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晴。
！
七绝峰地势高绝，又有阵法之功，常年笼罩在缥缈的云雾之间，卯时雾气仍然浓厚，即使修真之人目力极好，在这白玉广场偌大的地方想找到一个人着实不易。
林可儿难得起得这么早，赶到广场之时却一个人都没看见，只当是雾气太浓自己没有注意，又细细的找了一遍，却还是不见水生烟的身影。
“她该不会这都敢睡过头吧？”林可儿喃喃自语，虽说她是存了几分捉弄一下小师妹的心思，叫她认得师父的徒弟里谁是老大，但是这教导之事既然落在她身上了，又是第一次有小师妹，心里说不激动兴奋那是不可能的，昨晚还仔细整理好多入门事项想说。
这人竟然敢不来！
林可儿当下就气得不行，直奔到山顶的洞府之外就嚷嚷开了。
“师父，师父你快出来。”
慕如风在里间听她叫得急切，面色一凝便匆匆而出，还当是出了什么纰漏叫那些人有所察觉，出来却只见到林可儿一人好端端的站在门口。
“···何事如此喧哗？”心放下了大半之后升起的是些微的不喜，然而这微小的不喜也很快转换成一种无奈，她摇了摇头，走上前去。
林可儿立刻叽叽喳喳的向她控诉起自己为了教导好小师妹做了多少准备多少努力连最爱的懒觉都不睡了就为了带师妹晨练，对方却一点不知道珍惜也不想着报答师父照料的恩情来努力修炼反而是一睡不起这实在是！
“太过分了！”
林可儿伸手一指空空荡荡的广场：“师父你看，到这个点了人都还没有来！”
慕如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雾气浓厚，的确是看不见人的影子，转过头看到可儿眼眶下淡淡的暗色以及气愤又难过的表情，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不生气。”
这句话像是有灵性一样钻进了她的脑海里，把所有的委屈一扫而空，头上柔软的触感和源源不断的温度像是把两人连在了一起，体温交换的感觉像是泡在了温暖的水池里。
身边的，属于师父的气息让她瞬间就安定了下来，就像是找到了安栖之所，可以把灵魂也一同交付。
她现在才懒得想小师妹怎么迟到了有没有对师长的敬畏晨课怎么教这样的无聊的事，也再不对她迟到的事感到不满反而暗自庆幸因此有了和师父单独相处的机会。
师父都好久没有单独教导自己了，今天机会正好！
林可儿拉住慕如风的胳膊，倒是没兴奋过度到敢去拉手，不过摸摸蹭蹭给自己一点福利还是可以的，然而怀中却突然一空，脑袋上的重量也消失，慕如风似乎发现了什么，像是云雾中径直走去。
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大汗淋漓，一板一眼练剑的水生烟站在一处空地上。
“师父早，师姐早。”
水生烟恭敬的给慕如风行了一礼，又向林可儿开口解释。
“我在广场上许久没有等到师姐，就自己开始练剑了。”
话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林可儿方才向慕如风控诉她不好好修炼，这就让这句话变得微妙起来。
慕如风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见她一套入门的三才剑法使得甚是熟练，更加难得的是其中已然有了一点自己的神韵，兴致上来，正想教导两句，旁边林可儿却忽然一跺脚。
“你说谎，你肯定是刚刚才来的，我卯时找了广场一圈都没有找到你。”
方才因受了委屈被师父温柔安慰，转眼却成了无理取闹，林可儿飞快的看了师父一眼，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师父脸板了起来，丝毫没有方才温柔的样子，但是一眨眼又觉得师父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一脸淡漠，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得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心里却怎么都不舒服。
“这里雾大，师姐有所疏漏也是自然的，方才这一套三才剑法，师姐以为如何？”水生烟看出慕如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顺着她的意思转移，慕如风见她聪慧，微微点了点头。
林可儿哪里有心思看她剑练得如何，现下满眼都是师父眼中的兴味盎然和温和的举动，眼睛有些发花，又像是看到两人默契的对视，心里的火一下子又燃了起来。
“剑修光看有什么用！”
咣当一声，碧水出鞘，慕如风眉头一皱，看着林可儿飞身出去，三才剑法第一式白虹贯日就使了出去，索性她还记得收住力道，没有发挥全部实力，慕如风叹了口气，也就没有阻拦。
水生烟手忙脚乱的接下她这一招，立刻被压制在了下风，就看林可儿剑招连出，一味强攻，明显不是教导切磋。
还是得自己教。
慕如风站在原地看两人的对战，按说这种等级的战斗对她而言丝毫没有意思，不过一是为了看看林可儿最近的进步，二是看看新徒弟的基础，所以她也并没有什么不耐烦，这么一看还给了她一个惊喜。
水生烟不但在一开始的狼狈和林可儿的强攻中稳住了阵脚，现在还隐约展开了反击。
虽然可儿有收敛着力道，没有用筑基的基础去欺负一个练气，但是眼力，经验，熟练，这些东西却实打实的都有着极大优势，水生烟不如她熟悉剑法，对剑修之间的对战也看得出稚嫩，但眼力却了得，一把尚且算不上灵器的古剑在她手中以慢打快，竟然让慕如风这等级别的人也隐约感觉到一种气韵。
对新徒弟的满意度默默的又高了几分，慕如风轻咳一声，打算叫停。
再打下去可儿只怕要输了，以她的性子，必然又缠得自己几天不得安宁。
古话所说一物降一物的确有其道理，世人畏她，敬她，厌她，远她，却又无论如何不能不忌惮于她，但在这七绝峰上和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一起，慕如风却好脾气得不像话。
比如场中林可儿看她走近了两步，一脸不服输的看了过来，宗主大人立刻就乖乖的停下了步子，心里无奈的叹气。
水生烟脑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清冷声线，但是不知为何这声音听起来却怪怪的。
“烟··水生烟···”
师父叫了她的名字之后就没了下文，战况激烈，林可儿抢攻得越发凶猛，她几乎招架不住，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往师父那边看了一眼。
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依旧是一派淡定的观战，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让人都疑心她有没有在看。
察觉到水生烟的目光，慕如风面色依旧镇定，只是水生烟脑中又响起一道声音。
“···让着你师姐点。”
水生烟看着慕如风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就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一样。
秦可厌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场面上还得跟着某个死徒弟控的吩咐手，下，留，情！
打我时候的狠劲都哪里去了啊！？
倒是对面的某个死徒弟控的徒弟和她一脉相承，水生烟这边手上招式一松，她的抢攻就更加激烈起来，气势上倒是吓人，打空的招式和收招的空隙却变得越来越大，按照秦可厌从前的习惯，这人只怕是死了几百次了，现下却是压着她劈头盖脸一顿，她心底冷笑一声，手上又卖了个破绽，林可儿果然来攻，眼看就要刺中，林可儿脸上笑容出来，手上的力往回收，就在此时，水生烟几乎已经要挨到地上的弧度忽然折返，硬生生凭着腰力返身一剑上挑。
砰！
碎裂之声响起，那把造型古朴的长剑中间蔓延无数裂纹，碧绿长剑直直砍进剑身，剑尖之处一抹血色。
一股清风瞬间分开两人，碧水依旧插在水生烟肩头，林可儿满目茫然的看着被师父半抱着坐在地上的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像是在和慕如风解释又像是要过来看看水生烟的伤势，然而慕如风转头失望的看了她一眼。
她的腿一下子灌了铅一样沉重。
慕如风转过头没有再看她，伸手封住伤口旁边的穴位，手搭在碧水长剑上。
“忍着点。”
水生烟点了点头，长剑拔出，血色飞溅，痛得她面容瞬间扭曲，却还是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徒弟很乖，慕如风从怀中取出一瓶白瓷瓶，倒了些粉末在她伤口上，血立刻被止住，她又仔细探了探徒弟的脉，神情淡漠，目光专注。
秦可厌有些看不懂慕如风这个人了，哪怕她都和她斗了十几年，对她的了解似乎也还停留在表面，她看起来像没有心一样，做出的事可以残忍得连她这个魔修都觉得可怕，却又在一些细微的时候流露出一点点的温柔，就像是赐给渴死者的毒药。
秦可厌是个善变的人，前一秒喜欢得不行的东西下一秒就可以被抛弃，昨天还说爱的人，今天就可以陌路，莫念太过清楚她这一点，所以谨守着一个分寸不远不近，如此才不被忘记不被抛弃。
可是对慕如风的兴趣，这么十多年过去，只在一点一点的烧得越发灼热起来，如同黑夜燃起的篝火。
感觉到纤细的指尖在自己的肩头游走，眼前就是她专注而冷淡的脸，温软的气息和强硬冰冷的气势，微微发疼的肌肤上方温暖的感觉激起一阵又一阵电流。
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有趣。
比起成为慕如风的徒弟然后背叛她，另一个选择，是那么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