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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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做了一整天的家务活，晚上没有继续研究那本书。马恩感到困倦，这两天晚上都没能睡好，他不记得自己有做梦，但也睡得不深沉，意识就像是一直都在活跃，醒来时大脑却只剩下一片空白。他怀疑是因为研究那本书的缘故，但也许仅仅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是某些心理作用让自己精神不济。即便如此，他的生活节奏也没有被打乱，做着每个星期六都必然会做的事情，例如打扫清理所有的房间，将积累起来的脏衣服全都洗了，还要采购食材放进冰箱里。
在做这些琐事的时候，他没有刻意去想那本书的事情，但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看向那本书所在的方向的次数在增多，仿佛有一种轻微得连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的瘾性，正在自己的身体里释放。
白天没什么特别的活动，全部消耗在家事上。晚上，吃过晚餐，清理了厨房后，他提着垃圾袋下楼，打算在扔垃圾后，顺便在小区附近走走。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但马恩有时也会喜欢这种除了走路之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的空荡荡的感觉。
这个城市的晚上总会带给他特别的韵味，但必须承认，这个城市的夜晚并不是特殊的，其夜景放在马恩去过的所有城市中，也不算得最好。这个城市有自己的步调，和那些快速发展的城市不太一样，然而，无论发展得多慢，空气也不见得比其他城市更加清澈，夜空也不见得更加明亮。
无论春夏秋冬，这个城市的天空总让人觉得，是一种灰蒙蒙的暗红色，哪怕白天是晴朗无云的，到了晚上也很难看清楚星星，就连月色在那灰蒙蒙的暗红色的映衬下，也不让人觉得有多大多明亮。许多人都说，这是污染严重的证明，不过，马恩总是幻想着，这沉重的阴霾的天空其实是在预示某些不太寻常的东西——这样的幻想从他小时候就有了，一直伴随到现在的年纪。他当然清楚，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自己的这种幻想根本就没道理，但他会这么幻想，本来就不是出于科学的理性，而仅仅是一种情绪化的感性罢了。
这天晚上，天空一如既往是灰蒙蒙的暗红色，同样看不到太多的星光，月亮的轮廓从云层中透出来，是残缺的。马恩突然觉得，那其实是某种庞然大物的眼睛，而这个想法立刻就让他不禁对自己嘲笑起来。
不断有行人路过身边，他观察了一下，发觉这个晚上的情侣似乎特别多，两两依偎，但是步子都是急匆匆的，仿佛在赶路一样。马恩不由得怀疑，今天是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亦或者晚上在某个地方有节目。然而，他想不到具体的原因。这个晚上出现的结伴急行的情侣是如此的多，而平时在小区外闲逛的人数则明显减少了，反而让街道有些冷清。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要具体来说，却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是恍惚的，依稀的，就像是一时心血来潮。马恩无论如何集中精力，都无法从这种恍惚排除掉，就像是自己走着走着就快要陷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那不对劲的感觉就如同隔靴搔痒，怎么都不痛快。
夜风吹起来，摇晃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侧耳倾听，这明明是“沙沙”的响声却在渐渐变成“骨碌骨碌”的声音，从一种温柔的声音，变成某种坚硬的物体在滚动。更让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是，一开始这些声音是从树梢传来的，可后来就像是从身后传来的一样，让他觉得身后正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然而，看看地上的影子，却就只有自己的影子。
不，不只是自己的影子……
马恩用力眨了眨眼睛，一个拉长的影子正渐渐超过自己的影子，一直向更前方伸展。这个影子不是固定的，但也不是移动的，而是在伸长。这是正常的吗？马恩的理智告诉他，这一点都不正常。
似乎有什么在变得不太对劲，而预示着这种不对劲的征兆正在变多。
先是声音，然后是气味，许多可以看到的一些细节，那些平时肯定会忽略的细节，在他注意到的时候，都似乎在发生某种不合乎常理的变形。而这一切自己在平时会忽略，此时此刻却不由得去注意的东西，似乎都在告诉马恩，在他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随着。
马恩加快脚步，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这些细节，以及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在他的周围，行人还是那么多，也大都像是情侣的男男女女，可是，仿佛这些行人也在这种毛骨悚然的气氛中变得不太对劲——就像是，他们出现在这里，根本就不正常。
马恩越是去刻意关注身后所存在的事物，这种难以描述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就越是清晰，仿佛正渐渐向他逼近，迫使他不得不转头看去。然而，当他猛然转过头时，却没有看到更具体更特别的事物，仿佛这感觉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即便是现在回过头确认了，身后空无一物，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反而，正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近……而且，始终是在身后
。
马恩不由得呵了一口气，却发现这口气是白色的，如同严冬时从嘴里呵出的气一样。
这一切怪异的，奇异的，难以理解的情况，都在促使他感受到一种致命的深沉和隐晦。有什么东西跟上了自己，正在向自己袭来，而自己却本全看不到，虽然看不到，却又能感受到。他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也没有带上为了针对种种设想中的离奇事物而刻意设计制造出来的道具。他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处于一种危险而离奇的事态中了，正如同他这么多年来，仅仅在想象中有过的场景。
这个认知同样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和对死亡的恐惧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恐惧感，正在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冒泡，似乎就要沸腾起来了。
在这种恐惧感越过他自觉得可以承受的极限前，他已经加快了脚步，又渐渐从疾走变成了快跑，宛如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向家里跑去。
正是因为寻求离奇之事物，正是想象过这些离奇之事物是多么的可怕，所以，当这种离奇隐约发生的时候，他才无比深刻地感到，比他所想象的可怕还要可怕得多。
不能坐以待毙，过去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如今出现了，那么，所有的原因，其实都是明明白白的——就是那本无名书，马恩想，一定是那本无名书。果然，自己已经遇到了，将会彻底改变自己一生的东西，然而，它来得如此迅猛，快速，让自己本全没有更多的头绪。如果要解决问题，或许只能从那本书中寻找。
寻找离奇之事物是他的兴趣，然而，等死并不是他的兴趣。那个杀人犯，那个书店老板，或许在两人之前还有更多人，已经在那本书所带来的离奇和异常中，下场凄惨，而现在的自己，也正面临类似的下场。
虽然十分可怕，让人毛骨悚然，不可能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就不会恐惧，但是，这一切也仍旧是预料之中。
马恩飞快地从那些情侣身边跑过，他可以听到几个人的咒骂，因为他差点就撞到了他们。然而，那深沉而隐晦的危险不会等他去向任何人解释。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招来的……也是他找寻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到的回报。
马恩说不清自己有多么害怕，但是，在那般无法遏止的恐惧中，他不能肯定没有别的情绪掺杂其中，只是，他也不能本全解读出这些多出来的情绪。
他成功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住宅楼，那隐晦而深沉的某种东西仍旧追在身后，一直在拉近距离，却又一直都没有接近到能够触碰自己的距离——这是由感觉判断出来的。他毫不犹豫就朝楼上跑，而这个时候，偏偏整栋楼都似乎停电了，所有人都外出了，没有半点灯火和人气，陷入一种绝对的死寂和黑暗中。这种怪异几乎让他觉得，自己跑错了地方，这里其实并不是自家所在的住宅楼。
突然，马恩的眼前一片亮光闪过，似乎有人影在亮光中晃了晃，他意识到了，却没能及时停下脚步，整个人就这么撞了上去。
他撞中了一个柔软的身体，随之而来的是女性的惊叫。在栽倒前，他抓住了楼梯扶手，及时挽住了对方的腰肢，亮光向下掉，让他无法在光影交错的时候看清对方的面孔。但无论触感还是那朦胧的轮廓，确实是个女人没错，听声音还很年轻。他来不及抱歉，只觉得在这突然的遭遇后，一直追在身后的那看不见的东西陡然消失了。那隐晦而深沉的危机感，也在这一瞬间变得空白，连带着让他急剧转动的大脑也一片空白。
他惊疑未定地喘息着，听到的还有被自己抱住的女人的喘息，对方似乎也是惊魂未定。他首先调整过来，把手松开，对方似乎失却了气力，滑坐在阶梯上。
“没事吧？”他自觉询问着，一遍摸索着，将亮光拾起，才发现是巴掌大的小手电筒。可以理解，整栋楼似乎都断电了，下楼不安全。
他将手电筒竖起来，照向上方，借助散开的余光看向对方，然而，那哪里是一个女人？
上半身是赤裸的凹凸起伏的女体，然而颈脖上顶着的却是猫脸——绝对不是面具，也不是画中那近似人脸的猫脸，而就是一颗生动的，闪烁着野兽般的瞳光的，遍布绒毛的，猫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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