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要做一场表演?”大公绷着脸说。他整个身子藏在毛裘中,枯瘦的手抓着一根充作拐杖的铁bàng。
“还有黄金要献给您,大人。”
“还有黄金要献给我。”大公漫不经心地表示同意。
彭耶慈尽可能表现得信心十足,将带来的那口箱子放下然后打开。由于周围的人全都充满了敌意,令他感到孤独而无助,就像是头一次在太空中航行的那种感觉一样。
蓄着胡子的顾问官们围坐成半圆形,都以不友善的眼光瞪着他。其中最显眼的一位,是坐在大公身旁、深受大公宠信的法尔,他的脸庞瘦削,脸上露出强烈的敌意。彭耶慈前些天曾经见过他一次,当时就把他列为主要敌人,却也因此成为彭耶慈的头号猎物。
在大厅外面,有一小队军队正在待命。如今,彭耶慈与他的太空船完全隔离了,除了计划好的行贿之外,他什么武器也没有,而哥罗夫仍然是他们的人质。
他带来的这个既简陋又怪异的奇特装置,是他花了一周的心血才做成的。现在他正在做最后的tiáo整,然后再度祷告,祈望从太空船上拆下的石英能耐得住形变。
“这是什么?”大公问。
彭耶慈一面后退,一面说:“这是我自己设计制造的一个小装置。”
“我当然看得出来,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这是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妖术道具之一?”
“它的确使用核能,”彭耶慈以严肃的口吻承认:“不过你们任何人都用不着碰它,也不必跟它产生任何瓜葛。全部都由我来cào作,如果有什么不祥,就让我一个人自作自受好了。”
大公如临大敌般挥舞着手上的铁bàng,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像在念诵着祛除不祥的咒语。右边那位瘦削的顾问官探身靠向大公,他的红髭尖端还险些刺到大公的耳朵,大公露出厌恶的表情赶紧避开。
“你的这个邪恶的东西,和能解救你那个同胞的黄金有什么关系?”
“利用这具机器,”彭耶慈开始解释,同时将手轻轻放在箱子上,抚摸着圆形的侧壁:“我能将您扔进来的铁块,变为成sè最好的黄金。天地之间,只有这种机器,能够把铁——卑贱的铁,大人,就像大人所坐的椅子的椅脚,或支撑这座建筑物的铁柱——放进去之后,变成闪闪发光、沉甸甸的纯金。”
彭耶慈觉得自己说的话简直辞不达意。平常推销商品的时候,他的口齿伶俐、能言善道,此刻却笨嘴笨舌,好像是中了弹的太空货船一样摇摇欲坠。幸亏大公关心的不是他的话,而只是他话中的内容。
“哦?那么这是点金术吗?从前有些愚人自称有这种能力,但是都因为冒渎神圣,结果自取其咎。”
“他们有没有成功?”
“没有。”大公显得很串灾乐祸:“人力制造黄金是一种罪过,本身就孕育了失败的种子,这种尝试加上不可避免的失败,就会带来杀身之祸。好,就用我这根铁bàng试试吧。”他用铁bàng敲敲地面。
“大人请原谅,我自己做的这个装置是小型的,您的那根铁bàng实在太长了。”
大公闪烁的小眼睛开始四下巡视,然后忽然停了下来:“蓝达,把你的皮带扣给我。来,别怕,如果弄坏的话,我会加倍补偿你。”
于是皮带扣从众人的手中传了过来,交给大公,大公先仔细掂了掂它的重量。
“拿去。”说完他就把皮带扣扔在地上。
彭耶慈捡起皮带扣,用力拉开圆筒,眨了眨眼睛,仔细将皮带扣放在阳极屏的正中央——以后一定会更熟练更轻松,但是第一次绝对不能失败。
那台机器随即发出“噼哩帕啦”的刺耳声响,足足持续了十分钟之久,并且飘出少许难闻的臭味。顾问官们赶紧向后退去,大家都在喃喃抱怨。法尔不知又在大公耳旁嘀咕些什么,大公却一直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
终于,皮带扣的质地由铁变成了黄金。
彭耶慈把金质的皮带扣捧到大公面前,低声说了一句:“大人请看!”但是大公犹豫了一下,然后做个手势要他拿开,眼光则一直注视着那个转化装置。
彭耶慈立刻一口气说:“各位,这是纯金,百分之百的黄金。如果你们想要证明的话,可以用任何物理或化学方法来检验,从任何角度来看,它都跟天然黄金一模一样。所有的铁都能如法炮制,即使生銹也没有关系,掺杂了少量别的金属也无妨——”
彭耶慈说的这一串话,只是为了打破沉默的僵局。他抓着皮带扣的手一直没有收回来,只有这个金皮带扣能够证明一切。
当大公终于缓缓伸出手时,瘦脸的法雨赶紧又进言:“大人,这金块的来源不干净。”
彭耶慈立刻反驳:“大人,烂泥巴里也可以找到好玫瑰。您跟邻邦买来的各式各样物品,也从来不会过问它们的来源——到底是由列祖列宗祝福过的传统机器生产的,还是什么邪异古怪的仪器所制造的。请别害怕,我也不是要将这具机器送给您,只是献上这块黄金而已。”
“大人,”法尔说:“对于没有得到您的允许,而背着您犯下罪恶的异邦人,您不必为他们所犯的罪行负责。可是,假如大人接受了在您面前,由您同意的情况之下,用铁所做成的邪异冒牌金块,这就是对我们祖先的圣灵大不敬了。”
“但是黄金就是黄金,”大公以犹疑的口吻说:“同时,这是用来交换一个犯了重罪的异教徒。法尔,你太吹毛求疵了。”然而大公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彭耶慈又说:“大人是个聪明人,请您好好考虑——放走一个异教徒,对祖先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另一方面,换来的黄金可以好好装饰祭祀圣灵的宗祠。而且,即使黄金本身真是邪恶的,但是用在如此虔敬的目的上,它的邪恶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奉我祖父遗骨之名,”大公显然相当热中,他发出了尖锐的笑声:“法尔,你觉得这个年轻人怎么样?他的话很有道理,和我的祖先们所说的一样有道理。”
法尔以沮丧的声音答道:“似乎就是这样,只要这个道理不为‘邪灵’利用就好。”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们更安心。”彭耶慈突然说:“请把这块黄金拿去,当作祭品供在你们祖先的圣坛上,再把我扣留三十天。如果三十天过去之后,没有任何不祥——没有任何灾厄发生的话,当然,那就表示祭品被接纳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办法呢?”
大公站起来,想看看有没有不赞成的人,结果在场的顾问官们当然一致同意。就连法尔也咬着凌乱的髭角,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彭耶慈现出了微笑,在心中感谢着宗教教育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