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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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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问向北,“投亲还是访友?”

向北道,“找亲戚。”

“哪个村的?”

“小同庄。”

向北话一落,四周不少人道,“哪家的?”显然他们是小同庄的。

向北迟疑了片刻,他不知道乡里人这么喜欢刨根问底,即使他是个陌生的外乡人,或者正因如此,才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但他确实需要问一问

张风起家究竟怎么走。

“张风起,张风起家。”向北说。

问话的几个人噤了声。

“张老五的小儿子吧。”其他村的人道,“眉眼多俊的。”

“是了,”立刻有个老者答道,“那小娃儿可不是俊俏么。”

这时一个年轻人插嘴,“张风起?他家都没了,你来……”

随即他旁边的长辈拽了他一把,低声喝道,“就你话多!”

没有人再接话,车内陷入短暂的宁静。

灯熄了,至少超载三倍的车摇摇晃晃上了路,大概过于沉重,速度很慢,沿途不断有新上车的,令人惊讶于是如何盛得下的。

人们重新热和起来,一些人小声谈论着小同庄张家,话音很低,向北听不清楚,只盼着快点见到张风起。

颠簸晃悠了四十分钟,到了一个岔路口,向北背着包随小同庄的人下了车。

外面是一片黑茫茫的平原,没有灯火,没有街市,听不见人声,看不见村落,只有头顶寥寥点星漠然的注视着大地。

从未离开过城市的向北一霎那被苍茫,遥远和寂静笼罩。

晚上七点,正是城市中华灯初上,五彩缤纷之时,这里却俨然入了夜。

向北跟着这群人上了一条土路。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向北回头,是个年老的庄稼人。

他小声说,“跟我走。”

路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约莫走了五华里,才真正到了村庄。

那老农在前头一言不发。农村与城市不同,四野空旷,房子与房子相隔甚远。

不知又走了多久,那老汉停下来,指着一处房子道,“那里。”

向北抬眼看的功夫,他已经走远了。

这户人家比较拮据,院墙用石头垒成,枝条捆扎的栅栏则作为大门。

向北推开栅栏,到正屋前敲了敲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

屋内透出瓦数不高的灯光,站在面前的是个中年农妇,乡村妇女中罕见的高挑身形,白皙肤色,确与张风起相似,但年龄只在四十上下,不知是张风起什么人。

那农妇见是生人,问,“你找谁?”

向北道,“请问张风起在吗?”

农妇上下打量他。

向北道,“我是他朋友,姓向,你跟他说,他就知道。”

农妇点点头,“进来吧。”

她是张风起的姑妈张月娘,家中只有他们夫妻俩,独生女在县里住校。

但张风起并不在屋。

张月娘打着手电,领了向北往后院走,在两座高高的草垛后,藏着一间低矮的竹门草房,里面一片漆黑。

张月娘摸黑点亮了灯。

屋内完全是泥巴糊的,潮湿破烂,裂缝很多。落满灰尘的木桌上摆着老式的煤油灯和掉了瓷的水杯,还有煤球炉、暖水瓶、放盆和毛巾的架子以及一些生活用具,其它都是乱七八糟堆放的杂物。

没有张月娘的指引,向北很难发觉在墙角的地上裹着一团被子。

张月娘俯下身,轻轻的揭开被角。

一张俊美的睡脸露了出来。

张月娘连唤几声,“风起”,都没有反应。

向北蹲下摸张风起的额头,手掌像碰了火,“他发烧了。”向北心惊道。

张月娘道,“刚挂过水,药效还没上来。”

向北问,“很长时间了?”

“回来不几天,就隔三岔五烧,一睡一天。”张月娘道,“醒了,也是糊涂的时候多,明白的时候少。”

“医生怎么说?”向北道。

“开了退烧的方子,白天好些。”张月娘抚着张风起的脸,自言自语道,“我们风起身子骨结实,不碍的。”

说话间,紧闭的长睫展动,张风起睁开了眼睛。

“风起,”向北叫他。

张风起坐起来,微微一笑,“你来了。”

向北道,“难受吗?”

张风起道,“没有。”

张月娘忙说,“我去热饭。”

“你吃饭了吗?”张风起问向北。

“在火车上吃过了。”向北道。

张风起对姑妈道,“我不饿。”

张月娘道,“一天没吃东西,怎不饿?”

张风起道,“早上的烧饼还没吃呢,我饿了,就吃那个。”

张月娘没再勉强,出去了。

张风起指了指房间那边道,“炉子上有热水,你洗洗。水不够,你自己去前院提,要是洗衣服,晾外面绳上,一夜就干了。”

他说得分明,不像会犯糊涂的样子。

向北抱住他,“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张风起道,“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你跟我挤挤吧,幸好席子宽,不然只能打浆糊把你挂墙上了。”

向北将额轻抵他滚烫的额,低声笑道,“我是年画啊。”

“那过年的时候,我考虑考虑。”张风起道,灼热的呼吸拂在向北脸上。

“考虑什么?”

“看看把你贴在墙上还是门上。”张风起说。

向北笑出了声,抵着他的额,感受他高温的气息熨烫着自己。

灯光如豆,室内将明将暗,眼前的人朦胧而模糊,向北忽然有瞬间的迷失,难道自己还在梦中,繁华的都市怎会变成陌生的茅屋?

他伸手触碰张风起的脸,“风起,我真的在你身边,不是做梦?”

张风起笑道,“是啊,你找到我了。”

向北抱紧了他。

洗漱完毕,回到屋内,张风起已经睡着了。

向北揭起灯罩,吹熄了灯。

月光从敞开的窗倾洒进来,满室清辉,让整个房间似真似幻。

赶了一天路,从五光十色的城市来到寂寞幽暗的乡村,不由得向北不产生错觉,似乎身在梦境。但怀中的体温如此之高,清晰的烧灼着他的每个神经,告诉他这不是梦。

是的,他找到他了。无论是明亮舒适的都市华厦,还是肮脏狭小的乡野草屋,他和他在一起。

第二天,向北生平第一次在鸡鸣中醒来。

张风起还在睡,烧退了不少。桌上摆着几张油饼,大概是张月娘端来的。

衣服果然一夜就被风吹干了。

向北去前院提水。

走过正屋侧窗,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听他们连连提到起娃儿起娃儿,想是对张风起的昵称,向北停住了脚。

这些窗子都没有玻璃,只用塑料布遮着。

从他们互相的称呼中,向北知道里面是张月娘和张风起的三叔四叔,张月娘丈夫下地干活去了。

原来张风起的病不像张月娘对向北说得那么简单。

在他们的来言去语中,向北才听出事情的始末由终。

张风起父母承包的果园属于乡里的果园场,原是全县的水果基地。改革开放后,因疏于经营管理,日渐颓败。几年前分包给了个人,大大小小有几十户。张风起家是从一个大户手里转包的几亩。

经过这几年承包户的辛勤劳作,萧条的果林枝繁叶茂起来,以桔子和桃子为主。果实个头虽小,名气也不大,但味道甜美,没什么农药,在周遭县市颇受欢迎。

效益还算可以,小户得以糊口,大户有望脱贫。

然而怀璧其罪的道理古今皆同。

年初,上面传来风声,要清理整顿违规乱建的开发区,使得县委书记想借此升迁的计划化成泡影,而且很有自扇耳光的可能。唯今之计必须找到一项足以炫耀并博取上级欢心的政绩,既可遮掩“失误”,又可名利双收。

本地能拿得出手的产业也只有这片果园了。

于是一夜之间,果园归了县里,承包户被赶了出去。之后,县里向市里提了申请,说是县政府牵头,搞了个示范果园,几年下来,颇见效益。

准备把这项成果对农村推广,大力扶植农民发展经济果木。希望市里能支持一笔资金,用于给困难户买树苗等等。

上面随即派了考察小组,正值一眼望不到边的嫩桃坠满枝桠,领导连连夸好。回去后,立刻下拨了三十万的辅助金。而此时这园子已由县里转租给了两个外地人。

承包户们经营几年才把园子侍弄齐,投入的成本尚未收全,竟就成了县政府的功劳,自己连苦劳也没沾上。眼见自家果实被别人采摘装箱,耿直忠厚了一辈子的张老五旧疾复发,终是没能调养过来,在阴霾的雨季病故。

母亲托了人给儿子捎信,又哪里知道儿子正奄奄一息,挣扎于生死边缘。传话的人没能找到张风起,只打听到工地崩塌,多人出事,具体情况不甚了了。

捎回信来,母亲心痛如割,伤夫忧子之下,病势日重,没有熬到儿子回来,在湖水涨起前,郁郁而终。

待张风起回家,已是人事全非,只剩淹过水后无法居住的几间空屋。

他暂居到姑妈家堆放杂物的草屋,过了几日,生了病,烧一直不退,张月娘拉着他去县医院看了两次,开了方子,但始终不见好转。张月娘觉得再也不能拖下去,让两个哥哥出钱带张风起到省城瞧病。

两个哥哥却支支吾吾,百般推诿。

张月娘说起二哥如何小小年纪历经艰辛抚养弟妹,又是如何为给他们成家立业背了十几年的债。讲到兄嫂在时,对他们怎样照顾帮衬,话简明平实,但闻者足以动容。

两个哥哥亦有些无言以对。

沉默了一阵,三哥道,家里困难,实在拿不出钱来,再说得这病的没几个好的,不如按旧例,给张风起吃了那药,保住他的命也算对得起兄嫂。

“那是什么东西,能给他吃吗?”张月娘厉声道。

“你要这么说,这闲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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