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王都之夜（上）
“呼~”
烛火照亮的狭小卧室内，阿黛拉伸展开四肢瘫在床上，每一束肌肉都卸了力。
｛这副身体明明不会疲倦，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之累？｝
阿黛拉不禁发出疑问。她的右手松散地搭在额头上，眼睛看着跃动的烛火，视线逐渐变得朦胧。
几个小时前，尽管维德维奇夫人事先警告过她，阿黛拉还是没能招架住诺依曼先生的热情。尴尬的是，他身旁根本没其他座位。为了不让后面的人找她麻烦，她佝偻着身子半蹲在诺依曼先生的身旁，整整一下午。
“那老家伙，除了过人的才华，一无是处，木讷得像石头里抠出来的。”夫人两天前曾毫不留情的这么评价她的这位老师。
的确，他是个很自我的老头，喜欢自说自话，谈自己的工作，谈南方的政局，甚至还包办起阿黛拉的婚事，完全不顾阿黛拉的感受。他对阿黛拉的天赋兴趣浓厚，他非常粗鲁的拉住阿黛拉的手，眼神如同饿狼。无论是出于对秘密泄露的惧怕还是本身的厌恶，阿黛拉都不想他这样碰自己，若是别人，这样的行为早就被判定为一种侵犯了。
｛真有种小时候每逢节日，被亲戚拉去的感觉。｝
下午的比赛一共进行了八场，用时长短不一。鉴于第一天比赛，谁都不想过多的展示手段，大多选手采用最基础的元素魔法进行对抗，有的甚至花了四十多分钟才决出胜负。
用时最短的，并不是阿黛拉，而是一名图岗的参赛者，他在三十秒内结束了战斗，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阿黛拉不断回想着下午比赛的细节，总结各个国家的特点，这时，姐姐突然发话。
｛“太稚气了，这场比赛，除了巩固你先前学到的知识，没什么大用。”｝
｛“到后面争夺决赛资格的时候，他们才会拿出真本事吧。”｝
｛“别指望，最有效率的取胜手段大半都在大赛禁止的范围里，比如黑魔法。虽然低位魔法和低阶中位魔法也能组合出令人头疼的攻防方式，但你不能指望这些最多才刚成年的学生懂那么多。”｝
阿黛拉见识过的魔法远没有姐姐多，在她眼里，姐姐和夫人已经是最厉害的那一类法师。姐姐的魔法粗糙且不经雕琢，但那碾压性质的力量任何人类法师无法比拟。维德维奇夫人身为魔法部干部，在魔法技巧上鲜有人能出其右。
但在姐姐的眼里，她们都是弱者。魔法世界深不可测，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有远超她们的存在。魔法真正可怕的，在于其无限的可能。改变现实，扭曲时间，还可以改写很多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比如空间。
姐姐无法忘记自己在魔域被魔神玩弄的感觉，那些手段无疑是魔法，但在魔神的手里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当魔神抬起手，大地、空气，所有力和运动都一瞬间背叛了它们原本的规律，之后，姐姐就成了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所以，她一直渴望能够学到更强的力量。
｛“你很失望吗？”｝阿黛拉问。
｛“这是你的比赛，我只是提醒你。我看得出，你已经开始沉浸于一种不合理的成就感。你应该明白，你我不算是人类，更不是学生。”｝
尽管不情愿承认，可姐姐的话一针见血，阿黛拉感到某种冉冉升起的情绪被扼杀了。她有些怅然，侧躺到一边，盯着完全放松的右手手掌。只是一个念头，掌心就发出强烈的电光，“噼啪”作响。
｛姐姐说的没错，即使压制力量，我还是超过他们太多了……｝
“咕咕~”
熟悉的叫声从窗台传来，阿黛拉猛地从床上坐起，鞋都没穿，连忙跑到窗台边，打开了老旧的窗户。
“丽兹？”
阿黛拉兴奋地把丽兹抱过来，抚摸它头上的灰色羽毛，丽兹闭起橙色的大眼睛，很享受这一过程。
“抱歉啊，丽兹，我手头边没有老鼠也没有小蜥蜴，一会儿给你找。先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信吧。”
阿黛拉温柔地从丽兹小肚下厚厚的绒毛里翻出隐藏的小桶，从中取出一卷纸条，是马歇尔院长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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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神秘”小姐（miss mystery）：
如果丽兹没有迷路，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晚上。如果不是，回信的时候请务必告诉我。
赛程的第一天过得怎么样？我想王都现在大概不那么讨人喜欢，不过衷心希望你能享受这段时光。
前段时间我们探讨了想当多的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你我都很在意，记得吗？你的那个惊人的假设。我一直认为这是大胆却毫无根据的言论，但我近来研究史料，求证了一些老朋友，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
有位曾经在王宫就职的老学士，是我卸任后一直以来的笔友，他告诉我，潘德拉贡王朝刚建立时，教廷有过一段时间的混乱时期，传言有两位神庭长老自杀身亡，但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除此之外，那段时期的教会活动也很反常，洗礼仪式一度停摆，无人知晓原因。我求证过老约克，你的历史通识课老师，他也肯定了这个记载的真实性。
同时代的魔药学典籍也记载过一段时间的魔药失效现象，是魔药发展史上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谜团，我曾经作为药师时从未留意过这件事，直到最近。汉考克教授表示，这种失效不仅仅存在于魔药领域，只是被大部分人遗忘了。
还有一点，我想你也应该注意到了，但我还是要提一下。数千年来，常有人因为祈祷等原因引发神迹，而被教会称颂。但潘德拉贡王朝建立之后，这种事迹已经一千年没有出现过了。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之间具体有什么联系，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假设并非无稽之谈。
我们这些老家伙路都走不利索，也就能帮你查查文献。如果你要进一步求证，就自己多“到处走走”吧。想知道龙的样貌，还需亲自去龙穴一趟。
——略知一二的老头(a know-something greez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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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纸条，阿黛拉静静地坐在床上，她并不意外，因为她实在做不出其他假设。可当这种假设愈发成为现实，她又无法抑制地由内而外地颤抖。
旧神已死，魔神才是现在的主神？它如果有这种力量，怎么可能会被圣子带领的教廷战斗团击败？
妇孺皆知的旧神传说中描述，魔神瓦拉卢卡是神族被放逐的叛徒，他被剥夺了力量，永恒的封印在魔域。如果按传说中的记录，他羸弱到仅仅能够保持不死，作为神族最后尊严的象征，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这与赤龙王朝末年他跨越魔域与人世的隔阂与埃文交易的事实显然不符，也许他通过某种方式恢复了一部分力量。
可就算他恢复了全力，他也无法凭借自身与旧神抗衡。像他一样的神族，还有十二个，其中三个主神的力量更是无与伦比。但是，得到埃文之后，仅仅是过了一年，瓦拉卢卡就杀死了所有旧神……
阿黛拉掏出胸口的项链，注视着那神秘螺旋的中心，渐渐地，那螺旋图案仿佛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可怕的漩涡……
｛维拉之眼，你背后到底是怎样的力量……魔神到底又有什么阴谋……｝
｛“‘想看龙的样貌，还需亲自去龙穴一趟’，我喜欢这句话，院长显然是让我们亲自去教会找答案，王都不能白来，妹妹，该出去走走了。”｝姐姐突然打破了阿黛拉的思绪。
｛“现在？王都局势这么紧张，这时候调查教会是不是太危险？”｝
｛“你现在是玛瑙杖学院的学生，第一次来王都，到处逛逛不是理所当然嘛。而且，谁说一定要从教会入手？”｝姐姐话中有话。
阿黛拉突然想起，来时路上遇到的那一幕，确实，无论是否能够调查到她所需要的信息，现在暗潮涌动的王都，值得她去走走。
｛“那家叫‘骨粉’的铺子，我有些在意，有个神职人员鬼鬼祟祟的那里，但那不像是他们这种人应该出入的地方。”｝
｛“那还等什么？”｝
……
“嗨！晚上好！今天的比赛如何？（菲国语）”在临时公寓的门口，阿黛拉迎面撞上隔壁的两个菲国女孩。
“晚上好，还不错，赢了。（菲）”
“哇，真厉害，很难相信你居然是位战士。这是要出去走走？（菲）”
“嗯。”
“羡慕啊，我们这些普通女孩子天黑之后就不敢在外面呆了，建议你去广场或大路，德卡利斯的巷子太深，太黑了。（菲）”
“谢谢关心。”阿黛拉由衷地表示感谢，稍稍行礼之后，转身离去。
正如菲国女孩所说，德卡利斯的巷子，太深太黑，藏了太多的老鼠和虫豸，还有不为人知的可怕秘密。那里，正是阿黛拉今夜的目的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