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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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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跑进来,把腹围襦裙挽纱绒氅统统往她床边一堆,一边去绞热巾子,一边小声道:“那彩雕可是老爷的心头宝贝,此次特让大小姐一路带到青州来,做咱新铺子的镇店之宝用的,谁曾想这青州府衙的人如此可恶……”  严馥之利索地穿戴齐整,下床斥道:“那些都是官府的老爷们,岂容你这般背后议论?”说着,走去妆台前,拾了两朵翠玉芍药按在耳垂上,再一照铜镜,也未接丫鬟递来的热巾子,便风一样地大步刮出了门。

因是元宵方灯之日,城里面的人都起得晚,此时来上丘门一带逛铺子的极少,她一过府里中庭,就听见前面铺子里不断传出的嘈杂声,在这左右邻舍间极是刺耳。

铺子后门守着的小厮看见她来了,忙起身开闩,“大小姐,您来得正好,快去看看那些衙爷们,闹得太不像话了!”

严馥之冷着一张脸,抬腿迈进铺子里,就见三五个知州衙门里的人坐在厅中,一个个都是满脸不豫,严家的伙计在旁也是面有怒色,而那座黄杨三本彩雕正被一个衙官抱在怀里。

“大小姐!”那伙计见了她就像是见了救星,大呼一声,眼眶都要红了。

严馥之冲他点了点头,一拢身上绒氅,走上前来,对几个衙管笑道:“严家初来青州,倘若哪里没守青州的规矩也是无心的,还望几位官爷多多包涵。”

抱着那彩雕的男人起身,打量了她一翻,脸上也挤出个笑:“严家的生意名扬潮安一路,哪里会没守规矩?只是我们弟兄几个今日想买你这铺子里的黄杨彩雕,你这伙计偏偏不让我们买!”

那伙计急切欲言,却被她止住,顿时悻悻地站在一旁,低了头。

她轻笑:“这东西本是家父的宝贝,此次割爱让我带来青州做镇店之物的。可话虽如此,难得几位官爷们喜欢,若是想买,那便买了去吧。”

那男人听了顿时喜形于色,招呼了身旁几个人,转身便欲出门。

严馥之蹙眉,叫他道:“这位官爷,还没付银子呢。”

男人转身,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在青州给衙门里买东西,可还没听过要付银子的!”

“哦?”严馥之挑眉,看了眼身旁的伙计,这才明白过来方才为何会吵闹起来,只是道:“青州城内有这规矩,我还没听说过。”

那人道:“你当这彩雕是给谁买的?这是奉通判王大人之命,买了送去给年前新到任的知州沈大人的!我们逛了一圈,也就你严家的这黄杨三本彩雕像那么回事儿,沈大人若是喜欢你这东西,那是给严家天大的面子!”

严馥之黛眉微扬,立着想了想,脸色未变,依旧笑道:“好说。若是能博知州大人高兴一场,那我纵是十座彩雕也不敢不拱手相让。只不过我严家自打做生意以来就没记过不付银子的账,几位官爷若是没带银子出来也不要紧,肯否写个字据搁这儿,也好让我回头向爹爹呈明,这彩雕是给青州府衙的大人们了。”

那男人想了想,点头道:“写个字据有甚难的?”说罢,便问伙计要了纸笔来写。

她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脸上神色冷热不辨,声音却轻轻的:“敢问这彩雕到底是记在通判王大人名下,还是要记在知州沈大人名下?”

男人手腕顿了顿,偏过头去和身旁几个人商量了下,方回头道:“想来若是沈大人看中了这彩雕,不日呈至京中皇上、太子座下也说不定,到时可是给你严家长了脸面!此物就算在沈大人名下便是。”

严馥之点头,待那人写好,便接过来着伙计收好,然后笑眯眯地恭送几个男人出了铺子大门。

待人走远,她这一张笑脸才蓦然垮了下来,回头冷眼看着小厮伙计们,狠声吩咐道:“这几日倘是再有知州衙门的人上铺子来,一律拦在前院,直接让人来叫我!”

伙计苦着脸应了几声,快走几步,跟在她身后。

她大步往后院走去,边走边冷笑道:“不过一个小小的青州知州,怕是连胡子都还没长齐,只当我严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章三十二 青州(中)

正月十五夜里,城内放灯亮如白昼,举众欢颜,笑语声沸,而知州衙门的后院花厅里更是宾客满座,灯烛明熠,觥筹交错间谈声不断。

后院屋内,沈知书正在换衣,腰间银鱼袋取了又系,对镜理了理鬓发,转身欲出。

外面进来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候在一旁,对他禀道:“大公子,三日前您派人去送了飞帖的那些文武官吏们,今夜都来了。”

他笑,“那便好。”抬脚出门,却又转头,对男人道:“胡越林,待一会儿到了前面,可休要再唤我大公子。”

胡越林撇撇嘴角,想说什么,可一抬眼就触上他严肃的目光,便只点了点头,道:“听大公子吩咐。”

沈知书一路阔步往花厅走去,知道他这是一时改不了在沈府上的旧谓,也无多责,只问他道:“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胡越林压低了声音,道:“大公子先前猜的果然没错。派去大营那边的人回来说,青州大营上下将校无一不唯通判王奇马首是瞻,详查之下才知,京中发来北境各营砦中的月头银本是皇上体恤苦戍边境的将士们才钦诏的,可这王奇竟然说是他再三向京中上折子请命才有了众将士们每月的这点额外饷银——如此一来,那些不闻京政的将校们哪个不对他王奇感恩戴德?”

沈知书抿唇听着,脸色越来越黑,听到最后足下一顿,立在地上好半晌才继续往前走去,口中不咸不淡地道:“青州地处偏隅,潮安北路的官吏们本就是张狂得紧,谁曾想这青州的吏治竟是格外无法无天。他王奇的胆子真是泼天也似的大,连皇上的一片苦心都敢往他自己身上揽做功劳用?”

胡越林脸色也不善,紧问道:“属下今夜便拟草折,待明日一早大公子阅后便签发上京,直呈太子案前,大公子觉得如何?”

“单凭那些将校们的一面之辞,”沈知书眉头深陷,“便是此次上折参劾王奇,也没法儿一下子就扳倒他。更何况他还有朝中那些东班老臣们做靠山,说不定还会反咬我一口……此事急躁不得,还需得从长计议。”

胡越林颇不甘心,却也驳不出口,只是闷闷道:“大公子详虑……此事要不要先告诉老爷一声?”

沈知书的脸色瞬时就变了,冷哼了一声,再不言语,足下走得飞快,没几步便迈阶而上,直往花厅里面行去。

珠帘撩起,火盆舌焰咝咝轻窜,一厅酒香菜色让人眼前一亮,满座文武官吏们见他进来,纷纷搁下手中的酒盅,起身相迎,“沈大人”之声响了一路。

虽说与座众人哪一个都比他资历深,可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怠这个他这个年纪轻轻便坐上了知州之位的“勋贵子弟”,尤是想到他那几乎无人可比的家世,便更是对他讨好有加。

就连虽与他同阶、可却比他年长了整整十岁的青州通判王奇也是起身恭迎,笑道:“沈大人请我们来赴宴,自己却出来得这么晚。”

沈知书满脸都是笑,一个个回揖过去,最后走到王奇案旁,撩袍与之共座,笑道:“方才有点急事耽搁了,让王大人同诸位大人们在此久等,倒让延之好生愧疚。”

王奇忙道:“不敢,沈大人的这一席酒菜色香味俱全,定会让我等食酣忘归,便是青州城内最好的馆子也比不上今夜沈大人的一番心意。”

在座人人皆附和称道。

沈知书笑着敬了众人一杯酒,道:“延之此来青州,实是奉皇上之谕、受太子之所信,只愿诸位大人能与延之齐心协力,为皇上与朝廷分忧。延之若是日后哪里做得不对,还望大人们莫要吝赐指教才是。”

王奇官袖掩杯,一饮而尽,众人看了便也纷纷举杯,笑道:“沈大人言重了。”

王奇扔了酒杯,看看众人,对身旁侍从使了个眼色,见那人小步快跑出厅,才对沈知书道:“沈大人此话当真是说到在下心里去了。大人身为太子近臣,却甘来偏郡历练,当真是令在下佩服不已。”

沈知书只是笑,“延之一肚子空学,入朝为官未几便担此重任,实在是惶恐不已,还请王大人平日里于军务民政上多加指点。”  说话间,那个出去的侍从又已回来,两手捧了个硕大的黑漆木盒,呈到王奇身前。

众人皆望向这边。

王奇抬了抬下巴,那人便将盒子打开来,捧到沈知书跟前。

沈知书嘴角始终向上扬着,眼底笑意却早已没了,就见眼前木盒中一座上好的黄杨三本彩雕,此等奇玩之物,便是京中也难得一见。

王奇道:“都知沈大人乃雅学之士,此次千里远行赴青州知州之任,想必颇念京中风物。这彩雕不成敬意,权当是我等为贺沈大人上任而献的小礼,还望沈大人莫要嫌弃。”

沈知书想了想,又抬眼一扫众人脸色,突然朗声笑起来,“多谢王大人,延之还就好这个。”然后便上前接过那木盒,转手交给胡越林时脸色微变,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王奇看了,微微笑了笑,冲在座文武官吏们一挥手,众人便都坐了下来,继续谈笑宴饮。

沈知书坐下时低声道:“王大人此礼当真贵重,殊不知是花了多少银子才买来的,倒让延之如何是好啊……”

王奇仍是微笑,“也是旁人送给在下的,没花什么银子,沈大人高兴便好。”

胡越林在后立着,不动声色地低眼,将那彩雕上下打量了一番,终是在盒子内角看见了小小的一个“严”字。

厅外夜空月朗星稀,树枝缠雪似银,一地清辉。  ·

翌日天晴,太阳才刚露了个脸,府衙后院便有下人穿堂一路急行,直去沈知书的房前叩门。

“大人……”

沈知书人尤在床上未起,闻声抬手揽帐,哑声应道:“何事?”

那人怯声道:“府衙门外来了个女子,击鼓不走,说是来向大人讨债的……”

章三十三 青州(下)

沈知书懒懒地起身,揉了揉因宿醉而头疼的额角,定坐了半晌,才让人进来服侍更衣洗漱。

青州民风不比京中,北地之人又颇多恣肆狂意之徒,他自到任以来也遇过不少难缠的刁民,因是此时听人说有女子来讨债便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又是哪个想来举状的女子找的借口。

待到了府衙前堂,却见一个狐裘翠裙女子拢着双袖,好整以暇地坐在凳上,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盯着他一路走进来。

胡越林站在一边,手里捏着张薄薄的纸,脸色微有尴尬。

她见沈知书走近,这才起身,浅浅一躬身,“民女严馥之,见过知州沈大人。”

那“知州”二字还咬得颇重,倒有些讽刺的语气在里面。

沈知书站定,此时看清了她的面庞,不觉一时怔然,想起她正是那一日在冲州府严家的博风楼里见过的那位女子——

严馥之更是眯了眼,尖下巴略微抬起,嘴角一勾,笑道:“沈大人,别来无恙。”

当初在女学里她是暗下里见了他的,自知他的身份,因是此时也不见慌乱,倒是他仍旧一副恍恍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半天不吐一字。

胡越林慢走两步过来,贴近他耳朵,低声道:“大公子,这是冲州府严家的大小姐……”

沈知书蓦然挑眉,打量她的目光立时变了。

严馥之。

难怪那一日在博风楼里她能那么放肆妄为,那可是她家的酒楼,她有什么人不敢得罪?

严家在潮安北路商贾圈里的名号他是自打来了青州后才略闻一二,可纵是知之不详,也明白严家此次是为了北境的互市而特意在青州上丘门以南开了家新铺子,而那铺子里的奇玩古物、花石彩雕更是多不胜数,一时间引得青州城中人人侧目,而本地的商贾们更是将其视为一大对手。

他脑中想通,脸色便也淡下来,笑着道:“沈某当日不知是严大小姐,多有得罪,甚是惭愧。只是不知沈某欠了严家什么债,引得严大小姐亲自登衙来讨?”

严馥之眸子一撇,望向胡越林手中的那张薄纸。

胡越林已经呈了过去,声音低得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想来是府衙里的那些人干的。”

沈知书飞快一扫,眉头微皱,转瞬即明,却问她道:“这些人并非是沈某指使的,严家讨债怕是找错人了。”

严馥之冷笑:“昨日他们可是说,那彩雕是奉了王奇大人的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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