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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如果有客人来也走了,接下就该是各干各的事了。她在客厅看电视,因为无心,于是拿着遥控器,不停地调换着电视节目。唐浩天照例关门批阅文件。这几天因为忙着陪到g省来搞调研的中央领导,积压下了许多该批的文件。这些文件大部分都是关于国有企业方面的。这几年,国有企业推向市场后,问题一下子暴露出来许许多多,经营状况普遍不好,到处都是因为工人工资发不下来,伸手向省里要饭吃的。他瞅着眼前这厚厚的一摞文,心里多少有点无奈和发愁。长期以来,g省作为农业大省,是全国重要的商品粮和棉花生产基地,天事地事,吃饭穿衣是头等大事,要保持政治上的稳定,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一切都是白搭。因此,中央在g省选拔干部,首先侧重考察的就是看对农村工作是否熟悉?在农村工作上是否抓出过成绩?这样, g省多少任的省长、省委书记都是从农口提拔起来的。他们对农村工作的重要性自然就要比从其他部门出来的领导体验的深刻,用起来干部,理所当然首先想到的也是农口上的。唐浩天能应运而上,走上g省金字塔的最顶尖,成为g省说一不二的最高领导,也与他有农村工作的丰富经验密切相关。提起来农村的事,不管是哪个方面的,他都可以头头是道地给你摆上三天三夜。他住在城市,生活在城市,工作在城市,却对城市处处感到陌生。除下来参加一些非参加不可的活动外,他基本上很少在城市活动,往往是一出省委大院,就直驱农村。如果有哪一个月没到农村去转转,他浑身上下就会像生了大病一样憋得难受。只有脚踩着长满青草的田埂,手抚摸着庄稼,身沐浴着田野直爽欢快的风,还有呼吸着那吸一口沁人肺腑的泥土的芳香,他才感到活的真实,才感到浑身有劲,才感到自己的精力充沛和智慧的卓越,才感到说话办事的魄力和经验的丰富。他热爱农村,不止一次地想过退休后回农村定居的事。他觉得自己只有“终”在农村,才是最好的归宿。可眼前的问题是,要把g省的经济搞上去,光靠农业显然是不行的。人生的悲剧就在于此,许多事尽管不情愿,可也不得不去做。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沉进去,努力调动全部的智慧和经验去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冥思苦想,最后在文头上签上并无太大把握或者是笼统空泛的诸如“必须抓紧”、“尽快落实”、“加快解决”之类自己也知道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的意见。每当面对这些问题,他都明显感到吃力。愈是如此,他愈是在精力上舍得加大投入,他希望勤能补拙。纵然无补,也求得个问心无愧。他把茶沏得很浓很浓的,准备干上一个通宵。 bookbao8 想看书来
欲望之门 第七章(4)
“妈的思维是全方位的,什么层次的节目都能接受。”唐晓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咦,”姚咏诗扭头像发现什么稀奇事儿似的,打量着唐晓帆,说:“今天稀罕了,你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唐晓帆笑着走过去坐到姚咏诗身边,亲昵地用手扳着她的肩,说:“我瞧妈妈这一段心情不好,就推掉应酬赶了回来,想着在家陪妈妈一个晚上,妈妈喜不喜欢?”
姚咏诗笑了,说:“妈哪有个不喜欢的。”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说:“你爸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人,脾气也越来越怪了,一点也不知道体谅妈的心情。”
唐晓帆说:“爸爸整个还是五六十年代的思维方式,现在搞市场经济了,官也要会当,该轻松也得轻松。要说责任,克林顿负的责任大不大?人家不是该休息照样休息,带着家里人到海滨别墅度假什么的。他可倒好,说起来也是一个泱泱大省的省委书记,家里人跟着他一点光都沾不到。最叫人想不通的是对妈妈。凭妈妈的能力和这几年在外贸上干出的成绩,当个厅长算什么?就是当个副省长也早就是应该的了!我这不是捧妈妈,人家t省h省的张阿姨刘阿姨和你情况差不多,前年都提副省级了。你弄个正厅,他还要横加干涉。要是真有比你年轻能干的人出任也就算了,挑来挑去,弄个夏东如只会点头哈腰的缩头乌龟来,我看爸爸真是偏执的够意思了!这不明摆着给外贸系统的人看:就是没人,也轮不着姚咏诗上。”
姚咏诗“呼”地站了起来。
唐晓帆好像没看见似的,自顾往下说:“还有我,就好像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似的。小时候,一生下来没多长时间就把我给丢到外婆家。后来工作了吧,我在检察院干得好好的,老是给我说什么老子是省委书记,‘一把手’,儿子在检察机关工作不合适,弄得我没办法,只好下海。现在看看,和我当初一块儿进省直机关工作的大院里的同学,差不多都是厅级干部了,我算混得个什么名堂?下海就下海吧,他还要来横加干涉,非得把我逼的没有活路跳楼去才甘心!”
姚咏诗:“他又干涉你做生意了?”
唐晓帆说:“这不,他也不知在哪儿听到了什么风,给土地管理局的刘叔叔打电话,说什么城市土地要统一规划,凡没有经过规划部门同意的开发项目一律不能批,谁也不能搞特殊,否则,将严厉追究责任。把我好不容易才谈成的在阳光大道建五星级饭店的项目给弄吹了。要是这样,明儿我什么也不干,躺在家里天天吃白饭算了。”
姚咏诗把脚一跺,说:“我这就找他去,看他到底要不要咱们这个家啦?”走了两步,又停住转过身来说:“你也不要太难过,妈一定想法让你把这个生意做成,资金的事我明天上班就想办法,土地使用证的事,妈也包你办成!”
唐晓帆站起来,说:“就妈疼我。”
就在这时,唐晓燕神情忧郁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近段时间,明显地可以看出她整个人都瘦了,常常莫名其妙地乱发脾气,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虽然平时姚咏诗对她远没有对唐晓帆宠爱,但也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见唐晓燕脚步不停地又要上楼,就忍不住喊住了她。
“哓燕,妈看你饭量越来越小,人都瘦下一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在歌舞团工作不顺心,妈想法儿给你调一个单位。”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欲望之门 第七章(5)
“管好你的事就行了。”说完,蹬蹬地上楼去了。那天闹了不愉快后,她和肖寒在电话上倒是和好了,可肖寒老是讲忙,不但没约过她,连电话也没主动打过一个,让人总觉得这“好”得不踏实。会不会是自己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想“知难而退”,又不好一下子拉下脸来,或有别的什么顾忌,才采取这种拖延降温的办法?唐晓燕属于那种外刚内柔的性格,想着去“瑞达”找肖寒吧,又觉得拉不下来面子,整日胡思乱想,闹得上班无心,干脆请了病假在家休息。因为她和肖寒的事一直没有公开,烦恼只能闷在心里,越发让人焦躁,端起饭就发堵,不吃东西,人哪能不瘦?
姚咏诗不明就里,把账也记到了唐浩天的头上,女儿都二十多岁了,早到了该找对象的年龄了,平时光说对女儿好,正事上一点也不关心,她越想越气,扭身去找唐浩天说理去了。
唐晓帆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望着姚咏诗的背影,浅浅地偷笑一下,出门找人打麻将去了。
姚咏诗把门推开,望着唐浩天弓身伏在文件堆里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地叫道:“浩天同志,我有话要和你谈!”
唐浩天蹙着眉扭脸过来,不悦地说:“我正在批阅文件,你进来应该先敲门。”唐浩天在家中严肃地宣布过,非经他的同意,除陆文成外,谁也不准随便进入他的书房。当然,也包括姚咏诗在内。
姚咏诗声调高度不减,说:“这是在我自己的家里,要保密到你的办公室里去。现在,我有话要和你谈。”
唐浩天摇摇头,毫无办法。他瞧着姚咏诗被怒气扭曲变形的脸,想,是什么东西把一个恬静柔弱的小演员给变成了悍妇呢?他说:“我正在工作。”说完,唐浩天想扭身过去。
“现在是八小时以外。”
唐浩天眉头蹙得更紧了,“文”中的事扯得他够头痛的了,作为领导阶级的工人阶级,在革命成功几十年后,忽然间许多人弄得连工资都发不了,还有的要面临着下岗失业……他虽然知道这是中国经济转轨带来的不可避免的阵痛,可作为一方最高权力的执掌者,无论是从面子上还是从感情上,都是他所不愿意接受的,他甚至觉得心中有愧。可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时也难啊!他正在殚思竭虑之时,真的不希望谁进来添乱和打扰。
“为什么非得要现在说不可?”他真的烦了。
“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说,等到你退下来以后再说吗?那时给你说,还管用吗?”
唐浩天也来气了,说:“我不管用了,不正好可以显出你的本事来嘛!”
“你,”姚咏诗气得把脚一跺,说,“你说话不负责任!你以为你退下来后,我和孩子们就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干了?你把问题看得这么简单,说明你根本就没有在心里设身处地为我和孩子想过。你知不知道,退下来后,别人会把你得罪人欠下的账,统统记到我和孩子头上来的? 我们只有一辈子跟着受你的害了。”
官场上这种“遗祸子孙”的事的确不少见,也不能说姚咏诗的话一点道理都没有,唐浩天口气不由得松了一点,说:“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你忙?你真觉得g省离开你就没有人接得上了?别忘了,中国没有了毛泽东,地球还在照样转哩!别迷了,省里早有人在瞄着你的位置了。现在中央的干部政策是到龄就一刀切,想退也得退,不想退也得退。人家都知道,临退之前,把自己家里的事该办的提早办办,退下后也免得后悔,你可倒好,都什么时候了,还闷着个头转不过弯来,还是这样迂腐、古板,不透世事儿,不照顾我和孩子不说,还处处来刻薄我和孩子。”
欲望之门 第七章(6)
“我又怎么刻薄你和孩子了?”
“怎么刻薄?”姚咏诗的眼中噙泪了,说:“先说我,明明省委都开会定了由我主持省外贸厅的工作,你不帮言也就算了,我也不稀罕你给我说话,谁叫你中间横插一杠阻挠呢?最后可倒好,给派个就会见谁都点头哈腰赔笑整张脸都给笑成了核桃皮的夏东如来,他哪方面如我?以后外贸的事不还得靠我拿主意,这不是为了你所谓的干部名声来刻薄人又是什么?”
“什么还得靠你拿主意,人家是在让着你哩,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还有,看看人家天舒,马上就要进省班子了。你倒好,处处嫌孩子在机关碍你的眼。孩子不烦你,出来自己跑着学做生意,你还要嫌他不够委屈、受罪,故意拆他的台,你是不是想把他逼死才心静?”
“嗨!这跟你说不清楚。”
“还有,说起来你对晓燕多亲多好,对她的婚姻大事你关心过没有?”
“恋爱婚姻自由,做父母的能管得了吗?”
“自由是要讲的,可咱们唐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成为唐家一员的,起码家世、人品、学历、工作、长相样样都要相配。”
姚咏诗像放连珠炮似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唐浩天摆摆手,说:“好好,你都说完了?听我给你说,我从小是个农村娃,别说是当省委书记了,能天天吃上饱饭就算是烧高香了。能有今天,都是党给我的。只要我在位一天,就要拼力为党工作一天;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自觉地维护党的声誉一天。已不正何以正人?我直了一辈子,绝不能到老了让群众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以权谋私,搞一人得道,全家升天。你要是实在觉得跟着我委屈,咱们可以分开来过。”
姚咏诗给惊得目瞪口呆,他知道唐浩天的牛脾气,说得出做得出。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唐浩天的书房转回自己卧室里来的,躺在床上,她气得辗转反侧,一夜都未能合上眼。可气归气,她毕竟是有生活阅历的人,她已经习惯于第一夫人到处趾高气扬受人尊敬的身份了,真要和唐浩天顶急分开了,她在大家眼里就什么也不是了。就像以往一样,一旦唐浩天牛劲儿上来,姚咏诗是别不过他的,只有让步一条路。这次争执也只能如此。只不过,一早上班姚咏诗的气鼓鼓也就不难理解了。
厅办主任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说:“姚厅长,夏厅长让问一下,昨天定下的8点半开碰头会的事有什么变化没有?”
姚咏诗说:“他是‘一把手’,怎么开会的事来问我?我不管!”
说完,低头烦乱地翻桌上的文件。她还在想昨晚的事,没想到唐浩天会讲出那么绝情的话,自己可是从十八岁就开始跟了他的,都几十年的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