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宫宴（二）
空荡荡的大殿有人每说一句话都会传很远，每一句话都让问心心惊胆寒。
“锦华郡主，今日哀家与皇帝设宴为的就是你和韶华郡主，你们两个可要好好表现，千万莫让哀家和皇上失望才是。”
太后话一落音，素天心便起身离座，很是优雅的走到了问心身侧，福身一礼道:“臣女才疏学浅，所学不过皮毛，还望太后娘娘不要怪罪。”
太后似乎极满意素天心，眸子里一直带着笑意，点头道:“只要有心，哀家就会喜欢。”言罢，不忘瞥了一眼问心，也是在笑，可问心却不敢抬头。
素天心在素锦彦在世的时候有好好学过六艺，琴艺深得真传，哪怕在顾家村那些年懈怠了，可一上手便顺畅起来。细听琴音，竟颇有素锦彦之风骨，可惜曲子过于哀思，实在不适合这种场合。可太后不说，皇上不点破，别人哪能说半个不字。一曲终了，满堂喝彩，只有素亲王满脸的苍白和云峥一脸的讥讽。
“韶华郡主这琴艺颇具锦彦世子风骨啊！就是不知锦华郡主得了世子几分真传。”开口的是杨淑妃，话音夹杂着冷笑，问心想避，却总是避之不及。知道自己搪塞不过 便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禀娘娘，臣女顽劣，幼时并不曾跟爹爹学习，就是识字也不过勉强，实在难有什么能见人的本事拿出来。”
话落音，席位上便不断有嗤嗤的笑声发出，问心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是一脸的窘迫，头都不敢抬起。
“锦华郡主倒是实诚。少不更事不怪你，可如今已经回了京城，贵为素家嫡女，又得皇上恩赐，御封郡主，若是过于顽劣粗俗，有损皇家威仪。素亲王，你还是要花心思教导才行。”
御上几位说话，问心动也不能动，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座子上去的，只觉得自己浑身虚脱，如在生死间徘徊过一般。赐婚？这辈子除了顾存远她还真没想过要嫁给谁。京城她不可能长待，皇宫更不适合自己，无论是凤轻染还是凤墨染，亦或其他皇子，都不会是自己此生的良人。
“皇上，臣女长于山野，有负素家女之名，难登大雅之堂。问心曾经卖身顾家为妇，早已与顾存远成亲，而今他人已不在，当为他荆衣守节。皇上慈悲……”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这番勇气，她只知道自己不抬头也能感受到的怒气。皇帝的，太后的，也许还有自己祖父的。可是若是刚才的事情重新来一次，这些话她依旧会再说一遍。自己只是个山乡僻野里的小丫头，泥土比在雕梁玉柱更为亲切。虽说回绝了皇帝的赐婚是素家乐见的，可是将卖身顾家的事情抖露人前绝对让祖父很生气。在他的眼里，顾家是贱民，那是素家的耻辱。
宫宴好没开始就因着皇帝一句亦真亦假的赐婚和问心的反抗冷了场。皇帝脸上的平和再也挂不住，不耐烦的摆手道:“散了吧，都散了吧！”而后竟连太后也不顾，独自扬长而去。
太后搭着一旁嬷嬷的手冷冷的朝这边看了一眼道:“素亲王，哀家记得你曾问哀家讨要教养嬷嬷教两位郡主规矩，这规矩就教成了这样？如此不济的奴才不要也罢，明日哀家就派人寻最好的嬷嬷好好去教导两位郡主规矩，没得丢了皇家的脸面。”
一旁的大臣和贵妇在皇帝太后走后跟着杨淑妃出了大殿。虽没有多话，可那刻意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划过问心，一同的各家小姐更是用看傻子一眼的眼神看她，满面讥讽。
是了，这世上谁不想高攀富贵枝，稳坐富贵门。就算已有滔天富贵的，也都想着更近一步做那人上人。如问心这般冒着触怒圣颜排斥富贵之人不是傻子还作何解。
待人走尽，素天心再也忍不住了，拂袖而起，冷冷的看着一旁的问心道:“自己作死不要紧，别连累了别人。”太后那句话她听的很明白，赵嬷嬷的训导她是经历过的，学规矩是什么意思她清楚的很，好好教导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问心脸一白，冲着一语不发的素亲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祖父，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素亲王的脸上一片沉寂，没有半丝异样，可整个人比之往日，落寞更甚。多少年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素锦彦了，今日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提起。他以为自己很强，强到无论如何也不会受伤，可素锦彦就是那个让他可以受伤的人。任他铜皮铁骨，有那道软肋在，随时支离破碎。
“起来吧，你没有错。过了明天，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了。”素家不惧怕皇帝，可也不能因着小事情和皇帝硬着来，两两相对，两败俱伤对于素家来说太不合算。方才的那一番话虽不甚合自己心意，不过目的也算是已经达到。问心有孝在身，无论是皇帝还是云峥，那些心思都得歇歇了。待三年一过，再做打算，三年时间，足够了，问心身负重任，自己绝对不会将她剥离素亲王府。
素亲王看了云峥一眼，而后转身大步朝殿外走去，问心紧紧跟在身后，完全忘记了殿里还有云峥这么一个人。倒是素天心，福身道了别，可云峥老神在在的倚在那，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宫墙外，一辆辆马车陆续消失在路的尽头，云峥这才慢慢的踱步朝云王府走去。身后的风影牵着马匹无声相随，青石板路上，除了马蹄的嘚嘚声再也没有了嘈杂。尽管如此，云峥还是觉得头疼，轰轰作响，烦躁不已，不住的伸手扶额。
当年一步错，而后步步错，小丫头是中了那个顾存远的毒 自己要如何才能让她忘掉那个根本已经不在了的人。跟死人争，自己如何去争。
“风影，晚上找机会去一趟寿康宫，告诉那边的线人，太后最近心力交瘁，该歇上一歇了。”
风影心中一凛，心中有惑，却没有出声询问。