城市里人们喜欢这么称呼替王国干事的人),忙碌了一天,没有什么比酒更能消解疲惫。
大门是敞开的,一个穿着学生制服披着兜帽的女孩走进来,没引起多少注意。她径直走到吧台,学那些大汉要了杯苦啤,抿了一小口,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那个,先生,我跟你打听个事儿。”摘下兜帽,女孩冲酒保说道。
兜帽下露出的脸庞略显稚嫩,和阿黛拉原本的五官稍有差别,她最终还是不愿使用本来样貌出来行事。
“晚上好,小姐,你是——学生?稀客,稀客,想打听什么?哪儿的香水便宜吗?”酒保打趣道。
“不,我是想知道,附近是不是有家叫‘骨粉’的店?”
“哦,‘骨粉’啊,那是家药店,出售稀奇古怪的魔药原料,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是个魔药师?”酒保立刻把面前的杯子往后挪了挪,仿佛阿黛拉随时都要下药似的。
“您别紧张,我是替我朋友打听的,他是个学徒,想让我捎点材料给他。”阿黛拉赶忙找个理由解释一下,“诶,还有个问题,教会的人会去那种地方吗?”
“不会吧,嘶……不对,有可能会,神庙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病都有,可能会用到魔药。魔法方面的我也不懂,那都是些大家族才玩得起的东西。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
“小姑娘,你最好别去那种地方。”一旁胡子拉渣的男人突然插话,他穿着老旧的大衣,满身酒臭,看不出职业,“那是杀人魔、强奸犯,还有老巫婆才喜欢光顾的地方,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进去,名声会和你的漂亮衣服一样,沾上鼠李草的臭味儿。”
“此话怎讲?”阿黛拉丝毫不顾忌,大大咧咧地凑近那个男人,歪着头倾听。
“他们除了救人的药什么都卖!我敢说王都的命案一半都跟它脱不开干系,不然怎么叫‘骨粉’?骨灰做药就是骨粉!我跟你说,那些帮派,那些个该死的混蛋,就喜欢去那,好给人家下药!”
“杰克,你喝多了!别瞎说。”他身边另一个瘦削干净的男人一边猛晃他的肩,一边紧张地环顾四周。
“我没喝多,凯德,我清醒的很。”杰克又闷了一口,闻起来像是极烈的杜松子酒,他的脸病态的红,眼里布满了血丝。
“哐!”木质酒杯被狠狠砸在吧台上,杰克表情变得十分激动,阿黛拉皱起眉头,她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愈发感到莫名其妙。
“再来!”
“再来!!”
“听到没有,我要再来一杯!”杰克的喊声震耳欲聋,全酒馆都注意到了他。
“你已经喝了4杯了,不能再喝了。”酒保面露忧色,摇了摇头,疯狂给一旁的凯德使眼色。
“走,我们换一家!”杰克站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凯德扶着他,颤颤巍巍地走出大门。
“他怎么了,突然这个样子?”阿黛拉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背后隐藏着故事。
酒保擦着酒杯,叹了口气,头也没抬,小声说道:
“他老婆一年前在家被人奸杀了,今天是忌日。唉,可怜的老杰克,他从前是个勤恳热情的人,现在只知道酗酒。”
“这跟‘骨粉’有什么关系?”
“他老婆死的时候,他在窗台上发现一捆迷魂草,上面‘骨粉’的小牌子都还没摘。小姐,我建议你听杰克的,尽量别去,最近风声紧,少惹麻烦。”
“谢谢提醒。”阿黛拉紧闭双眼,一口把杯中的苦啤闷了,留下几枚铜币,匆匆离开了酒馆。
{我的天呐!这苦啤也太苦了!}阿黛拉一路上直吐口水。
……
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阿黛拉非常犹豫,她想潜入‘骨粉’的库房,看看有什么账簿之类的有用信息,又害怕败露,被巡逻的骑士,或是藏在阴影里的未知势力。最终,保险起见,她决定易容成了一个流浪汉,一个真正的无身份者,以乞讨的名义一探究竟。
然而,令阿黛拉没想到的是,‘骨粉’魔药店的门口,挂着一则告示,说近期店主远行,关闭一个月。
“咚咚咚!”阿黛拉可不信这套,她使劲儿砸门。
无人响应,阿黛拉将耳朵贴到门上,她听得到,屋内有人,那是非常微弱却急促的呼吸声。这坐实了她的判断,这家店一定有猫腻。于是,她敲得更猛烈了。
过了半晌,屋内的人还是不肯开门。阿黛拉灵机一动,她想起那天教会的那个神职人员,装扮的很像一个神父,于是阿黛拉用压迫性的语气冲着门缝说道:
“开门!神父让我来取个东西,我知道你在!”
这一招真管用,紧随着屋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了,借着大道上射进巷子里的微弱灯光,阿黛拉得以看清这位店主的全貌。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瘦得皮包骨头,一头蓬乱的银发,像是半个多月没洗,一股浓郁的臭味儿。
他伸出头四处张望,然后招呼阿黛拉进屋。一直进到最里面,才有一盏灯。屋里面很臭,夹杂着排泄物和药草的味道,很是熏人。看的出,这家店的店主把自己关了很久,一定是有什么重要却见不得人的事情,让他做到这种地步。
“大、大人,神父还需要什么?我,只要我有,我一定奉上。”店主不停搓着手,腰弯成了一张弓,头也不敢抬。
“上次的,再来一份。”
“啊?这,我可能没那么多库存了,大人。”
“还有什么啊?”阿黛拉背着手,四处打量。
“稍等一下。”店主从一旁的书桌上找出一个账本,仔细查找核对一番。“大人,迷魂草和虎齿麻还够,焚心草、蓝柄菇、狼毒果、亚龙鳞、巨蛛毒都缺。”
阿黛拉愣了神,这些听起来就稀奇古怪的药物,即便听进耳朵里,她也不知道怎么拼写。
{该死,没修魔药学真是亏大了!}
几乎是同时,阿黛拉想到了马歇尔院长,这个前任宫廷药师,他一定知道这些药能做什么。
“这样,你给我个单子,我去帮你找。”阿黛拉转过身,刚准备对店主这么说,却发现店主跪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脸红得发紫,青筋暴起,非常骇人。
“你怎么了!?”阿黛拉慌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你不是——唔呃……呃”店主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一会儿,不再动弹,骇人的表情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没干啊?}阿黛拉四处张望,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人刺杀了她,然而,她自刚从进们起就从未察觉任何异常。
{“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查看一下尸体。”}
阿黛拉连忙将店主的尸体翻过来,扯开了衣服,借着昏暗的灯光查看了全身,没有任何新伤。她突然想起,刚刚店主临死前是捂着喉咙的,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说不定藏了毒药。于是阿黛拉端来油灯,将店主的嘴扒开,当她拨开舌头时,一个熟悉的咒印引入眼帘。
{“缄口咒……”}
阿黛拉瘫坐在地上,她的思绪乱作一团。愧疚和震惊同时轰击着她的脑海,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回想刚刚店主说过的话,显然,店主因为对她这个外人透露了秘密,咒发身亡,而刚刚的配方,就是这个秘密。
想到这里,她迅速爬起,拿过打翻在地的账簿,按照记忆中的发音,寻找着药物的名字。账簿上的名目,有一小半是图岗语,虽然使用的是类似的字母体系,发音规律有很大差别。
“护齿、不,狐齿,还不对,找到了,虎齿麻。”账本上的材料有货没货的加一块儿多达数千种,阿黛拉查了一小时,才找到一半。
最终,因为害怕宵禁,阿黛拉直接把账簿带回了公寓。午夜,一只猫头鹰从公寓飞出,带着一封密信,消失在夜色中。
*****************************
敬爱的“略知一二”先生:
中午(大概)好!
丽兹很棒,她把信送到我手里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七点。
第一天的比赛,我轻松的赢下了。王都的确如您所说,不那么令人愉快。此外,一切都好。
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有一个惊人的发现。我长话短说,您是否知道迷魂草、虎齿麻、焚心草、蓝柄菇、狼毒果、亚龙鳞、巨蛛毒这些材料,放在一起能够制作什么样的药物?这是我无意间在一家颇有蹊跷的药材店里发现的配方,它的主人——药材店的店主已经死了,死于缄口咒。我对此事颇感愧疚,显然店主是被某个势力要挟的可怜人。
我目前还不知道这背后的势力是什么,只知道与教会有关。我预感一个可怕的阴谋正在浮出水面,希望您能尽快回信。
——其实并不“神秘”的女孩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