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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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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原本同归于尽一样的倔强尽数消失,而矛盾也渐渐明晰,取而代之的是流转着的难堪、悲愤、无奈等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泼他一杯红酒以后,他以为她可能会像髙潓那样激动到歇斯底里,发作到可能令他无法招架。

谁知她如此平静,平静得近乎可怕。

于直原本打算在高浩开口前,不叙—言,但高洁一直无言地站立在他对面,沉默得他好生难耐,于是他破规补了—句:“高洁?你刚才不是还想说些什么吗?”

高洁也想说些什么,张一张口,才开一道情绪口子,震惊冤屈羞怒愤慨愧疚自惭种种痛楚叩门一样袭击过来,痛到她又不能正常发声。

自典礼开幕,她一直在失语状态,在整个棋盘上,她也一直失语,盲目。差一点祸及他人,包括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于直眼里的高洁将微张的嘴闭上,如他所愿地塌陷了堡垒。

高洁的双肩跟着塌陷,她的嘴唇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摇了摇头,将手指上的戒指除下,扔在了面前的地毯上,戒指在地毯上一路滚动,一直到于直的脚下。

于直看着脚边的戒指以水沫玉装饰的犬眼,以缟玛瑙点缀的犬鼻,以钻石铺镶出的斑斓犬身,都是以最华丽的外表包裹的谎言。、高洁痛苦地动一动山石落根般的双腿。这是不应该再停留的现场,兵败如高山倾倒,渺小的自己,愚昧的自己,已不能现世。念及此,她终于积聚出一股力量,让她得以拔腿,继而转身,愈走愈快,快到几乎是飞奔到门前,扭开门,踉跄扑倒,又挣扎爬起。

这些动作都落到于直眼内,甚至在高洁跌倒在门前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但也只是站着,没有让自己更向前一步,而是看着高洁又扶着门框爬起来,风中弱枝一样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于直俯身捡起戒指。

这出折子戏终是落幕。

他将戒指放入口袋中,在原地站立了一小会儿,从容不迫地走出门,顺手将休息室大门关上,就像亲手落下这出戏的帷幕一样。

他在门外看到了高潓,高潓的那张脸和高洁差不多惨白,她离他差不多五米远,并不走近。

于直笑着打了个招呼:“潓潓,你好。”

高潓又往后退了两步,她的表情是有些惶恐的:“于直,你太可怕了!”

于直仍是笑着:“潓潓,你在说什么呢?”

“于直,我今天过来并不是因为认了输,而是不想输掉姿态。但是来了以后,发现这一切简直……简直不是我能理解的。你太可怕了!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和我分手,和今晚的这一切有没有关系?你是不是把我们家都”高潓问到再也问不下去。  于直说:“你想看的,都看到了。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高潓猛地摇摇头:“算了,我不想知道为什么了,就算高洁活该,也算我活该。我不想让我自己更活该。我……我走了。”她转过头,像是怕被真相追赶一样匆匆逃离现场。

于直仍是不疾不徐,漫步走入已经散场的大厅。

于毅得意扬扬地迎过来:“善后善好了”他拍着于直的肩膀,“走,喝一杯去。”

于直摆手,他看到了正在协助林雪的助理管理收尾事物的秘书,把她叫到跟前,嘱咐了一些事宜。

于毅笑道:“奶奶是善心人,给穆子昀和她外甥女的补偿太厚道了。”

于直遣走秘书,对于毅说:“穆子昀这员大将,奶奶可是给了你。”

于毅说:“好嘛!烫手山芋嘛!”

于直笑了笑,对于毅耳语道:“也不算烫手,回头你好好把她以前和电视台往来的账务仔细查查。”

于毅心领神会,给于直比了个大拇指:“喝酒去。”

于直还是在偌大的大厅里头立了会儿,走出宴会厅大门前又回望一眼繁华落尽的宴会厅,戏台上每一样残迹都被收拾干净,明天又会重启大门,开始新一轮的繁华大戏。

他跟着于毅走出这剧院一样的百年大楼,外面只有零星的路人,没有了高洁的踪迹。他想,他不能再想她了。

高洁是在五分钟之后,自剧院一样的百年大楼破门而出,在风中一路狂奔,撞倒一位路人而不知道歉,她更不知自己想要奔向何方。

一种痛蔓延开来,如尖利针锥刺进心脏深处,如厚重铁锤敲击在脑门之上,痛得轰轰烈烈、沉沉实实、不分南北。

她依旧处在她的原点,浑浑噩噩地上足发条,既无前路亦无出路地兜转。一直就这样兜转。

高洁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忽地踢到一块硬块,才重重摔倒在地上,耳畔只听得沉沉江水流动和呼呼秋风吹拂。四周暗黑无人,只有江水两岸的民宅闪着冷冷的灯光,一星两点,是她眼前冒出的金星。她昏沉而茫然,仿佛梦里不知身是客,不知今宵去何方。

有带臂章的夜巡人路过,好心过来搀扶她:“这个姑娘怎么回事?生病了?要去医院吗?”

高洁推拒着:“不。”

她被陌生人扶起来,才觉出身上的冷。

“快回家吧?现在没有地铁了,前面可以交到出租车。”

她在好心人的指引下,走上被路灯照亮的笔直大道,车站停着暖黄色的出租车,她糊里糊涂钻进其中一辆。

司机问她:“小姐,去哪里?”

高洁下意思报了个地址,司机踩下油门,汽车启动把她的意识也启动,她慌乱地说:“不对,不是这里。”

司机好脾气地问:“那么是哪里?”

是哪里呢?她去哪里呢?她刚才报出的怎么是于直公寓的地址呢?那也是棋盘上的格子,陷她进去的格子。

她小声地无奈道:“我不知道。”

司机没了耐心:“小姐啊,你别跟我们这种做通宵生意的开玩笑,不用车就下去吧!”

可是车内温暖,高洁不愿离开,她扒住座椅:“去常德公寓。”她终于想出她唯一可去的地方。

这里离常德公寓并不太远,也就十几分钟路程,很快抵达。高洁付钱下车,一路跌撞走到“清净的慧眼”工作室门前,往兜里摸钥匙,才发现这件被别人披上的衣服,一点伪装和庇护都不给她,没有衣兜更没有钥匙。

高洁敲了敲门,很快有人开门,里面透出一线光亮,高洁支撑自己的力量已经透支,瘫软乏力地倒头就栽了下去。

她浮浮沉沉地睡着,不知今夕是何夕,时不时不安稳地抽搐一下。睡时无梦,醒时也不觉已醒。等到有人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她不得不醒过来。

站在床边的裴霈关心地问:“高姐姐,你有点发烧,要不要去医院?”

高洁迷迷糊糊地先摇头,然后目光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相触,被一暖,终是再度回归现实。

裴霈提醒道:“我做了点粥,端给你吧?”

高洁没有气力让自己说出“不”,也不想拂了小姑娘的好意,虚弱地点点头。

裴霈熬的粥香糯可口,温软香甜。高洁喝了一口,接着就喝下一碗,望着碗底,看到了穷尽的局面。

一切都已经结束。她已经落下阵,态度糊涂,姿势难堪,毫无值得同情之处,而且结局和她预想的是一致的。高洁狠狠地咬着唇,心中痛悔到极点,却落不出一滴泪,也讲不出一句话。难看的创伤,深刻的耻痛,屈辱的懊悔,不可与人言的倔强,她强撑着让自己坐着,积攒着气力,可是又迷惘得好像什么都积攒不了。

就在迷惘时刻,裴霈又来敲门,在外面轻轻唤道:“高姐姐。”随后推门走进来,神情古怪为难,向高街伸出双手,左手手心里一串钥匙,右手递来一封信笺和高洁昨日遗留在宴会厅现场的手包。她说到,“刚才有位'路客传媒'的陈小姐来给你送包,留下了这串钥匙和这封信。”

高洁把信和包接过来,打开信笺,信是打印出来的,非常公式化的通知文字,告知她可在下周某日至某某律师事务所签署房产过户协议,自己的联系方式是多少多少,房产就是静安寺后头的那件公寓这就是她在这场赌局里唯一的获得凭证了。

于直何尝将她放在眼里过?真是一场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折子戏。但高洁心内的痛麻痹着她的身体,她轻轻合上这页纸,就像放下了折子戏的幕布。

然后,她的声音就能发出来了,她攒了力气对裴霈说:“裴霈,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裴霈立刻说:“当然可以。”

高洁说:“这张纸上有个地址,这串钥匙就是房门钥匙,能不能帮我把房间里所有的女性日用品和衣服拿过来?壁橱里有两个行李箱,都是我的,只需要整理这个季节的衣服和内衣就可以了。”

裴霈真是个灵透的姑娘,笑吟吟地过来抱抱高洁的肩膀:“高姐姐,欢迎你当我的室友,我一个人晚上住老房子真有点害怕。”

高洁柔弱地靠在裴霈的肩头,放松了自己。没有想过漩涡过后还能得到至大至诚的安慰和好意。

大至诚的安慰和好意。

一切都结束了,是的,她一夜之间就失去之前二十多年自她头顶灌入的、扭紧她血肉的发条, 心中的那根弦也跟着断了,她望见了自己的愚蠢和蒙昧,并且因此摔得粉身碎骨。 然后她回到了这里—“清净的慧眼'', 是母亲给予她的最初,也是母亲的遗志。

在这里,她要拾取她碎落的遗骨,重新拼凑出一个自己。高洁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

裴霈将小卧室的窗帘拉开,室外阳光金子一样洒落进来,公平地普照大地,也普照着她。裴霈笑着说: “晒晒太阳养养钙, 一切都会好的,太阳每天照样升起,生活每天都要重新开始。”

裴霈没有问她缘故,却给予她最好的照顾。高洁有一点点感激涕零,她再不翻身下床, 就太对不住她的好意了。

高洁洗漱的时候,裴霈去了公寓取高洁的行李,她动作很快捷,不过两个多小时就回来了,她请了出租车司机帮助她将两只行李箱和四个大袋子提进门,她气喘吁吁地说: “我把所有的女性用品都拿来了,还有你所有的衣服。”

高洁打开行李箱,裴霈手脚灵巧,在有限的空间里,将她全部的用品都装了进来,包括她自己的,包括于直给她买的也没有关系了, 她和于直的这一段切皮切不了肉, 实打满算是交割不清楚的。

但从今往后,于直也再无工夫将她放进眼内,她告诉自己,戏已落幕,盈亏自负。

她将唯属于自己的这些物件一一收拾进 “清净的慧眼”,她将自己的心也收拾进 “清净的慧眼 ”。

高洁一直没有和于直的秘书陈品臻联系过户的事,令陈品臻颇为为难,她向于直汇报完公事,便将这桩事情一并汇报。

于直正在签署言楷提交的“创意广告大赛”的媒体预算报告,听完陈品臻的汇报,把目光停在报告的最末签名栏。

阿里山后,几乎高洁全部的行动都在他的意料之内,包括最后结算的无所行动。她在想什么呢?他不能再想了,他不应当继续纠缠在这桩旧事中。

于直对陈品臻说:“事不急,你等她联系你”。

陈品臻对于直的指令从来都会顾及得面面俱全,滴水不漏,她多问了一句:“如果高小姐一直不联系我呢?”

这也在于直的意料之中,他说:“等她联系你了,你再汇报我。”

陈品臻觉出老板的不耐烦,不再多问,即刻告退。

于直是非常不耐烦,但他不自觉,一直到秘书有点噤若寒蝉地告退,他才恍觉,然后扯了扯领带。

那一夜折子戏落幕后,已经桥归桥路归路,包括他和高洁,也包括他和局中众亲。

父亲在宴会次日就拿了行李箱, 自大宅外出长期旅行,要他在亲侄手底下被任意差遣,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铮得祖母令,定不会让享福半世的于光华再适意快活而毫无贡献。于是于光华暂时告退,告退前朝于直冷笑:“你比你老子我狠得多。”

至于他的半世搭档穆子昀,果如于直所料,神色如常地去于光耀和于毅父子跟前报到,大半世商界戎马生涯,早练就她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他们的仗还没完全结束。

祖母林雪次日就找来合作多年的邱律师,姜是老的辣,祖母拿出所有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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