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继母是泼妇
阮双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没妈,她七岁那年刘荷花嫁给她爸,她心里是很不乐意的。
刘荷花结过一次婚,婚后三年肚子都没反应,去医院检查后说是她的问题,她的婆婆和丈夫将她赶出来了。
媒婆上门,阮双爸看刘荷花模样儿标致,又觉得她不能生也挺好,这样就不会因为自己的亲生孩子苛待阮双。
就这样,刘荷花成了阮双的继母。
刘荷花手脚麻利,做事风风火火。她把家里打理得整整有条,每天变着法子做好吃的,还别出心裁地把旧衣服的花边拆下来,给阮双缝出jīng巧的发带。
从她来了后,阮双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过得那样糙。
但是阮双还是不喜欢刘荷花。
阮双听nǎinǎi说过,她亲妈邓玲是一个说话细声细气、温柔和顺的女人。可刘荷花这人,傍晚站在巷头扯着嗓子喊她回家吃饭,她站在巷尾都能听得见,那声音在巷子里打个转儿,还能有颤抖的回音。
阮双像她亲妈,说话声音又轻又小,也不喜欢跟人争执,刘荷花这股泼辣劲儿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她不肯叫她妈,只叫她姨。
2.
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后阮双爸得了一场重病,将家底都掏空了还是没能把命捞回来,家里就剩下刘荷花和阮双两人。
阮双偷听过不少媒婆登门要给刘荷花说媒,因为她模样儿确实好,又是个勤劳能干的。
没想到刘荷花通通回绝了,她回娘家借了些钱,在集市租了一个档口卖猪肉。
漂亮的女人总是容易被人惦记,漂亮又没男人护着的女人就更招人眼。刘荷花没少被集市那些男人tiáo戏,但谁也不敢上手,都是过过嘴瘾。
因为有一次村头的二狗子摸了一把刘荷花的pì股,被刘荷花挥着斩骨刀追了好几里地。
刘荷花追上他把他揍一顿,又冲去他家里噼里啪啦一阵乱砸,把他家的家当砸个稀巴烂才收手。
经了这一次,刘荷花出名了,成了十里八乡排得上号的泼妇。
村里的男人都不敢再惹她,村里的女人也都拧着自家男人的耳朵告诫他们,别肉没吃上还惹一身sāo。
刘荷花还往院子里养了两条大狼狗,跟阮双说:“哪个没眼sè的龟孙子敢没经我同意进来,你就放狗咬他,出什么事我来负责。”
有一次阮双放学回家,刘荷花发现她的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得知是学校那个小霸王用石头砸的,她顿时像一辆架上蒸汽锅的火车头,一路轰轰烈烈地开进了校园。
刘荷花像拎一只jī崽那样将小霸王拎起来,朝着他吼道:“听说是你欺负阮双,小王八羔子,谁给你的胆子?信不信老娘把你剁了蒸肉饼?”
小霸王被她的凶神恶煞吓得niào湿了裤子,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
过后小霸王的父母闹上门来,刘荷花往地上一滚,边哭边骂老天不开眼,都上赶着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什么难听她骂什么,专门戳人脊梁骨,接连骂了半个小时都不歇气儿,词都不带重复的。
刘荷花虽然泼,但因着她热心仗义,在村里人缘挺不错,村民们都帮着她指责那家人,甚至还有人报了警。
那家人被骂得灰溜溜地走了。
从此阮双也出名了,在学校里再也没人敢欺负她。
阮双心里是觉得羞耻的,为刘荷花的继母身份,也为她的泼妇名头。
她不再让刘荷花去学校找她。
3.
阮双就这么跟着刘荷花长到十七岁,高考落榜后刘荷花让她去复读,她不愿意,因为她的亲妈邓玲来找她了。
邓玲长虽然远远不如刘荷花,但她说话时那种温和淡然的神态,能甩刘荷花十八条街。
阮双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自己亲妈,她觉得这才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样子。
邓玲对她说,当年她和前夫离婚后,跟她父亲有了一段短暂的姻缘,但家里不同意,两人被bī分手。
阮双爸不愿意让她带走女儿,她父母也觉得她带着一个孩子不好嫁人,她只好将阮双留在阮家村。后来她也偷偷跑回来看过阮双几次,但不敢打扰她。
阮双听到这话,眼泪立即就掉了下来。
邓玲的眼圈也红了,怜惜地说:“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我听说你不打算读书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农村里都会相看了,我越想越担心,你有一个名声那样臭的继母,能相看到什么好主?”
这话说到了阮双的心坎里。刘荷花威名远扬,甭管是谁对她有点意思,想到她这个继母都得把那点子心思缩回肚脐眼里去。
阮双就这样跟着邓玲走了,她知道刘荷花会伤心会难过,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可她顾不得那么多。
4.
邓玲家在县城,阮双的同母异父哥哥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倒是嫂子对她很热情,这让她忐忑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嫂子对阮双很好,趁着周末带着阮双去逛商场,给她买了几套新衣服和两双新鞋子,还介绍了自己的朋友给她。
县城的夜,灯火都比农村的好看。
阮双看到县城的繁华,她骨子里那种渴望蠢蠢欲动,为自己出身农村觉得自卑,又对这县城无比向往。
这一天,邓玲有事要回一趟娘家,阮双跟着嫂子去娱乐城唱k。
进入娱乐城,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看了,那些刨冰、nǎi茶、水果酒,通通都让她觉得惊奇。
嫂子介绍了不少朋友给她。这一晚,她喝了不少酒,玩得很开心。
第二天她醒来时,感觉头痛欲裂,身体也像是被一辆大卡车碾过似的,又酸又痛。
她睁开眼睛时,突然感觉身旁有人,转头一看,一个男人躺在她身旁,两人都一丝不挂。
阮双脑里炸起了惊雷,整个人都傻了。
邓玲被紧急叫回来,从她进屋后就一直绷着脸,脸sè黑如锅底。
阮双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不说话。
阮双嫂子的旁边站着跟阮双睡觉的男人,她的表弟黄凯。
嫂子说,昨夜是黄凯送她和阮双回来的,几个人都喝高了,她也没想到黄凯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邓玲上前就抽了儿媳一耳光,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阮双嫂子哭着说:“妈,你打我我也认了,这事是黄凯的错,可事情都发生了,你打死我们也没用啊!”
邓玲似乎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跌坐在沙发上。
阮双嫂子跪着爬到邓玲脚边说:“妈,黄凯虽然腿脚不灵便,但他条件不差,又有城里户口,你看……”
邓玲啐了她一口。
黄凯也说,他之前一看阮双就喜欢上了,昨晚酒jīng上头才做下了糊涂事,如果阮双愿意跟他,他会光明正大地娶她。
邓玲拉着阮双进入房间,问她是什么想法。
阮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心里又慌又怕,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事。
邓玲红了眼,抬手摸摸她的头,说:“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现在没了清白,以后还能怎么嫁人?如果他诚心,倒也可以考虑,你自己决定吧。”
5.
阮双还是嫁给了黄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没有通知刘荷花。
婚后阮双才发现自己掉进了火坑里,黄凯人前看着温文尔雅,背地里却bào戾狂躁,一不顺心就打她出气。
他根本就没那方面的能力,却特别喜欢在夜里折磨她,又咬又掐。阮双哭喊求饶,哭得越大声他越兴奋。
阮双只恨自己太傻,当初竟然以为他真把自己睡了。她向嫂子求助,嫂子冷漠地说,男人就是女人的天,男人做啥女人都得受着。
黄凯身材瘦小,又瘸了一条腿,没有工作。他母亲在县政府任职,他花着他母亲的钱,整天游手好闲。
他把阮双看得很紧,把她锁在家里做家务,从不让她单独出门。他打牌输了,回家就打阮双撒气。
阮双就在这样的水深火热里苦苦捱着日子。过了半年,中秋节那天,黄凯难得心情好,带她出去逛街看花灯。
阮双就是在五彩缤纷的花灯中看到刘荷花的,她的鬓边竟然有了几丝白发。
阮双贪婪地看着刘荷花,觉得过去的生活似乎是一场梦。她心想,如果她没有离开刘荷花,肯定没有人敢欺负她的吧。
阮双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黄凯,也许是看她还算老实,也许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了她也不会跑了,黄凯终于让她独自出门买菜。
阮双出门后,直奔中秋夜遇到刘荷花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可怜她,还真让她遇上了刘荷花。
刘荷花看到她憔悴的脸和失神的眼,不敢相信这是她,完全没有过去的水灵鲜嫩,就像傍晚菜市场卖剩的黄花菜。
刘荷花死死搂着她,口中又哭又骂:“你个瓜娃子,你跟你短命鬼父亲一样没良心!”
原来她走后,刘荷花想着邓玲十几年没来找过她,怎么突然就那么好心来认女儿?
刘荷花越想越不放心,又看她一点儿消息都不往家里送,又急又气,只好动身出来找她。
听了她的遭遇,刘荷花牙齿咬得咯咯响。
两人抱头痛哭一场后,阮双怕出来久了黄凯会发脾气,赶紧跟她告别。
刘荷花握着阮双的手,眼神凌厉地说,等我,那些欺负你的人,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阮双只当刘荷花是安慰她,毕竟她婆婆在县城是个人物,她们根本斗不过她。
6.
这天阮双出去买菜,她刚回到自家楼下,就看到黄凯等在那里。
黄凯冷冷地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阮双还没说话,刘荷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她像饿狼扑羊一样扑向了黄凯,两手左右开弓,接连扇了黄凯四五个耳光。
瘦小又瘸了一条腿的黄凯,哪里是刘荷花这种市井女人的对手?
刘荷花拽着黄凯的头发又踢又打,口中骂道:“老娘的闺女也是你能打的?她长这么大我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你竟敢这样虐待她,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刘荷花是谁?”
附近的人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可都被刘荷花连打带骂的气势吓着了,竟没人上前拉她。
刘荷花边打边骂,将黄凯做的缺德事,连带着他无能还变态都抖了出来,人越多她说得越来劲。
黄凯在他妈的照应下被人捧了半辈子,何曾被人这样羞辱过?他怒声骂道:“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刘荷花照着他肚子就是一脚,冷笑道:“我管你是谁?老娘舍得一身剐,皇帝都能拉下马。你算个球!”
黄凯母亲闻讯赶来时,刘荷花已经拽着阮双溜之大吉。她丝毫不耽搁,拖着阮双坐车去市里。
在县里没人敢治黄凯,她就不信在市里黄凯还能横着走!
刘荷花报警称阮双被人强bào、非法囚禁、虐待。不过半天时间,她们又坐着警车跟警察回到县城,这一次黄凯和他母亲都被警察带走。
直到黄凯被拘留,黄凯母亲被暂停职务审查,阮双都还没回过神来。
刘荷花看着她的呆样,戳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是个傻的!要是我没来,你就打算让他糟践一辈子?你老师没有教过你,遇到坏人找警察?”
阮双突然惊觉,刘荷花不傻,还相当jī贼。她趁黄凯母亲不在时摸上门来,不但将黄凯揍了一顿,当众撕掉了他伪善的面具,还让他母亲丢工作进警察局。
7.
这天刘荷花拉着阮双去找邓玲,她直接将邓玲从家里拖到小区门口,一脚就踹在邓玲腿弯上,bī得她跪倒在地。
刘荷花脱下脚上满是泥巴的鞋子,一手钳制着邓玲,一手握着鞋子,噼里啪啦抽在邓玲的脸上。每一下都是扎扎实实地抽,那声音阮双听着都觉得灵魂在颤抖。
刘荷花一边抽一边扯着大嗓门骂:“你个黑心烂肠的破烂玩意儿,为了你儿子的前途就把亲生女儿给卖了。既然你不要脸,老娘今天就抽烂你的脸!”
阮双这才知道当初邓玲去找她就是别有所图,黄凯让她帮忙找一个漂亮温顺的姑娘给他玩,事成后会让自己妈将她的儿子安排进事业单位。
而且,当年邓玲也不是因为家里不同意才跟阮双爸分手的,而是她受不了阮双爸穷,阮双还没满月她就将家里的钱都卷走跑了。
在整件事中,她才是始作俑者,阮双嫂子只是帮凶。可恨的是她做了恶人,偏还要装出一副慈母的模样。
黄凯在警察局供出了邓玲,但因为邓玲狡猾,她自始至终都没有bī过阮双跟黄凯走,她在阮双面前说的都是尊重她自己的选择。
但她软硬兼施、连哄带吓,也怪阮双自己贪恋县城的生活,加上阮双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姑娘,出了这事早已六神无主,婚后又被黄凯打怕了,不就顺了邓玲的意。
邓玲躲过了法律的制裁,刘荷花咽不下这口气,这才将她拖出来抽一顿。
刘荷花一边抽邓玲一边大声吆喝,让大家都来看看邓玲的心有多黑。
她那tiáo子一咏三叹,抑扬顿挫,吸引得附近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邓玲只恨不得能有一条地缝能钻进去。小城就这么大,刘荷花这么一闹,以后她一家子还怎么做人?
黄凯被判刑后,刘荷花带着阮双搬了家,搬到另一个县城,让她复读考大学。
这次,阮双听话地回到了学校。
7.
几年后,阮双大学毕业,找了男朋友。
她结婚前夜,听到刘荷花在客厅里哭。
刘荷花对着阮双爸的牌位说:“短命鬼,我把你女儿拉扯大了,你在下面就放心吧,别再来我梦里找我了。”
看到阮双出来,刘荷花抹了一把眼泪,说:“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说实话我也瞧不上你,你要是有我刘荷花的一半厉害,谁能欺负得了你?”
“哪个女人愿意当泼妇,只有男人不中用或者没男人的女人才泼。没男人护着,不泼能怎么办?不得被人欺负死!”
阮双咬着chún,拽住她的胳膊不敢松手,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走了。
刘荷花说:“你爸走之前求我照应你,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从今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路,我不惦记你,你也别惦记我。”
阮双终于忍不住哭了,她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你别走,你当外婆了,你不要走。”
刘荷花的手一抖:“外婆?”
“是呀,妈。我有孩子了,你就是娃的亲外婆,除了你,谁也没这个资格,所以你不能走。”
这一声妈叫出来后,阮双觉得心里一松,如释重负。
原来,有的话闷在心里太久,要说出口也不是那么难。
刘荷花的眼里浮起泪花,喃喃道:“我当外婆了。”
不过几秒钟,又传来刘荷花的怒吼声:“李小虎这个王八蛋,明天才结婚,他竟然提前把你肚子搞大了?!”
阮双眼中含泪、嘴角含笑地看着bào走的刘荷花。
这个继母还是那么泼,可她觉得她比任何女人都更有魅力。
有的人,她柔软的心藏在层层的刺下,不小心翼翼地拨开,根本发现不了。
可是人啊,总是习惯性以自己的想法来揣测别人,总是带着有sè眼镜看人,所以错过了很多美好。
幸好,她回来了,她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