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法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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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半，天空蒙上一层薄薄的橙红色光晕，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空气污染，还是因为逐渐亮起的霓虹灯照亮了夜空，亦或者是尚未彻底褪去的火烧云在发光。马恩每一次看到这样的夜空，总会有一种迷幻的错觉，仿佛自己身边的世界正走入一个与寻常不同的时刻。只是在过去，这种错觉就仅仅是错觉而已，都市人们的生活确实和白天不一样，但也依旧是正常的范围。不过，这个晚上，马恩悄然有了一种紧张感，一种怦然心跳的期待。
他对那本书的好奇，终于战胜了对那本书的恐惧。他乘上公交车，戴上耳机，聆听深沉的旋律，周围的人和景物似乎都在他的心情中褪去颜色，融解了五官，变成苍白的卡片。他渐渐感到，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自己了，而过去的经验让他明白，这就是一个最佳的状态。路上似乎遇到了几个熟人，自己似乎跟交流了几句，但到底说了点什么，本全没能想起来。
这是常有的事情，也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打招呼一样的扯谈吧。马恩大致还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他在外边的面馆解决了晚餐，直到心中的迫切越来越强，仿佛有一个朦胧的声音在召唤自己回家。
回到家里，反锁房门，马恩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不知道在别人看来，自己这一路上的迷离状态是不是有些奇怪，但对他自己而言，却又是习以为常的。哪怕心中那催促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也仍旧不紧不慢地脱了外套，整理好公文包，放在出门时随手可拿的地方，将大黑伞挂回架子上，走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这才回到自己的书房，将那本书从书柜里去取出来。
马恩觉得很奇妙，第一次拿起这本书时的感觉，如今已经怎么都感受不到了，仿佛这本书就真的只是一本书而已。不过，书店老板的死，又让这本书倍添一份不寻常。在这寻常和不寻常的矛盾中，有一种让他无法抛之脑后的情绪在鼓荡。
他用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再一次观察这本书的封皮，感受纸张、绳线和书钉的不同触感，或是粗糙或是光滑，或是温暖或是冰凉。他嗅了嗅，有轻微的味道从书中散发出来，但他很肯定，不是潮霉味，也不是油墨的味道，不是他过去所接触过的任何一种会从书中发出的味道，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味道。
很淡，但很奇特的味道。像是一种香味，也像是一种腥味，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植物发出的，更像是动物发出的。
自己在当时，究竟是怎么判断这本书的年代呢？它看起来像是年代初的旧手抄本，但那贸然出现在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那个修士和他的经历，明显更加久远。而无论是自己以为的哪个年代，其实都和这本书的真正年代不符吧？这么想的话，其实自己对着这本书其实一无所知。
他定了定神，再次翻开这本书。这一次，他真的确定，自己看到了里面的内容，而不像是在书店当时那般恍恍惚惚，似乎看过了，却本全不知晓其内容，只是脑袋有一股充胀感。只是，尽管看到了书里的内容，他却本全无法理解，不是因为内容太过深奥莫测，而是因为书中的文字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是一看就觉得十分古老的文字，似乎是象形，又似乎是某种楔形文字，也有的地方像是蝌蚪一样弯弯曲曲，仅从结构无法猜测其意义，反而让人觉得是无意义的形状，如此说来，就否定了这是象形文字的说法。
马恩为了追寻离奇之事物，也在古代文字上下过不少工夫，但是，眼前的文字确实和他所知道的本全不同。这种不同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亚洲古文明和欧洲古文明在文字上的差异，更像是某种截然不同于现存人类历史的文字。
麻烦了，马恩不由得这么想到。要解读未知文字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他知道几种方法，却觉得都不适用于眼下，而且，他仅仅是知道些许理论，并不是专业人士。接下来，他认真把书一页页从头翻到尾，确认了这本书中的内容，全是用这种未知的文字书写的。
《七转洞玄秘录》，他可以这么称呼这本书，但却是从他的想象中浮现的，而并非这本书原来的名字。这本书根本就没有名字。
之前关于年代的所有猜想，都无法通过书中的文字去证明，这古怪的文字确实让人感到存在某种文法上的排序，但却仔细去研究每一个字体，却能发现，没有一个字是相同的。既然没有重复的地方，又为何能够让自己觉得是有排序的呢？马恩从来都没见过这般用字本全不重复的书籍。
不过，认真审视了几遍，马恩确实感到，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都带有十分丰富的意义，就如同东方古文一样。也有可能，同一个字有不同的读音，由此大概去区分字的用法，也有可能不同形状的字在用了不同的发音后，却能够代表相似的意思。总而言之，越是这种意义丰富的文字，就越是难以解读。
他放下这本自称《七转洞玄秘录》的无名书
，将自己有关古文字的资料都翻找出来，试图从资料中找到一个相对行之有效的方法，能够让自己展开工作。如果没有一个开始的方式，就不存在继续了。从已有的资料中，本全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尝试解读的开始方式。资料中的每一个例子，每一种做法，都有“重复性文字”的硬性需求，需要有一些明确的参照物或背景资料。
然而，这本书既找不到背景，也没有重复性，没有读音，没有可以对照的东西，虽然感觉有顺序，却无法从细节上找出这个顺序，仿佛顺序只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会有这样的书？”马恩觉得，哪怕是这本书只是某个人开的玩笑，对方也真是费劲了心思。要从字迹、比划和结构中消除所有的关联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毋宁说，哪怕是文化截然不同的复数人员，一个人凭空编造一个文字，然后将这些文字集合起来，也会呈现出一定的联系性，那体现的是身而为人在物种起源上的共通性，是在文化产生之前，由人自身的生物构造所决定的同源性。
由人写出来的，却本全找不到相似点的“文字”，在理论上几乎是不存在的。尤其是在这种看似用“形状”来包含意义的文字结构上，更是如此。
然而，事实就是，马恩真的找不到字和字之间的相似点，也找不到这些文字和目前所知的任何文字的相似点，简直就像是在对他说：这不是人写出的文字，而是与人类全方面差异极大的某种外来智慧物种所书写的文字。
他越是研究，这种文字的古怪味道就越是深刻，越是让人不由得产生种种联想，可对解读这些文字内容却没有一丝帮助。
他一直研究到深夜，本全困倦的时候，都没能有任何进展。他觉得自己需要帮助，但是，向谁求助呢？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图书馆寻找更多的资料呢？虽然也想上网试试，但网络还没有在这个城市普及，而且，也不会有人随便就将珍贵独到的古文字研究资料具体而详细地录入到网上，不，如果只是他人的某种突发奇想，或者某种不确定的灵感，或许会优先发送到网上。也许，在世界各地，也有其他人见过类似的书，只是当成了玩笑，这样的玩笑会放到网上说吗？
无论如何，如今是真正无计可施，总是要想办法拓宽路子才行。
这么思考着，马恩扔下草稿，离开书桌，决定一觉睡到天亮。对这本书的初步研究，太耗费心力了，第二天还要上班呢。
一夜无事，第二天他如常醒来，只觉得精力没有本全恢复。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是这样白天上班，晚上研究，也同样一无所获，而精力始终无法恢复到全盛。一些同事也察觉到他脸色的异常，询问是不是在生活上出了问题，但是，他也只是回答，看了太多的书的——这是句大实话，只是不本全而已。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怀疑他把晚上的精力宣泄到了成年人都会做的事情上，不过也就私下里嘲弄几句罢了，马恩本全不在意，他从不理会这等闲言闲语。
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直到双休日前的最后一个晚上，马恩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毫无寸进的研究，将这本无名书放回了书柜里。他突然看到，在书脊上，不知何时贴上了《七转洞玄秘录》的标签，看起来是自己写的，却不记得到底是何时粘上去的。
明天就去图书馆吧，市图书馆里的资料还是很多的，如果再找不到，就只能到网络上尝试一下，再不行就要联络一些专家朋友了——尽管他认识的人不多，但也并非是本全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只是这本书太过于特殊了，让他不太想让更多人知道这本书的存在。
书店老板的暴毙太过于巧合，尽管至今为止，除了这本无法解读的书之外，并不存在任何超出常识，过于离奇的事物。然而，倘若真的存在，那么，让他人和这本书有深入的接触，无疑就是害了这些人。
这整整一个星期来，马恩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可是，他无法忘记自己那恍惚而奇异的体验，他在接触这本书以来，已经发生了许多自己过去未曾遭遇过的事情。哪怕这些情况都可以理性逻辑地有所解释，但仍旧无法让他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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