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7
白芷阳却目光时不时地往他身后飘,哪里有空去理解洛源轻那眼色含意。待得萧容身影出现在眼前,心里立刻雀跃起来,脸上想露个友善的笑意吧,偏生紧张忐忑,表情僵硬得跟木头似的。
落在萧容眼里,这死呆子一脸肃然,活像欠了她百八两银子似的。他还没找她算账呢,竟然还敢怪起他来了?就为了区区一个章公子?!
萧容瞬间双目一沉。
白芷阳见他脸色不好的,原本想好开口的话咽了两下又咽回去了。
气氛一下冷掉了渣,洛源轻左右各看了两人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对白芷阳道:“呵呵,芷阳你怎么也在这儿?真是巧啊。”
“嗯,我只是恰好路过。”
“……”你能再找一个更差一点的借口吗?!
“噗——”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她这就是特地候在那儿,偏生白芷阳还那么理直气壮。萧容被她一本正经一句话逗得一下笑出声来。
白芷阳望过来,他却赶忙抬袖掩着唇,敛起失笑的表情,无视洛源轻一脸憋屈。白芷阳却仍是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昙花一现般的笑颜,目光不知不觉柔了几分,眼中带上了丝丝笑意,神情自然了不少。
“本是怕你不愿见我才让洛公子代为邀约,还望九公子勿怪。”她记得萧容不喜露了身份,人多的地方便用了九公子称呼。
萧容没料到她这么直接,明嘲暗讽反倒不好出口。过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怎的,还要替你家章公子求情不成?”
白芷阳赶紧摇头,萧容又哼了一声。白芷阳想了想,将手中的画卷递了过去。萧容狐疑得看了她一眼,接过画,不甚在意地一拉,轻飘飘地眼一扫却忍不住定睛去看。赤红天际,黄沙漫天下,是一副熟悉的铁血战场,可正是当初他随意涂鸦的那幅不知所谓的画吗?
都说相由心生,当时他听到春字为题,他脑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场面。他从小习武学兵法,其实不懂事的时候以为自己能有机会成为冬青威风凛凛的大将,只可惜——
也许你样样不错,可你终究是男子。
殿下可是想出征?莫家两代主君皆曾在沙场出生入死。
萧容咬着唇,忍不住又仔仔细细地看那画。画技比他好,着墨比他好,而且还让他所有的憋闷突然间烟消云散,心里软软的有些涩意。
他是嫡皇子,高傲如天上浮云,从没期待有谁能跟上他的脚步,从没期待……有人能懂他。
洛源轻看着他怔怔然的样子,知道白芷阳这次是送对东西了。眼珠一转,暗中给她竖了竖拇指,施施然进了书肆。笑话,他这么大根蜡烛怎好在那儿晃悠。
萧容小心翼翼地将那画卷卷起来,系上带子的时候忍不住展开又瞧一眼,低着声音道:“你倒是会挑,送这么血腥的东西给我。”他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握着画卷双手一背,一转身往来时路上踱步而去。
白芷阳看着他慢悠悠的步子,顿了半拍,跟在他身后。萧容以为她是懂他,白芷阳却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方才略带感动的小眼神白芷阳其实根本就没看出来,只是觉得人家走这么慢,总是要她追的意思吧,于是就机灵了那么一次。
“这画只是当时误言的赔礼而已。”白芷阳解释了一句,心里又默默添了一句也是歉礼,只是陆千遥再三嘱咐她千万不要提章友盈,这才后半句话闭口不言。
“哼。”萧容微微侧身,一伸手软软的手心摊在她面前,“还有呢?”
“啊?”
“啊什么啊,你自己算算到现在为止得罪了我多少次,修了一幅画就算了不成?”萧容唇边微翘,一双漂亮的明眸映着她惊讶的神情,好心情地弯了起来。
“这……”可她今天就带了一幅画啊。“你,那你平日都喜欢什么?”
“送礼送礼,哪有先问主人家这个问题的?你若是没诚意就算了。”萧容撇撇嘴好像一副嫌弃的样子,可那戏谑的小眼神里亮闪闪地飘着三个字——你猜呐。
白芷阳愣了愣,摸了摸脑袋似乎是想解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抬起头,左右瞧了两眼,突然对他道:“殿下稍等。”说罢便直直朝着对面一家叫作玲珑阁的铺子走去。
“哎。”萧容也就是逗逗她没想真让她变戏法似地再给他弄出什么来。谁想得白芷阳,不对,这人就是死脑子。萧容叫她不住,想了想也就随她去了,只留在原地等她。
白芷阳进去没一会儿很快就有两三个公子手挽手地也跟着进了铺,可他们都出来了那女人却还是没现身。直到萧容在外头快等得不耐烦了,才见白芷阳姗姗来迟,只手上还拿着一只小方盒,低着头一副怕人认出来的模样,一路做贼似地疾走到他面前,耳尖通红。
“你怎么一去那么久?”萧容埋怨了一句。白芷阳总不好说在里头被陆千遥和苏算梁两人嘲讽了许久才堪堪逃出来吧,便只是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萧容狐疑地接过,奇怪地瞥了眼她犹未缓和的神色,才低头打开,却见里头薄薄一层嫣红,色泽自然均匀,一看就是上等的——胭脂!
“你,你……”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平白无故送这些给个男子是何意思啊。
萧容双颊微红,吞吞吐吐没问出的话在心里越绕脸上越是烫。
白芷阳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理所当然地道:“你若是不喜这颜色,我还能去换的。”
萧容默了一会儿:“……那,那要是我想要支簪呢?”
“好。”白芷阳不假思索地点头竟然转身就要进去。
萧容一愣,赶紧拉着她,“你,你!”他彻底闹了个大红脸,热得额上都出了层薄汗,烦躁地拿袖子扇着风,最后却一磨牙留下一句:“笨死你算了。”竟然不知为何又是负气而去。
都说男人心,海底针,果然是不假。
她捞不着也寻不到。没办法只好向经验丰富的陆少当家请教。
陆千遥听着她一番苦水,神奇地看了她半晌,突然摇头晃脑地拍拍她的肩:“芷阳,你知道送簪子是定情之意吗?”
“……”白芷阳端着茶的手一下子僵住了,脸上通通红。她竟然完全没想到这个含义,那时点头还点得那么快……不对!那他——
“所以,他是在问你喜不喜欢他呢。”倒是瞧不出来,那位九殿下原来喜欢这样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芷阳现在分分钟都在打脸呐~
☆、欲擒故纵牵人心
“他这是问你喜不喜欢他吧。”
陆千遥说完一脸揶揄地看着她。白芷阳愣了愣,却摇了摇头,“该不是此意。”她那语气很是笃定,笃定得自己心里都有点苦涩了。
萧容对她的感觉就算不是讨厌,那也跟她如今的心思差得太远了,只怕连心动都还没有吧。至少这一点,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既如此,又怎么会在意,开口询问她的心意呢?
“那你说是何意?总不见得也如你一般连送簪子是什么意思都记不得了吧?”玲珑阁二楼的厢房里,陆千遥坐在书桌前,老谋深算似地反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这男子嘛,总也希望人见人爱的,问一句满足满足虚荣心也实属正常。”而且,上次章友盈的事萧容那么生气,又怎么可能是对她一点都不在乎?
白芷阳却很是不喜她这不以为然的语气,听起来总带着些鄙薄的意味。那人如此优秀,在她面前一颦一笑从来都那么真实,哪里是那种爱慕虚荣的男子?而且,而且……她的喜欢如果能够让他觉得开心,好像也算得上是件令她同样雀跃的事。
她蹙着眉头不说话,陆千遥还以为她是没主意,想了想便叫了玲珑阁的掌柜的把镇店的三样首饰拿了出来,一一摊在她面前。“喏,你挑吧。”男人那种话都问出口了,一个女人再怎么迟钝总会顺坡下驴吧。
谁想到,白芷阳却还是摇头。“我如今送这簪子,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他身份贵重,私相授受辱其清誉,这种事她做不来。“而且,我本也刚退亲,这会儿名声不好。”
“……”
这下反而轮到陆千遥沉默下来。那天她在方记酒楼也说过一句自个儿名声不好,却和白芷阳完全是两种意味。男人追到手了那才是自己的,她实在是一点也不能理解这种舍不得一人受半点委屈的心情。
白芷阳终究是没把簪子送出去,萧容却因此有那么点郁结难舒。
闻歌弦而知雅意。萧容想,他那天算是问得明白了吧,那呆子不管怎样至少当天不送,过两天不管是刻还是买怎么着她都该给他送支簪子过来了吧?
谁想到,他足足等了三天,连个风声都没听见,瞬间郁闷非常。他自我安慰着那女人说不得需要时间准备,想了想终究不甘心,特地把洛源轻叫来问一问情况。只可惜,得到的结果只让他更为气恼。
“芷阳?没啊,她能忙什么,也就是每天上上课,看看书嘛。唔,你问这个做什么?怎,怎么了?她惹你了?……唔,那,那我回头替你打听打听?”
“不,用!”
呆子果然是呆子,就知道念书,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得有出息,有什么好念的!
萧容这气还当真只能憋在心里,总不见得这会儿就冲到人家面前质问她为什么不送他簪子?先不说矜持不矜持的问题,他对她又没多少好感,干嘛上赶着巴着人家不放,怎么着都应该是反过来,她巴着他不放才对啊。
萧容这么些年没喜欢过什么人,可他向来认为,以他这个身份,只要对个女人脸色稍微好点,那她早该感恩戴德了。谁晓得白芷阳反应竟然如此淡薄,他心里各种不是滋味。偏偏,除了不甘心以外他好像还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烦得他半夜辗转反侧。
心字头上上一把刀,一个忍字萧容会写却从来没感受过。他三天熬了个两处深深的黑眼圈终于打算无论如何先去把那女人骂上一顿消消气再说。
这一日早上,他懒懒散散地起了床,向竹正一边看着他的脸色一边伺候他洗漱,外头却有宫人道:“殿下,洛公子寻人送信过来。”
萧容动作一顿,左眉轻轻一抬。向竹赶忙走出去接了信恭敬递给他。萧容这个做主子的对宫人算得上宽容,无甚大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性子本就不好接触,他们这些作下人的久而久之自己也都觉乖了。向竹跟在他身边许久,自是能看出他近几日的烦躁,自然而然地小心起来。
萧容擦干手,视线在那信封上扫了一眼,双唇却轻轻勾了起来。那端方大气的九殿下三个字苍劲有力,完全不似洛源轻平日里绢秀字迹。不错,这呆子竟然还知道学他掩人耳目了嘛。
“摆膳。”欲擒故纵啊,当他不会吗?!
萧容以为白芷阳是故意让他烦躁那么多天再送来一阵舒爽夏雨的,这却是有点太高看这位耿直过头的白四少了。事实上,是陆千遥的一句话让白芷阳立刻生出了些那么些紧迫感,这才压过了礼义廉耻四个字,给萧容写了一封信。
陆少当家的经验之谈告诉她:“男子多健忘,特别是这种心高气傲的少年,你一天不在人家面前晃悠,说不得没几日他就转投别人怀抱了,早把你抛在了脑后。”
陆千遥那句话是在认定萧容对她有几分意思的情况下说的,可白芷阳满脑子还觉得人家并不待见他,总认为这三两天不见人家不只是把她抛在脑后,只怕是几条街都甩开了。
这不,上一次萧容让她调查阿倾的心事她没甚建树,结果好久不见在书肆偶遇,那人就是一副我跟你不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了。
白芷阳说是说以洛源轻的名义去了信,可信纸上的落款却是到底是写了自己的大名,而且那内容也就简简单单一句话——西域美食,可还愿一尝?
她期待地等过了一天,失望地等过了两天,果不其然地又等过了第三天,那信纸如同石沉大海般一点音讯也无。
萧容这一出吊人胃口那真是跟萧旬逸如出一辙,他这边故意不回信,那头萧旬逸把白傅涵叫了过来,说什么白家乃是世家典范,如今芷阳刚退婚不久若是马上成亲只怕有碍名声,这婚事总得晚两年才好。
她自然是没提萧容,可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些结亲的意思在里面,又好像单纯只是要保住帝都的书香典范。弄得白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听话地“晚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