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沉默许久，张慕秋才轻声道：“听说，你就要出远门了？”

“是，”唐甬微微点了一下头，“我要到新疆去，然后借道苏联，去满洲——”

这本来是铁幕会议内部极其机密的事宜，但是在张慕秋面前，唐甬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隐瞒什么。

“满洲——”张慕秋悠悠地吐了一口气，轻声道，“一定要去么？”

“是的。”

“既然你一定要去，就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所以我——支持你。”张慕秋抬起头，两道清澈的目光直射向唐甬。

唐甬感到那目光中蕴含着千言万语，但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自觉慢慢低下了头。

“你要多保重——”沉默片刻后，张慕秋轻声说。

“这个——”唐甬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底直升上来，梗在喉头却无法吐出。

片刻之后，他沉声道：“我会平安回来的，你——放心。”

张慕秋一双妙目痴痴看着唐甬，直到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才像一个孩子一样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用做梦一样的声音说：“从我认识你以来，你凡是说出来的事情都能够做到。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你让我放心，我自然会放心的。”

听到张慕秋这么说，唐甬竟一下子怔住了，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努力转开话头，说：“这些日子怎么没有看到你哥哥？”

张慕秋微笑道：“在你养病的日子里，他又带军出征了。”

唐甬脱口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哥哥果然是铁骨铮铮的名将！”

张慕秋若有所思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果真是这么想的么？”

唐甬被她一问，心绪一乱，强笑道：“我只是个在乱世求生的小人物，机缘巧合，为国家做点事情，哪里比得上你哥哥这样戎马倥偬的名将？”

张慕秋微微一笑：“名将不是石头，也是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人——我相信真正的名将是琴心剑胆，只有极于情，才能极于剑——”

“这——”唐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口中喃喃了几句，才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张慕秋又看了唐甬片刻，悠悠叹了一口气，说：“你军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凯旋而归的时刻。”

唐甬本想说：“你再坐片刻吧”，又一时间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只是看着张慕秋，等了片刻，才说：“你——这就要走了么？”

张慕秋强笑了一下，说：“等你，凯旋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说罢，转过头，绝然而去。

唐甬分明地看到，在她转头的一刹那，一些晶莹的点滴溅落而出，在空气中浮动。

望着满天晚霞下，张慕秋远去的背影，唐甬心头五味俱全。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

应该说，黄胖子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值得称道的。

在他出发后的第四天发回电报，表示新疆和苏联方面已经办理妥当了。特别是新疆省主席盛世才，对于近来威名远扬的唐甬到访新疆表示了难得的热情，因此黄胖子建议唐甬趁热打铁尽快动身。

对于盛世才的态度，唐甬倒是预料之中。

现在正是盛世才同蒋介石政府的蜜月期，盛需要投靠国民政府来壮大实力，而现在国民政府致力于抗战，对于这块西北重镇也抱着安抚的态度，对于盛世才的种种要求竭力满足，双方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表面上的亲密。

但是唐甬明白，这段短暂的蜜月将在几个月后告一段落。

由于**在新疆兵力不足，重庆政府对盛世才的竭力拉拢也是权宜之计。但是新疆的半独立状态毕竟不容于国民政府的，而更为重要的，“新疆王”的跋扈作风也引起了雄踞西北多年的胡宗南的不满。

有“西北王”之称的胡宗南对于新疆这块西北重镇自然垂涎许久，趁着蒋介石对盛世才不满，胡宗南建议对新疆用兵。

在唐甬记忆的历史山上，在蒋介石支持下，胡宗南部下陶峙岳兵团的三个师顺利进入迪化，一举扭转了驻疆的兵力对比，也从而瓦解了盛世才的铁腕统治。

“唉——真是一笔烂帐！”唐甬闭目叹息。

但是无论怎样，这都是几个月后的事情，现在黄胖子前期联系工作的成绩毕竟是件好消息。在这几天时间里，曹豆子一手选拔的警卫队也组建成功。

除了曹豆子亲任队长外，他的两名得力副手李家马和杨光田被选拔担任了副队长，率领另外10名精锐的警卫营精英士兵。

虽然唐甬对于曹豆子选拔两名副队长的做法有些疑虑，但是曹豆子一边拍着秃脑壳一边解释，这次行动前景险恶，李家马和杨光田都是在枪林弹雨中锤炼而出的能够独挡一面的大将；更重要的，这两人都来自东北，对于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

既然曹豆子这样解释了，唐甬和齐学启也接受了曹队长的安排。

现在唯一让唐甬顾虑的事，则是是否应向戴笠报告自己此次的行程。

实际上，从唐甬率军离开缅甸之后，他定期向军统印度站汇报的习惯就已经打破了。与此同时，唐甬以战事进展要求为借口，仍旧从老于那里分享中国黑室获取的情报。应该说，虽然拥有了前世的历史知识，但是中国黑室所获取的情报对于帮助他进行判断和分析还是至关重要的。

这也是唐甬从心底希望保持同戴笠的宾主关系的原因。

但是这次新疆——苏联——满洲之行实在太过冒险，如果说作为军系重将假道新疆所造成了潜在影响尚可不论的话，那么不经政府批准单独到访红色苏联就已经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更不要说去满洲了。

唐甬的担心是，如果不给戴笠汇报此次出行计划，则无疑是同军统进行了表面的决裂，自己以后也不要再想获得任何军统情报网获得的情报，同时也树立了一个可怕的潜在敌人。

但是，如果自己汇报给戴笠，这就是将一部分责任推到了戴局长的头上。如果戴笠为了明哲保身，不予批准此次出行的话，自己又再一次的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最后，唐甬的决定是进行一次实际上的先斩后奏，在出发前以紧急电报的形式发给军统印度站，表示此次行程因为“事发仓猝，不及汇报，本人愿意承担任何后果”云云，算是给戴笠和自己都一个交待。

※※※

1943年2月的料峭寒风中，唐甬带领着他的远征小分队乘上一架小型运输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在飞机起飞的一刻，唐甬莫名地想起了这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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